周琰笑了笑,摸摸他的头:“谢谢你。” 萧征易心道,这孩子看着不过比自己小两三岁,周琰怎么就能如此亲昵。 他面色不善地走上前。 宛童儿是个痴傻的,并不会看脸色,还是裴觉上前将宛童儿拉开。 宛童儿刚被拉开,昨晚买只小猫从门里走了出来,围着周琰转,一边喵喵叫一边蹭周琰的腿。 周琰俯身将小猫抱起来,心情颇好,说道:“既然大家都在,一起用饭?” 钟良带着众人去餐厅。周琰和萧征易坐在一桌,裴觉和宛童儿坐在外面一桌。宛童儿时不时悄悄跑过去偷看周琰,被裴觉拉着手摁回了桌上。 萧征易与周琰隔着桌子相对而坐,桌上放着两只瓷盘,盛了宛童儿带来的粿子。 周琰怀里还蹲着一只猫,眼巴巴看着桌上的的粿子,对着周琰喵喵叫。 周琰先夹了一个粿子,用手掰开,将粿子一小块一小块扯下来,喂给小猫。 小猫吃了粿子,还要舔舔周琰的手指。 萧征易道:“你吃饭,我帮你喂。” 周琰垂眸喂着小猫,说道:“殿下先吃,今日你还有事要办。” 周琰说的事,便是要萧征易亲自去宣布释放娜莎以及佤僳族那些巫师,以达到施恩的目的。 这件事只有萧征易亲自去做。一来若是他去台前,在萧征易这里有喧宾夺主居功之嫌。二来左右这江山未来都是萧征易的,这个人情本就该让萧征易去做,对他来说除了累,毫无用处。 萧征易夹了个粿子,笑道:“先生是要让我办事,才愿意赏我一口粿子吃的?” 少年笑起来眉眼弯弯,眼中似乎有星光流溢。他一笑时会露出两颗虎牙,看起来天真而热烈。 周琰的眼前浮现过梦中他在床上勾唇冷笑时的光景,顿时脊背发凉。他扯了扯唇角,勉强对萧征易笑了笑,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冷淡。 萧征易还是看出周琰的目光有一丝闪烁,没有再说话,将粿子送至唇边,咬了一口。 粿子口味咸鲜,口感丰富,有市井烟火的味道,与他平日里吃的大不相同。怪不得周琰会喜欢。 他刚吃罢早饭,周琰便催促他去改换朝服,好早干正事。 萧征易走出餐厅,将一直隐身暗处的厉风叫到至一旁花木荫中,问道:“那个宛童儿,你看他像谁?” 厉风被问得一头雾水,他细细回想了一番,回答道:“像个傻子?” 萧征易冷冷道:“你才是傻子。掌嘴。” 厉风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萧征易,明明那宛童儿看起来有几分痴傻,倒不让说像个傻子。他刚要抬手掌自己的嘴,又被萧征易喝止。 萧征易担心惊扰了周琰,没真让厉风掌嘴,直接将心中所想告知:“你可曾发现,他长得有几分像国师?” 厉风瞪大眼睛,觉得萧征易所言不可思议:回答道:“国师容貌倾国倾城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举世无双……”他搜肠刮肚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能形容人长得好看的词都说了一遍,“那个傻……宛童儿如何会像国师?” 萧征易认真说道:“像。尤其是眼睛。” 厉风沉默片刻,说道:“殿下这一番提点,细想来真颇有几分相像。国师这样的容貌,若要说有人像他,这么多年来除了他亲兄长周靖,还真未曾见过。” 萧征易的目光渐转阴鸷,与在周琰面前时的一派天真迥然殊异:“你立即派人调查,这宛童儿究竟是何来历。” · 洛京城外,娜莎看着眼前的车马,还有正在上车的佤僳族巫师们,还是有些恍惚。 昨夜还要将他们赶尽杀绝的萧征易,过了一夜却说“不计前嫌”,将他们尽数释放。 她可不信萧征易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思来想去,也没想到萧征易在耍什么花招。 萧征易的残暴人尽皆知,如今又给他们叩了“刺杀”这么大一顶罪名,本应该顺理成章将他们这些刺客杀尽,却又偏要大手一挥放他们走。 而之前甚是在意的秘方,今日也不问了,甚至提都没提。 娜莎心中有一丝担忧,只怕萧征易这是在欲擒故纵,还有更残暴的后手。 毕竟在西南夷赶尽杀绝之事,这活阎王的眼皮子底下,从来就没有“宽恕”二字。 眼下也无其他更好的选择,娜莎看巫师们都已上车,也准备登车离去。 她方才迈出一只脚踏上车凳,就听得身后有一声喊道:“娜莎姑娘请留步。” 娜莎的脚步一窒,心中警铃大运。 她就知道萧征易不会如此轻易放他们离去。 娜莎回过头,警惕地看着远处的来人。 远处的人骑着一匹快马,到了车前下马,气喘吁吁地喊道:“请留步,我们国师请您一叙。” 娜莎见叫住自己之人正是裴觉,又听闻国师之名,神色微动。 裴觉回头让车夫先略等一等,引娜莎到不远处一株槐树下。 周琰的车马便歇在树下,命人就地插了伞盖,席地而坐。 他见娜莎到来,亲自起身请娜莎坐下,说:“匆匆而来,未能准备周全。想到你此去路途辛苦,给你们准备了一些干粮和水,以便路上之用。” “咳咳……还有,这两车珠宝,”周琰用手指了指槐树下的车,“殿下说,还与你们。” 娜莎望着周琰,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我耍了你一遭,你为何还要这样?” 周琰微笑道:“这也是殿下的意思。西南夷自古以来便与中原友好相处,佤僳族与我们本是一体。……咳……殿下一时之怒,今日已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娜莎冷笑。 萧征易能想明白,这对她来说是个天大的笑话。 西南夷共有十八个部族,遭萧征易灭族的就有三个。萧征易又因军费不足,杀到何处就抢掠何处。若说他们是蛮夷,萧征易简直就是地狱来的恶鬼。他们大王最终迫于无奈,方才纳贡称臣以求和平。 周琰正色道:“娜莎姑娘,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心怀族人安危,痛惜无辜惨遭杀戮。但你可曾想过,……咳……当初你们邀沧云、永平二城与你们一同谋反之时,梁国那些被抢掠的百姓,是否无辜?” “况且若要因你一时冲动再动干戈,还会再生杀戮,请问于心怎忍?” 娜莎的手紧握成拳,咬了咬牙,说道:“我知道你的来意了,你是怕我们再生事端。” “是如此,又不止是如此。”周琰望着娜莎,认真说道,“于公,我也希望国家和平,百姓能安居乐业。……咳……于私,你照看我十余日,十余日来你尽心尽责,我十分感激。” 娜莎方才与周琰说话,一直眼神暗淡。此时卷翘浓密的长睫下,一双乌黑的眼睛里涌现出光芒。 只听周琰继续说道:“此去路途遥远,路上若有需要帮助之处,尽管派人来与我说便是。咳咳……” 娜莎问道:“国师还有其他话吗?”比如问一问她手握秘方,为何不肯相救。 “咳……咳咳……”室外风大,周琰掩唇重重咳了一阵,方才说道,“你有顾虑,我都理解,不必多问,你可自己权衡。咳……一路保重,我不能远送。” 娜莎看着周琰,欲言又止。 周琰没有丝毫挽留娜莎,也不问她的秘方,只命人将粮食和水都分给了那几百名巫师,并前去亲自与他们道别。 巫师们出来领取粮食和水,都纷纷与周琰道谢,每人背了一袋食水,都上了车。 周琰乘车回到府上,却见门口已乌泱泱站了十几名身穿官服的文武大臣。由于裴觉吩咐过不许有人进入国师府打扰周琰,人都被阻拦在门外。加之周琰又不在府上,他们便干脆不入内,就等在门口。 周琰下车问道:“诸位大人,你们为何在此?” “国师,您总算回来了,快快快,一起进府中说。”丞相杜禹正拉住周琰,进了国师府,说道,“我们是有一件大事,故而一起前来寻你。” 周琰问道:“什么大事?” “方才王公公前来传旨。陛下命太子,还有你我等人,都立刻去仙华山。本来应该等太子和你,但圣旨很急,故而我们已经将圣旨接下了。”杜禹正说道: “这事实在古怪,按理吴国也未再侵扰边境,你有才刚回京不久,如何又要这么多人同去仙华山?” 周琰一惊,问道:“圣旨何在?” 杜禹正从衣袖中取出来一卷织金花绫,双手举过头顶:“在此。” 周琰接过圣旨一看,圣旨上只指名道姓让哪些人去仙华山,其余一概未提,不知是什么事,但是催促要立即前往,言辞甚是急迫。 “必是出了大事,圣旨上不便言明。”杜禹正道,“尚书令等人已去通知太子殿下,咱们先回去各自收拾,午后未初一刻出发。” 众人商量已定,各自回府。周琰送走众官,心中十分不安。 上一回萧玄南征吴国,未曾带他远征,并不全如传言一般,因为他与周靖是亲兄弟,故而听信流言将他禁足。实际上,萧玄最顾虑的是他身体不好,不能远途颠簸,故而本就打算让他留在洛京,不过利用流言顺理成章将他留在京城罢了。 后来萧玄怕仙华山偏远辛苦,又让他回京总I理朝政。 他实在思索不出来,究竟是发生了何等大事,萧玄要将太子和他还有丞相等人悉数召到仙华山去。 他心中其实想到了一点,又在心里摇头,不敢去想: 周琰曾经见过的那个话本,正是从梁昭武帝萧玄驾崩开始写的。 话本中,萧玄驾崩那一年,萧征易正好十六岁,即是今年。萧征易即位后,刻薄寡恩残暴不仁。周琰遭他囚I禁,日夜承受他羞I辱折磨,最终死无全尸。 周琰闭上眼睛,长睫都在微微震颤。 他不相信宿命,也不畏惧未来,但他担心萧玄。 萧玄在这个乱世里,是和他这一生志同道合可以携手同行的人,亦是他在这天道残缺的乱世里,最珍贵的温暖和希望。 他和萧玄不仅是君臣,更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甚至是亲人。 他不能接受萧玄出事。 · 去仙华山路途迢迢,周琰与众人赶到仙华山时,已是十余日之后,天色已暮。 他本来受不了颠簸,但因为事出紧急,一路上不得不命人快马加鞭。 车停下时,周琰脸色苍白,满身是冷汗,站都站不起来。 大概是见他久未下车,裴觉在车外问道:“国师?” 周琰待要回答,刚张开唇,鲜血便从唇角涌出来。他不动声色地抬手拭去。 这时车帘已被掀开。 萧征易站在车外,看了他一眼,跳上了车。 周琰顿时一激灵,连忙说道:“下面等我。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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