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饿了吗,让厨房给您做了点……”裴觉端着承盘来找周琰,正好看到萧征易抱着周琰这一幕。 裴觉如遭雷击,吓得把承盘放下赶紧转身:“不知陛下在此,臣先行告退。” 他放下承盘离开后,一步三回头,很不放心。 有道是人走茶凉,哪怕是英明神武如先帝,他的人也不一定就能保住。 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新君宠幸了先帝爱妃的事。 虽然手中有先帝遗诏在,但是裴觉不敢将这事去告诉邵潜。 先帝说的是如果新君欺负了周琰,周琰在十分不情愿的情况下,他们万不得已之下,得共同商议拿着遗诏解救周琰。 可眼下的情况显然没到那种地步。 新君对国师的态度是赤|luo|luo的亲昵,而国师的态度有些暧昧不明。 周琰自己没有觉得很难接受,表露出明显的排斥,裴觉自然不想多找麻烦。 萧征易看抬眸看了一眼,将裴觉放下的东西去取过来,只见是一碗梅花露,和一些时令的粿子,梅花饼、佛手酥之类。 周琰生长在江南,喜欢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萧征易给周琰端过来,哄他吃了一点。 周琰离开这半年里,萧征易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总之朝中对周琰的负面评论这已完全听不见了。萧征易知道周琰心思都在办事上,不愿意纠结于内斗和处理那些复杂的关系,他将一切都处理好了,方才亲自接回的周琰。 龙泉之战,加上之后几次平叛和出征,梁国十分需要休养生息。定下休养生息的国|策之后,周琰要做的事还是很多,发展好经济,才能恢复国力。 周琰每日里除了忙着公|务,就是接受萧征易和裴觉两个人的轮番投喂。 一个多月后,周琰写出的信终于有了回音,周靖果真应邀来了洛京。 周琰欢喜得不行,亲自出了城迎接。他听闻最近城郊有庙会,特意换了一身平民的衣服,与周靖去逛庙会。 周琰从小就比周靖贪玩。周靖是清贵自持的世子,担当着家族的重任,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万众瞩目,因此一向比周琰严肃冷峻。 周琰十三岁前一直成长在他的庇护下,是个无忧无虑的傻白甜。 因为整个家族对周靖这个继承人都十分满意,导致对周琰几乎没有要求,属于放任自流,随他心意。 于是周琰就有了听曲、凑热闹、看话本、逛庙会诸如此类不太入流的爱好,左右只要他不太张扬,悄悄地喜欢悄悄地去,就没有人来管他。 但周靖是第一次被人拉着在民间庙会上逛。 他有一点点拘束,但又好奇弟弟喜欢凑的热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庙会很长,摊位摆了足足摆了两条街,吃的、玩的、杂耍,什么都有,还请了戏班子唱戏。 人来人往,嘈杂而拥挤,却一点没让这个生长在侯门公府、钟鸣鼎食的贵公子感到不适。 周靖好像理解了周琰为什么喜欢这些。 这一切都平凡而简单,又生机勃勃。热闹得街市里人来人往,都是最真实、最有生气的模样。 周琰请周靖到路边小摊吃个午饭。 他们二人点了荞麦饼和馄饨,没有坐多久,周琰身旁就多了个拖油瓶。 拖油瓶没把自己当外人,径直坐在周琰身旁,望桌上放了一堆买来给周琰吃的东西,还跟着周琰一口一个叫“兄长”,周靖差点没吐出血来。 虽然周靖年纪不算很大,但明年就要三十岁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叫他兄长,他还是有些不自在。 更何况他认识这个拖油瓶是谁,梁国的一国之君,叫他“兄长”,他总觉得别扭。 萧征易叫得毫无心理负担。周靖对于周琰而言的确是个好兄长。 周靖碍于身份不便,恐惹麻烦,是悄悄来的,不过周琰事先与萧征易打过招呼,萧征易欣然同意。 虽然龙泉之战,周靖大败梁军,萧玄因此郁郁而终,他们于共有莫大的过节。但是明面上如今两国已经议和,私下里周靖是周琰的兄长,无论从哪个角度说,周靖私下来看望周琰,萧征易都觉得没有问题。 萧征易扒拉着他给周琰买的吃的,取了一串冰糖草莓给周琰,还客气地递给周靖:“兄长你也尝尝,观玉很喜欢吃这个的。” 被他叫“观玉”的人脸有点红了,手中拈着一串冰糖草莓尴尬地和周靖笑了笑。 好在周靖是一张万年没有表情的脸,只有见到弟弟时温和几分,有着非凡的情绪管理能力,并未流露出什么震惊之类另周琰难堪的表情来。 周靖很平淡地接过萧征易递给他的冰糖草莓,道了声谢,就优雅地吃了一口。 萧征易打心里十分满意自己唯一的大舅子,虽然这个大舅子是他单方面认下的。 他们都是便衣出行,没带仆从,吃完饭,萧征易起身去付钱,用的是纸币。 现在连民间小摊小贩,也大多都爱收纸币了。 周靖望着摊贩们手中的纸币,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沉重地说道:“如今吴国也到处都用纸币。” 他和江衡元曾经意识到过纸币的问题,虽说这些钱币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经济,可这些钱币来自梁国,经济的命脉等于被另一个国家掌控。 江衡元甚至下令禁止过使用,可很多东西是光靠行|政|命令无法控制的,尤其是民间的很多经济行为。最后这一条禁令名存实亡,纸币还在继续流通。 周琰笑了一下,说道:“至少十年之内,两国之间都不会有战争。何况现在咱们在逛庙会,兄长不要烦恼这些。” 周靖也笑了笑。论排兵列阵,他能与周琰抗衡。但和平之时发展内|政和经济,周琰的确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厉害。 龙泉之战才过去不到一年,梁国又刚经历叛乱和边境的战争,如今竟有经济复苏和繁荣之势。 世上的事终归不能强求,尤其是国家之间,成王败寇,能者居之,何况现在的确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周琰已经把切过的荞麦饼都推到他面前了。 每一盘灰色的荞麦饼,都被整齐地切成四块,方便用筷子夹起来。荞麦饼里是雪菜和肉馅,饼皮带着微微的甜。 萧征易的心思全然没在自己吃上,一直盯着周琰,不停劝周琰多吃几口,就和哄孩子似的。 周靖看着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一边欣慰弟弟在梁国过得不错,一边又觉得有一点别扭。 他们俩有一点太亲昵了,不像君臣之间该有的样子。 有一点……像……周靖转头看了一眼隔壁桌,一对夫妻,丈夫嘴里吃着饼,眼神却盯着妻子吃饼,脸上流露出幸福的笑意。 他回头看了看萧征易,脸上也是那种看自己妻子一样的表情。 周靖觉得这世界好像有点魔幻了。 他们吃完饭,就开始在街上逛逛。 寺庙每逢开光、修缮、神佛生日之类才举办庙会,商贾自发聚集在庙前做生意,也有些收益。然而这一天其实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甚至附近根本没有庙,倒更像是打着庙会名义的集市。 果然,周琰逛了一个时辰,将庙会都逛到了头,就流露出一丝困惑的表情来,他问萧征易:“这是庙会,庙呢?” 这庙会其实是萧征易为了讨周琰开心而特意安排的,附近甚至一座庙都没有。但萧征易一点也不心虚,用手遥遥一指:“那边山上,不是有一座庙嘛?” 萧征易指的方向,山上的确有一座小庙,好几里开外,和这边八竿子都打不着。 周琰:“……”是故意安排的? 萧征易已经猜到了周琰心中所想,劝他说道:“庙虽然是没有,能给商贩找个名头赚点钱,不也是好事么?这叫与民同乐不是吗?” 这些时日,萧征易学会了用周琰接受的方式讨他开心。 周琰不喜欢搞特权,更不喜欢劳民伤财,但他这一回虽然主要是为了周琰,做的却的确是一件利民的好事。 周琰果然没有指责之意,反而是笑了一下。 连周靖都被萧征易的话给说笑了,明明是一国之君,做什么都可以,非要和周琰如此解释,倒像极了一个在先生面前巧言辩解的差生。 周琰听罢觉得有道理,不计较这些了,于是便要去听曲子。 听完曲子,已经是黄昏。 残阳已落,唯有山头还映着一片金红的霞光。 远处那一峰披着霞光的山上,周琰想到了萧征易用手指过的那座庙。 他们三人皆是忙里偷闲,难得出来自然要尽兴,尤其是周琰有兴致,大家便一起望山上去看看。 到庙里时,天都黑了。 庙宇里幽暗不明,到处静谧,唯有佛前还亮着几盏灯光。 昏黑的暗夜里,水月观音端坐在莲台,白衣欺雪,一身光明。 周琰在佛前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了个愿望。 萧征易不信鬼神,自然不会许愿。他站在一旁,看看眼前合十双手许愿的人,再看看观音。 佛前明灯柔和的光华,映着周琰的眉眼。 萧征易想:这么像。他与观音莫非也是亲戚? 他望着周琰出神,周琰过来轻轻地拉了他一下。萧征易抬起头,只见周琰已经跟着周靖走了出去。 萧征易连忙跟上。 走出寺庙,是一处山间平台。 夜风阵阵,吹起袍带。周琰有些“不合时宜”地咳了一声。 身旁两个人都解下氅衣递了过来。 周琰笑了笑,眉眼弯弯。落在萧征易的眼里,更像极了庙里足蹑莲台的神明。 在周靖震惊的眼神里,他直接冲过去将周琰搂住了。 周靖这一回彻底没绷住,震惊地看着,最后叹息一声,收了衣服,十分识趣地走远一点,转头去看山下的风景。 只要周琰不排斥,他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萧征易抱住周琰,轻轻凑上去,吻住他的唇。 山间俯瞰,万家灯火璀璨。 人间一片繁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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