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亏欠了周琰太多太多,却永远无法弥补。 原以为一切就此终了,他却似一梦醒来,回到了这十六岁的年华。 本以为是上天眷顾,给他重来一次补偿周琰的机会。至今他才惊觉,自己无能为力,永远补偿不了亏欠,如今能做的却只剩下不去打扰。 “殿下。”厉风说道,“该准备动身了。” 萧征易点头。 西郊外,西陵浦,已搭建了丈余高的祭坛。 西南夷的三百巫师按照娜莎指定的方位,各列坛上。 祭坛中央,桌上摆放着一只精致的金匣。金匣的盖子开着,躺在匣中的是一束乌黑的长发。 娜莎瞥了一眼匣中的长发。 这一束长发虽色泽相仿,但长短不齐,明显是同一个人在不同时间落下,被精心收集在一起的。 娜莎在心中嗤笑。一个痴心到连掉落的长发都要珍藏,另一个却巴不得躲他躲得越远越好。 她摇着手中一只硕大的铜铃,围着桌子走,一边念念有词。 天色渐渐暗下来,江边狂风不止,吹得祭旗猎猎作响。 坛边燃起火把,烟尘滚滚笼罩着祭坛。 巫师们围在坛四周,各自摇着铃铛,口中念着听不清的咒语,嘈杂而神秘,令人心神不定。 由于不能有人打扰,坛边只留了五六个随时供使唤的小童,萧征易和厉风在坛侧远远观看。 坛侧百米的树林里,还有千名禁军护卫太子的安全。 忽然有一名小童前来向萧征易禀报,说道:“娜莎说神灵已至,神灵要看太子的诚意,请太子前去坛上。” 厉风上前拱手,说道:“殿下,还是让属下去吧。” 萧征易抬手按下厉风,亲自走上前去。 见到萧征易向祭坛上走来,巫师们纷纷向两旁退散,让开一条路,使萧征易登上祭坛。 祭坛中央,娜莎正摇着手中的铜铃。 萧征易走上祭坛,巫师们便纷纷回到原位,围住神坛,将萧征易和娜莎一起围在正中。 三百名巫师,将祭坛里里外外围了五六重。 在萧征易登上祭坛的一瞬,娜莎甩开手中的铜铃,一把匕首从铜铃正中穿出,直插萧征易的心口。 萧征易身形不动,甚至故意让匕首穿过衣服,在胸口划破了点皮,方才抬手将匕首打落。 娜莎见匕首被打落,喊道:“杀了萧征易!” 四周的巫师都从铜铃中抽I出刀,向萧征易一齐袭来。 萧征易目光一凛,一手抢过桌上盛着长发的匣子,腰间长刀出鞘。 他面前的桌子一瞬被砍得粉碎。 匣子在他手中安然无恙。 这边的声音在树林里不可听闻,加之天色昏暗,又有浓烟滚滚,坛周围有一圈圈巫师围着,看不清中间是什么状况。 萧征易一人被围在祭坛中间,却似闲庭信步一般从容。 手起刀落,刀光如雪。 祭坛中央的巫师都被刀风掀翻在地。 萧征易一转刀锋,换作刀柄一敲,将娜莎打趴在地。 厉风察觉异常时,坛中央数百巫师都已经倒地不起,娜莎也已被萧征易一脚摁在地上。 厉风立刻下令,四周的伏兵一齐杀出,娜莎连同巫师都被一起制服。 萧征易看都没看一眼满地的人,宝贝地将撑着周琰长发的匣子交给厉风收好,悠悠说道:“厉风,传令。佤僳族妖女和巫师合谋刺杀孤,致使孤身负重伤。下月初一日,巫师腰斩于市,妖女当街凌迟。” 他天生就感情淡薄,很难与人共情,喜欢变着花样折磨人。明明可以就地杀,非要拖长时间,让人承受精神折磨。明明可以一刀解决,非要让人痛不欲生。 “萧征易!”娜莎骂道,“你这狗贼!你明明没有受伤!” “不如此,怎么名正言顺杀你们。”萧征易爱惜地擦了擦刀上的血,将刀收入鞘中,神色忽然变得认真而虔诚,“他会说孤残暴不仁。” 娜莎骂道:“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厉风心里滴汗。殿下从前做事都是不用借口,直接暴力解决的。如今这手段眼熟,不知是跟谁学的?早就看破圈套,还要假装中计受害,然后名正言顺去欺负别人……这好像是国师喜欢做的事。 萧征易冷冷道: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鹅裙义雾而,尔期无吧椅“你们阳奉阴违,心存反意,本就该杀。” 他发现,像周琰那样慢慢引诱猎物,好像真的挺有趣。 佤僳族的确是有延续寿命之方的,而代代相传的神秘古法只传承在佤僳族公主娜莎一个人手中,这正是他明知娜莎心怀不轨,还带回娜莎的原因。 他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从一开始便知道娜莎口中的三百巫师都在使诈。 但他按兵不动,假装对娜莎深信不疑,等着娜莎将自己栽进去,再将心存反意的蛮夷一网打尽,好名正言顺地逼问秘方。 厉风低声问道:“请问殿下下一步如何行动?” 萧征易道:“你派人连夜审问妖女。识相就赶紧将秘方交出来,孤饶他们不死。不识相孤就先杀她和这群巫师,再灭她族。” · 周琰回京以来,众官听闻他被太子忌惮夺了权,都甚是怜惜,每日里都有人上门拜访。也有人畏惧得罪太子,不敢前来。 此外,也有一些求爷爷告奶奶哭哭啼啼来求周琰的,多是在任上上遇到棘手之事,又惧怕太子严厉,来求周琰给他们指条明路。 萧玄白手起家,对下属较为随和。萧征易却与之性情迥异,刻薄寡恩不近人情。他如今大权在握,众官是叫苦不迭。 裴觉恐上门这些人打扰周琰休息,替周琰一一回绝了拜访,但每日里总有几个漏网之鱼,想尽办法跑到周琰跟前去。 这一日就是朱才、李嘉两位大人,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翻了墙进来,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周琰每日里和与众人都是说说笑笑,没有冷落身边任何人的习惯。不甚在意被人打扰,便留这两人一起用晚饭。 过去这十日里,娜莎每日都要登门照看周琰的情况。这些日子,周琰也会拉着娜莎一起吃饭说笑,这几日不见娜莎上门,他便随口问了一句。 裴觉给朱、李二人递眼色,让他们不要说。 娜莎这件事,萧征易本是不打算让周琰知道的。 周琰却不是好瞒骗的人,况且已经被糊弄了一次,这一回几句话,就从朱、李二人口中将实情套了出来。 朱、李二人悔恨得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周琰得知,蹙眉不语,放下筷子饭也不吃了。 裴觉知他是动了气,将筷子放到一边,劝道:“殿下这么做,也是想让他们交出秘方。” “什么秘方?我需要吗?”周琰望着在座的几人,问道,“小裴,朱大人、李大人,你们说,我快要死了吗?” 裴觉连忙说道:“怎么会?你一定会好好的。” 朱、李两人纷纷附和:“怎会怎么会,国师一定洪福齐天。” “既然你们说我没有要死。”周琰问道,“那去逼人要这个秘方做什么?” 裴觉等人哑口无言。 周琰正色说道:“殿下年幼无知,你们不规劝他就罢了,怎么还替他瞒骗我?” 众人皆说不出话来。 周琰看起来依旧温柔恬淡,说话语气不重,也不骂人,却又不怒自威,令人不得不心生畏惧。 往日他们觉得皇帝陛下极其护短。萧玄在京城时,谁也不敢对周琰说个“不”字。现在他们才意识到,就算没有萧玄在,他们也说不过周琰。 他们以前觉得萧玄在护妻,现在才发现,周琰哪里是需要人护着的主儿,萧玄不是在护妻,其实更像在护他们。 周琰现在生气了,众人哄不好,只有挨怼的份儿,也不敢触霉头。 周琰道:“立刻备车,我要去一趟太子府。” · 太子府中,萧征易回房象征性地包扎了伤口。 他是真的只被刀尖割破了点皮,自己随手上了点药,用绷带缠了两圈。完事后,便将黑色的中衣随意披在身上。 中衣的领口松松的,能看到里面的绷带,以及紧致结实的肌肉。 他刚穿上中衣,就听闻下人来报:“国师前来探望。” 萧征易惊喜地要立刻跑出去迎接,忽然停下脚步,先将衣领拉上来,将绷带遮住。 十几日不曾见面,萧征易做梦也想不到,周琰会主动来找他。听闻周琰亲自前来,他如久旱逢甘霖,早已晕头转向。 萧征易整理好中衣,甚至来不及披件外袍,便连忙亲自迎了出去。 屋外,天色昏暗,阴云密布。屋檐下挂着的宫灯,被大风吹得摇摇晃晃。 灯光闪烁之间,一人玉立门外,罗衣玉带,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云。 萧征易想,周琰怕冷,手总是冰凉的。他连忙上前,想握住周琰的手给他暖一暖,却将手收了回来,礼貌地请周琰进了屋子,给他倒一杯热水暖手。 周琰果然是冷的,他捧着温热的杯子,问道:“殿下受伤了?” 萧征易一惊,蹙眉问道:“是谁告诉先生?” 周琰答道:“记不得是谁。” 周琰如此回答,自然是因为不愿说。过往皆是如此,萧征易若生了气要追责,周琰都会袒护说不知道,将实情揭过去。 汤○漫家 萧征易又不能拿他怎么样,问不出来也只得认了。 周琰问道:“殿下伤得怎样?” 萧征易本以为周琰问出刚才那句话,是要兴师问罪了。如今周琰却先关心起他的伤来,他心里暖暖的,故意捂着胸口,撒娇似的和周琰说道:“有些疼。” 周琰从衣袖里取了一瓶药,放在桌上:“我给你带了药来,这药止血消炎的效果极好。从前陛下受了伤,都用这个,好得快一些。” 周琰主动关怀,还送了药来,萧征易本应该受宠若惊,只是如今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药瓶,心里不是滋味。 他和萧玄这位所谓的父亲除了血缘相近,其实十分陌生。 萧玄与他母亲不过年少冲动一夜留情,对萧征易亲情淡薄,从不在意,一直都是周琰在抽空照顾萧征易。如今周琰给他送药,萧征易开心得不得了,可一想到周琰连萧玄用什么伤药都知道,他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周琰和萧玄的关系很微妙,在很多人口中甚至传成了不可言说的关系,他每次听见都要喝止责罚。但每次不论看到周琰提起萧玄时的温柔,还是萧玄对周琰的亲昵,这些传言就在他脑海中翻涌出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可笑的是他心中明白,如今周琰还愿意给他送个药,多是看在他父亲是萧玄之面。 眼前的人美好得令他心生觊觎,却如冰雪一般,只能远观,还有旁人都纷纷争抢。他想要搂在怀里不给人碰,却把冰雪一般的人捂得化作一捧水云,从指缝间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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