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钦皱眉:“在军中聚众、擅自饮酒乃违反军纪,难道你还指望本将监守自盗,给你大发通行令不成?” “当然不是,”余东羿便殷勤地哄他说,“我只叫你亲兵里那几个今晚不当班儿的稍微聚聚,等聚过了,改明儿和他们再一起去刑处领罚。将军只不过是一时不察被我们瞒在鼓里,又有何偏私之有呢?” “哼,”邵钦气愤地瞪了他一眼,良久,转身落下一句话道,“本将今夜带兵去边哨巡查。份例的肉给我包好,带到边哨再吃。” “得嘞!”余东羿欢呼着凑上去,高兴地亲了他一大口。 邵钦被吻得粗喘了两口气,才来得及捶他一拳,嗔斥道:“就你会收买人心!” 419适时说:【最后一吻。】 余东羿纵容地耸了耸肩,无奈道:【谁说不是呢?】 倘若凌霄卫突袭大营来得早,那从今往后,余东羿就再也没法吻到这样温顺而驯服、将心意全然交付于他手中的邵钦了。 此夜,大欢。 将军率领一小队亲卫赶在落日前纵马出了营,营里杀牛宰羊,烧酒烙饼,忙得风生水起。 军内将领,凡将军亲卫及百夫长位阶以上,甭管当差的、不当差的,都被邀到宴上来饮酒,大快朵颐。 一盘盘烤得喷香、冒着油光的牛羊肥肉被端上场,席中觥筹交错,将领欢笑高呼。 宴会正酣时,有醉得脖颈涨红的小将扔了空坛子,拔出利剑,伴随着咚咚奏响的军鼓,在人群正当中舞了起来。 他们开始谈天说地,说累了,便松松筋骨,下场与人搏击,而后又在起哄和鼓舞声中斗得精疲力竭,放纵地横躺在地,醉到人事不省的时候,嘴里还哼唱家乡的民歌。 这种纵意至极的酣畅所带来的慵懒和舒适是可以传染的,大营里,在沙场上紧绷数月的将士们都不由得松懈了下来。 当鼓乐变得轻缓,渐渐停息,兵将们带着醉意沉睡了起来,他们的胸膛随着呼吸规律地鼓起又落下,在这样的带有韵律的起伏间,阵阵齁声盘旋在营帐上空。 生命的步调仿佛被放慢了半拍,腹腔被填实的饱涨感像一颗温暖的火球腾出汩汩热流。众人只希望能永远地停留在这令他们倍感踏实和敛足的一刻。 这一刻—— 杀机突现! 仿佛是凌厉的风声袭来,锋利的箭头反射出刺眼的银光。 “嗖!”一声,箭锋破开皮肉的钝感激起了山狼的惨叫。 “什么人!”有收拾餐盘的小兵惊惶大喝,从喉咙中撕裂的喊声震醒了醉酒的亲兵。 这里可是中军内帐啊! 醉酒的亲兵迅速察觉不妙,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起身,然而,就在他们警惕着站起的那一刻,“嗖!嗖!嗖!”接连三道毒箭,已经直愣愣地插进了他们的咽喉。 一箭毙命! 刘杉抄起佩剑,大喊道:“来人!有敌袭!” 他一牟劲儿撑着手臂中箭的山狼的身体,直往营帐外奔出,却与一个吓破了胆的小将撞了个正着。 “怎么在这?”刘杉呵斥住他,“你不是该守在前军大营吗?” 小将嚎得惊天动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来!来不及了!凌霄卫快把我们杀光了!” “呕!”山狼因箭头上的毒吐出一口血,难以置信道,“怎会如此!” 谁敢信?堂堂数万人的晏国大军,居然在几个时辰的功夫里就被数千凌霄卫给闯了个底朝天。 “敌人入侵这么久,竟无一个人通知来营帐?”刘杉惊愕道。 “报信的人逃一个杀一个!哪里赶得及?”小将哭着说。 探哨的、夜巡的、吹角的、放烟炮的,居然全都无声无息地被抹了脖子! 很多兵丁还在睡梦中,就已经不得不陷入永久的沉眠。 有许多小兵,即使匆促拿起了武器,也很快因为没有将领指挥,群龙无首,死于凌霄卫剑下。 皆因他们的长官都在中军大帐内畅饮开怀。 刘杉目眦欲裂道:“他们怎么知道这些人布置在哪儿?” 紧接着,突然,一股极端的恐惧和后怕直蹿进了刘杉的头颅,他整个人的天灵盖刺痛一震。如同被醍醐灌顶,像要把脖子扭断一般,刘杉猛然转向身后。 “余东羿!” “唰!”在他愤怒地脱口而出的一刹那,一剑,早已捅穿了刘杉的胸膛。 刘杉两只眼珠子密密麻麻爬满了血丝,蹦大到像是要从眼眶里弹出来,他死死地盯住余东羿的脸,然后随着剑一抽出,僵硬地朝前直直扑落在地。 “嘭!”尸体嘭然砸落在地,扬起一阵烟尘。 每个凌霄卫的剑上都是淬了毒的,一刀捅穿,能保证速死。 山狼只被飞箭伤了半只胳膊,所中的毒却也已蔓延全身。 他跌坐在地上,面色苍白,嘴唇青紫,粗喘着气,仰头看向余东羿:“喂,余老弟,你可别跟我说……”是你背叛了将军? “唰!”又一剑,削掉了山狼的头颅,也戛然地斩断了那剩下半句绝望的反问。 男人静静地立在一边,一动不动。 他的容颜如铸,英俊无匹,就是好似石像雕塑一般硬朗,眼眸深处却凝着一团散不开的沉重。 李长风一扬手甩干净杀人的残血,把着剑鞘对准剑尖,收了长剑:“慎公子,我等奉尊主之命前来接您。” “嗯,”男人轻轻点了点头,死盯着地上的两具尸体,甚至没有抬眼,便说,“马呢?” 李长风拱手道:“正在叫人牵来,还请您在此稍待。” 说话间,男人已经屈膝蹲在了尸体前面。 他将刘杉的尸体翻过来,薄唇轻启,感慨说:“死不瞑目呢。” 说着,男人的手搭上了刘杉的眉骨。他将手掌摁在尸体的眼眶上一滑,抬起手,再看尸体的眼,接着整个人错愕地顿了顿。他又将手掌放下,手指盖住尸体的眼睛,指腹微微用力,却仍然没能将刘杉的眼皮合上。 李长风适时道:“合不上的。中毒的尸体连眼皮也会迅速僵直。” 除非他用力往下扣。 “那可真是遗憾啊,”余东羿拍拍手掌,站起来,觑了一眼山狼的头颅,“劳驾李大人替我将这两人给厚葬了吧。丧葬费由我来出。” 李长风道:“小事一桩。” “首领!马来了!” 踩着脚蹬,轻轻一跳,翻身上马,李长风朝余东羿道:“若慎公子不介意,我等便今夜启程,一路不歇,直达小方盘城去面见尊主吧?” 余东羿道:“敌营残兵未尽,李首领就敢这么放心地一走了之吗?” “剩余人手足矣,”李长河道,“况且,比起留在这里清理残局,还是将尊主心心念念的慎公子护送回去更重要。” “这般轻敌嘛?”余东羿嗤笑一声,“倘若没有我交出军防图、松懈兵将、调离邵钦,照军要拿下晏国大营,又需得花上几天?” “这点,三年前一役,慎公子不是已经看清了吗?”李长河说完,深沉地笑了笑,扬鞭高喊一声“驾!”,飞快地朝东南驶了出去。 “呵,那倒也是。” 身后,余东羿自嘲一笑,“驾!”,双腿夹马肚,同样紧跟朝前,纵马去也。 · 三年前照军攻打晏国大营一战,历时不过半天,便已将晏军耗得只剩下数千精兵。 固然邵钦麾下的三千精兵是难啃的,但被掣肘的凤凰飞不过鸡,他们擅长移动追击和快速斩杀匈奴,却只能靠堆人命来护卫身后的整个大都。 黎明时分,等邵钦领着若干亲卫,披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气回到营中,他所见到的,是破败的军帐和遍地的尸骸。 那数十个他精心培养和磨砺的亲兵和将领,还一身酒渍,就已经被毒箭穿喉射|死在帐中。 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从悲痛中缓解,如大梦初醒一般,鼓八惊道:“不好!国都!”
第42章 敌国将军(42) 倘若同样是训练有素的三千精兵, 潘无咎麾下有凌霄卫,对应到邵钦这一方,这批人则指的是被他亲手率领着从匈奴战场上磨砺出来的直系亲兵。 哪怕在三年前在正面战场上,这群人跟着他迎战照军, 也都是没有被敌人轻易斩杀, 而能顺利幸存的。 这世上天灾莫测、命不由人, 那些将士既然选择从了军, 便谁都有可能因为敌军突袭或一个疏忽大意而随时丢失了自己一条小命。 麾下的死亡并不意外。但邵钦自负凭他对刘杉、山狼等人不遗余力的栽培, 这些亲兵至少不能、也不应该就这么如草芥般轻飘飘地牺牲在敌人的剑下而不留给他任何讯息—— 哪怕是侥幸逃出来到边哨报信的一人一马也好, 他们总该在临死前做些什么啊。即便不将大营被攻破的消息传递给他,至少也得举起剑往敌人身上划拉几道伤口吧? 回五带人将所有亲卫共同居住的营帐都转了一遍, 挨个翻了翻他们的尸身, 才面色凝滞地回来禀报说:“都检查过了,大部分尸体肤色青黑、喉咙被破开, 像是睡着的时候被带毒的刀剑给抹了脖子。” 他们面上都还留有着睡梦中的安详,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恶鬼索走了亡魂。 邵钦道:“主帐里的呢?” 鼓八沮丧地摇了摇头:“中了毒箭, 无一幸存。” “你要跟我说这营里所有的兵将还没一个来得及反抗就已经全都被敌人给抓了个正着吗?”邵钦并没有在质问鼓八,他的眼神空洞洞地望向那些尸体,以一种近乎喃喃自语的口吻算计着说, “要突袭我军大营, 从玉门关直奔而来,即使一刻不停, 至少也需要骑马骑上数个时辰。倘若带的人数太多,还没等出玉门关, 敌人就应该已经被我军发现了。所以, 三千,最多只有三千……” “三千凌霄卫!便能在短短不到半个夜的时辰里将一个近两万人的中军大帐给屠完屠尽、杀得片甲不留了吗?”邵钦自嘲到身躯颤抖了起来, 气急反笑道,“先死的还都是报信送信的和本将的精兵亲卫、将士头领!中军营帐上百顶,他们怎么知道这些人睡在哪儿?又是谁把大小头目聚了起来、设宴令他们放松警惕?余郎,好一个余郎!” 邵钦整个肺腑都仿佛瞬间燃烧起来了。他攥紧剑柄,四周却没有半个敌人可以令他出鞘,一雪前耻。 鼓八还有亲人在晏大都里,他焦急地望向将军道:“将军!大都有难!我等应尽快上前去阻止他们!” 晏军大营后方正对着的,是一条通往晏大都的康庄大道。敌军从此道一出,便可向着晏大都长驱直入、一马平川。 邵钦却极端理智地摇了摇头说:“不!这里一行不过十六人,想将营里的尸体统统翻出来检查一遍尚且还翻不赢,更何谈要追上杀出这些尸体的大队敌人,挡在他们的路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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