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年里,邵钦与余东羿两人亲密无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形影不离。 邵钦回晏都上朝,余东羿便跟他宿在将军府。邵钦在荒漠大营练兵,余东羿便在军营随他排兵布阵。倘若邵钦带兵追赶匈奴,余东羿亦然能跟着他一起执锐披坚、上阵杀敌。 再大义的将军,也顾及不了黎民苍生。邵钦只能尽己所能管住亲兵,好在他自掏腰包补贴的也只有那些精锐将士的遗孀,凭将军府每年的受赏和俸禄,还能勉强负担得住。 而这每年将军府所受的封赏和俸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进了某位余郎的腰包。 提到银钱,邵钦四围梭巡一圈,问道:“余郎呢?” 按照以往,他带兵出巡,余东羿也是要跟着的。偏偏今日人一大早便不见了踪影。 鼓八道:“余公子独自骑了马,说要出去郊游。” “他早晨与我道的也是这一番说辞,”邵钦望了望红日西坠,远天有消褪的霞光,“都到这时候了……” 是最近被管得狠了吗? 邵钦思绪一转,跨上马,扯起缰绳道:“余慎去往何处?本将亲自去找他。” “东南方。”鼓八也上了马,如同忠诚的追随者一般,“属下随将军一道。” · 暮色苍茫,没行多久,邵钦就遥遥望到草原远处一点跃动的人影。 太阳东升西落,余东羿从东南朝这边赶来,英俊的面容正迎着残阳的余光,他用那响亮而有魅力的嗓音远远地呼喊,道:“喂——邵钦——” “吁”一声,马凑近了,前蹄跳起,落地,又打了个响鼻。 余东羿瞧着他们俩笑道:“离晚上饭点儿还早呢,怎么就急着来接了?” 鼓八身前,邵钦挺直腰背在马上,毫不避讳地直视他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钦儿倒是越来越会说情话了,”余东羿夹了夹马腹,嬉皮笑脸地凑近上去亲了一吻他,“当着下属的面都敢这么说?” 鼓八眼观鼻鼻观心道:“既此行不远,周围无危,属下先行告退。” “嗯,去吧八兄,”余东羿朝他挑个眉,“等我和你家将军亲近亲近,我俩牵马走路回来。” 鼓八觑了他一眼,碍于有将军在前,行礼转身离去。 草原上,只留高挑男子二人。邵钦瞧他道:“下马走吗?” “对,”余东羿手臂殷勤地身上去,拿了邵钦的缰绳,“来我给你牵着。” 落日余晖,浩荡风声里,余东羿一手牵着两匹马,与邵钦并肩朝前。 二人缓步慢行,忽而,邵钦道:“饿了吗?” 余东羿道:“还行。” 邵钦道:“余郎说要自个儿出去,玩了一天,中午吃的什么?” 余东羿顺嘴说道:“就是随手带了些干粮啥的。” “可我闻着,倒像是一股肉香味呢,”邵钦微微一伸脖子,挺直的鼻翼凑到余东羿脖颈边,“现烤的,新鲜的,孜然味儿……” “鼻子真灵,”余东羿用手掌推开他额头,“干粮也有肉干不是?正好洒家笼了一丛火堆……” 余东羿话断在一半,邵钦一手已经暧|昧地滑过去,跟条泥鳅似的,将余东羿的外衫扒开,从男人袖口到腰际摸了个遍。 “喂,”余东羿连忙将他的手禁摁住,藏着笑意,故意威胁说,“这幕天席地的,摸出火来媳妇可管消?” “调料呢?”邵钦问。 余东羿装傻:“啊?” 邵钦道:“余郎两手空空出去,马上又未系行囊,既要烤肉,身上总得带些香料吧?怎么连一袋盐也摸不着呢?” 余东羿脸不红心不跳地笑道:“这不正好用光?” 听他糊弄一言,邵钦的头颅仿佛莫名被冷风劈头盖脸地刮了一阵。 他的手掌原本还被余东羿按在腰上,感受着男人衣料下肌肉传来的|硬|感和热度,此时也不由推拒着男人的手|默默收了回去。 沉默了一阵,邵钦扭过身,埋头朝前走。 “嘿,以忱,”余东羿喊着他的字,牵马追上去,“你都察觉出端倪了,就不问问我去哪?” 邵钦冷脸道:“东南,荒野。” 余东羿挑眉,又问道:“那不问问洒家做什么吗?” 邵钦头也不回,反口道:“郊游,散心。” 余东羿快步道:“散心也得找点儿事情做,这出去一整天,总有啥新鲜的能给你讲讲吧?” “当年余郎要休我前也是这般嬉皮笑脸、万事不提,今朝你既重作如此态度,不管哪般新鲜,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邵钦朝他翻了个白眼,接着用轻功奔向大营,把余东羿甩在了脑后。 望着邵将军远去的背影,419诧异道:【先生您都这样露出马脚了,邵将军还一句也不追问。他是真的闹小性子,还是已经知道真相,在掩耳盗铃?】 余东羿感慨地看着他:【一半一半吧。】 天晓得邵钦有多讨厌余东羿糊弄人这副玩心?小萝卜丁时余东羿每逢在学堂逗他,都能把小邵钦弄哭上半天。 不过如今中年而立的邵钦,总不至于像年少时那般任性。 夜里,沐浴后,余东羿躺在榻上等了许久,才见磨磨蹭蹭回到屋中的邵钦。 “回来了?”余东羿朝他抬抬下巴,拍拍旁边的榻说,“睡吧。” “嗯。” 夜幕里,邵钦缓缓解了衣衫,只身着一件单衣,上到床榻。 余郎背对着他,邵钦就将双手从后背环住他的整个腰,脸埋到余郎的颈窝,贴着他的耳朵说:“余郎,我最后信你一遭。” 在这样单方面的相拥中,一方胸膛贴着另一方的脊背,余郎似乎顿了顿呼吸,缓了缓,胸膛震颤着一声而出:“那你可得多担待着点儿了,邵钦。” 这句话背后的用意可谓细思恐极,听言的一刹那,邵钦仿佛在陷入了未知的深渊当中。 可他这夜最终还是抱着余东羿沉眠过去了,在最后的时光里,危险的亲昵,就仿佛拉弓在弦上待发出的利剑一般,岌岌可危。 两人的关系维持在一个危险的局面,谁也不捅破,多一分,都会崩盘。 ——因为在这一天,余东羿借外出郊游之名,独自面见凌霄卫首领李长河,彻底交出了晏朝的军防图。 · 李长河,就是那个先替金玉帝招待余东羿,送老牛报恩,还来又为了霍蛮香在拜相楼捉弄他的李侍卫,李大人。 ——现已升任凌霄卫头领。 “长河渐落晓星沉?”余东羿单脚弯曲,一手搭在膝盖上,围着烤肉的火堆讲道,“好一个长河,这名字好听。” 李长河笑了笑道:“说起名字,在凌霄卫内部有一个传闻,不知慎公子可知?” 余东羿挑眉道:“关于我的?” “正是,”李长河道,“听说,任何凌霄卫一旦被您知晓了真实名姓,便离死不远了。” 余东羿拍着脑袋细一寻思,感叹道:“啧,倒还真是?” 霍蛮香不也是先被李长河透露了名姓,给余东羿知道,然后才死于邵钦剑下的吗? “那李大人岂非危在旦夕?”余东羿坏笑道。 李长河举起水囊,朝余东羿致敬道:“死之前,至少先敬公子一口酒,在下便不枉此生了。” “好酒还得配上好肉,”余东羿拨|弄了几根木签,将烤得滋滋冒油的那串肉递给了他,“承蒙李大人带了食材,洒家手艺这般,还请尝尝?” 李长河当即就嗦了一串肉,好爽地道了一声:“好!肥腻香酥!东羿兄真乃老饕是也!” 如此,二人谈天说地,直到日落黄昏。 脑海内,419:【先生,已经18:30了,再不回去,邵将军怕是要起疑。】 余东羿:【要的就是这个起疑。】 余东羿笑道:【毕竟,总得给邵钦一个力挽狂澜的机会不是?】 倘若邵钦能半点儿也不犹豫地将他抓起来,不再自欺欺人下去,那他余东羿索性便任由邵钦成就大义、舍身殉国了又何妨? 就是没了这么顺心意的床伴,有点可惜。 因为军防图一交出去,晏朝便再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419:【所以您这么做是为邵将军好,要救他一命吗?】 【不,】余东羿摇了摇头,【不为他好,单只为我自己。】 是余东羿自己不希望邵钦死亡。所以即便故意留出破绽让邵钦察觉,他心里也还是抱着能让邵钦从晏国灭亡的惨剧中抽离而出的私心的。 正要道大势如此,风雨欲来!
第41章 敌国将军(41) 余东羿偷拿给李长河的军防图是每季一换的。 照军将它掌握在手里, 这个季度不用,下个季度就只能空对着边境晏军和大都禁卫重新布划好的边防阵列望而兴叹。 所以邵钦和鼓八他们距离晏国的亡国之期早已不远了。 “缓则还有半个月,快则……就在明后两天啊。” 大夜降临,军营里, 余东羿端着热汤坐在篝火旁边, 正和众人一起啃着炊饼, 享用晚饭。 “啐, ”山狼歪过头, 朝地面猛吐了一口唾沫, “今儿这破饼谁管烙?都吃到石头子儿了!” 刘杉一口道:“有得吃就不错了!没听说在晏北那边儿好几个村都开始鬻儿卖女了吗?” “是啊,就连俺娘也说, 俺们村前后十里地的野菜都被人给挖干净了。要不是有将军救济, 俺家也少不得跟着往南逃荒去。” “晏国就这么屁大点儿地,旱成这个德性, 南边北边不都一样?还有什么可逃的?”刘杉道,“也是在这种时候, 咱能有幸跟着将军,卖出这条命,就饿不死爹娘全家……至于乡里乡亲那些个不远不近的, 再他沾亲带故, 咱也管不得了。” 大家伙都叹了一口,山狼忽然问:“哎余老弟, 你刚才叨叨什么明后天,是有啥事要做吗?” “是有点儿, ”余东羿摆了空碗, 轻笑说,“这不前一阵洒家托人给捎带了些牲畜嘛?八头牛, 五只羊,估摸着日子像是快要到了……不如,到时候分给大家一起来吃?” “牛羊!”山狼一拍大腿跳起来,“仗义啊!俺们哥儿几个有多久没闻过肉味啦?” 刘杉大步过来一个熊抱,大掌嘭嘭拍打着余东羿的脊背说:“好样的兄弟!还属你懂我!老子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419:【在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前一夜,耶稣可曾知道那将会是最后的晚餐?】 余东羿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唇中央:【嘘,咱可是犹大。】 次日,有商人一早前来通禀,说给军营的余公子送来了牛和羊。 膘肥体壮的十几头牲畜被拖进营里开膛破腹,吸引了无数对肉垂涎三尺的兵将们的目光。 余东羿特请了将军,希望邵钦批准他们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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