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前线元气大伤,将军正回来筹措军用、招兵卖马,他们都得在将军府歇上一阵。 闲来无事,可给余东羿逮着,将邵钦府里的美人们都拽出来打发时间。 · 邵钦一踏进内院的门槛,过了照壁,就见肥环燕瘦、穿红挂绿的二三女子,连同清瘦俊朗、文质彬彬的几位男侍,都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立在一条阶梯下侧。 阶梯之上,一把藤椅正摆在当中,某男人摇着折扇,吊儿郎当地说:“将军这人脾气,太肥的不喜,太瘦的不喜,太高的不喜,太矮的也不喜,你们要想知道怎么侍奉讨好他呢,打从明日起便来我院子里晨昏定省,哎,有什么好酒好茶的都送上来……” “胡闹。” 邵钦很给余东羿面子,等这人当着后院那些男男女女们的面儿稀里哗啦说过一堆话,才故作威严地上去遣散了人。 待屏退仆从,院内只留下他与余东羿二人时,邵钦才皱着眉头,嗔了他一句。 “把后院里这群人捣出来作甚?没得乱了身份。” 余东羿从藤椅上弹起来,凑到邵钦跟前儿给他扇着风,笑嘻嘻地道:“嘿,按份位我是正宫,不把他们叫出来立立规矩,商量商量这初一十五谁给将军暖脚、谁来侍奉将军,我可不就吃亏了嘛?” 邵钦被他逗得下意识勾起了嘴角,情绪也从朝堂上的紧张中释放出来,松缓了不少,他凑趣说:“那余郎可抢着了?初一十五?” “那当然,”余东羿狗腿地绕着邵钦转圈圈,“为这洒家还特意托人做了一堆绿头牌呢,就等今晚媳妇儿你来翻。” “哦?”邵钦一听,对此颇感好奇。 当夜,沐浴后,果真有仆人端来一个长条形的托盘,木盘中一溜放了七八枚反扣着的绿头签。 仆人道:“余公子说了,请将军翻牌,翻到谁今晚就是谁。” 竟是真的叫他翻侍寝的牌子,余东羿当真就毫无嫉妒之心? 邵钦随手翻开长盘中间那一枚,上书“曜希”。 仆人眼观鼻鼻观心,沉声恭敬道:“谢将军,今夜侍寝的是曜希君。” 邵钦抿了抿嘴,似乎猜出了几分猫腻,道:“且慢,我可以再翻一个吗?” 仆人道:“余公子说将军若想享齐人之福,当然可以再多翻一些。将军请。” 邵钦又捏起旁边一块签,上书“东羿”。 啧。邵钦挑了挑眉,手朝另一块儿签继续翻。 “还想再来吗?”仆人适时插嘴道,“若有三人与您同行,将军就不怕今晚吃不消?” “不怕吃不消。”邵钦已然笑了起来,手一扬,挨个挨个地,将托盘上的签子翻了个遍。 果不其然,除“曜希”、“东羿”、“余郎”外,剩余的签子上写的,也尽数是类似“阿慎”、“亲亲丈夫”、“东羿老公”等不正经的名字。 “真是小心眼,”邵钦朝那端着托盘的人笑道,“我还当你难得宽容大度一回呢。” 仆人状似不明所以道:“将军在说什么,奴才不知。” “还要装吗?”邵钦扯掉仆人头顶的布巾,又撕下了他面容上的胡须,剩下那张脸,赫然就是余东羿的模样。 邵钦笑着扭他的脸说:“那劳什子余郎善妒得很,本将腻烦他。瞧你这小奴才倒是和他同一张脸,讨喜至极……不如今夜就由你来代替余郎,替他好好服侍服侍你家将军?” 那由余东羿假扮的仆人听言,果然欣然一笑,倘然道:“既如此,奴才不胜感激。” 说罢,余东羿一把将邵钦拦腰横抱而起,缓缓朝着床榻走去。 邵钦以为余郎大气,这遭玩够了,便就不会去折腾后院那些男女妾室,自然也没打算将那些人放在心上,只准备将他们继续放在后院,一如往常般处事。 可没想到,当夜,在榻上,正当两人浓情|蜜意,浑身新汗淋漓的时候,余东羿忽然冷不丁对他说—— “以忱,你院里的美人真漂亮,分我一两个行不?”他边说边俯身道,“我看姓金那俩兄弟又白又嫩的,再养养就很不错。” 邵钦听言,心里一个激灵。 · 隔天早上,余东羿出院门,左右梭巡一眼,奇怪道说:“哎?我昨儿让来我院里晨昏定省的人呢?怎的一个也无啊?” 就听将军府的管家说:“余公子,将军今早刚吩咐了遣散后院的美人和男侍,尤其是那对金氏送来的双胞胎……” 俩兄弟连夜就被两台小轿从后门给送出去了。 一想到昨夜邵钦在和他做完之后,还得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吩咐安排那俩双胞胎,余东羿不由升起一股啼笑皆非之感。 “还说我小心眼呐?”当夜等邵钦回来,在榻上给邵钦捏着肩,余东羿边捏边笑说,“咱钦儿这盯我一句,可比他腰上系的缎带紧多了。” “盯紧一点才好,”邵钦伸手搂过他的脖子深吻,道,“过去如何我不管,只在未来,本将不希望看到你被旁人染脏。” “那你可得多练练身材,好好勾引我了……”余东羿调笑一语。顺应着他的唇舌,将吻继续了下去。 “好,”情|动时,邵钦扣住他的脊背,“余郎,可别后悔。”
第40章 敌国将军(40) 不知是邵钦的错觉还是怎的, 自打从那年照军来袭一役,余东羿只身赴会前往敌营又被凌霄卫护送回来之后,这男人就开始变得愈发温驯了。 在将军府的时候,他白天足不出户, 守着邵钦归家, 到夜里又十足卖力, 殷勤无比。 等邵钦招够兵马, 带着余东羿回到边塞军营, 这人又恢复了从前那副乐天的模样, 食物给啥吃啥从不抱怨,衣服有得穿就穿, 没得穿就光膀子。 他从不到处乱晃, 只在邵钦需要的时候,时刻守在邵钦身边。 邵钦觉得余郎似乎比从前更黏他了, 他为此感到欣喜,却也因频频传来的敌方消息的缘故, 在余东羿面前绷紧了一根弦。 · 三年后,边营,不远处的村庄。 炊烟袅袅, 风吹草长, 一处小院内,有母女二人在此生活, 相依为命。 “叔叔!大将军叔叔!”小女孩眼睛又圆又亮,红绳扎着两根总角, 扯着邵钦的衣角道, “爹爹又托您回来看盼盼了吗?” “嗯,”邵钦温和地蹲下, 伸手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你爹爹托我带来了一封家书。” “邵将军,”妇人听见女孩儿闹声,匆忙在围裙上擦擦手,局促地立在门槛边,惊讶地看着邵钦,“您来了……” “太好啦!”小女孩盼盼兴奋地邵钦手里夺走那封书信,仿佛献宝似的,蹦跳小跑着将信递到她妈妈眼前,“阿娘,阿娘,爹爹的信来啦!快读给盼盼听!” 妇人愣了愣,却见邵钦朝她颔首说:“读吧。皮七也希望他的信能被你读给盼儿听。” 这妇人乃是皮七的遗孀。小女孩盼儿则是皮七的遗腹子。 为避嫌,妇人泡了壶茶摆在院落里的石桌上招待邵钦,然后裁开信袋,摩挲着信纸,将纸页上由皮七亲手写就的文字,一字一字地读出。 最后一句:“思卿思甚,念之。” 妇人攥紧信纸,再也顾不得当着邵钦的面,掩面痛哭起来。 盼盼不明所以,扑闪地眨了一下大眼睛,拉着妇人的衣袖,茫然问:“阿娘,你怎么哭了?爹爹信里说的不都是好事吗?” “好事,是好事,”妇人用粗糙的手抹了把脸,以近乎悼念一般地口吻安慰女儿道,“爹爹上阵杀敌,在北边建功立业,效力将军……真真是再好不过了。” 妇人喃喃念了几句,再度哽咽,泣不成声。 盼盼伸手摇晃了母亲一阵,见母亲仍沉浸其中难以自拔,不免委屈地朝向邵钦问道:“叔叔,阿娘她生病了吗?” “阿娘没有生病,”邵钦从衣里掏出一袋饴糖,塞给盼儿,“她只是累了些。” “哇!”盼盼忽然间被完全转移了视线,捧着手里那沉甸甸的纸包,惊喜道,“是饴糖!我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糖啦!上次吃还是在二胖他家!” 邵钦微微笑了笑:“盼儿不是跟村头二胖他们玩得很好吗?要不要去分给他们吃?” “谁跟他玩得好啦?”盼盼跺脚脸红了一阵,“那我……这就去找他。” 噌噌噌,无忧无虑地小女孩又蹦跳着捧着糖出去了。 院子里,邵钦在石桌旁的石凳子上正襟危坐,对着妇人说:“抚恤遗孀的份例已送到门外,银钱六两,米二十石,另有布匹若干。” “多谢将军体恤,”妇人已经冷静下来,掏出巾帕擦干了脸上的泪,垂眸道,“然今年晏北大旱,就连城东村头百夫长家的妻儿都只有二石黍米,想必军内的开销要紧张得多吧?奴家官人已逝四年,还请将军不必再自掏腰包来补贴奴与盼盼,以免落人口舌。” “无妨,”邵钦道,“皮七临走前,曾留予本将十八封书信,嘱托本将一年一封亲自交到你和盼盼手里。如今他既已身死,且是因本将而亡,本将便必须信守承诺。” “既如此,”妇人缓缓跪下,叩首道,“民女便在此多谢将军了。” 邵钦静立着,受了她这一拜。 · 正如皮七遗孀所顾虑的,同是抚恤伤亡将士的妻小,倘若邵钦只偏私皮七一家,便难免要让人琢磨将军与遗孀之间是否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可邵钦并不只照顾这一处。 离了妇人和盼盼这家,光是这一处小小村落里,邵钦就接连拜访了三户。 这些人,都是已逝的邵将军亲兵所留下来的子女和遗孀。 “谢谢将军!谢将军!”正逢饥年,有些家里妇孺与老人多的,各个饿得面黄肌肉,全等着邵钦从自己的将军份例里抽出来的这些米粮救命。 他们感动得泪流满面,就连不知轻重的幼童,也被爷爷奶奶压着头颅朝邵将军拜了一拜。 同样是烈士遗属,和这些已经丧失家中顶梁柱、整日以泪洗面的苍老父母相比,仍以为爹爹还活着的小丫头盼盼未尝不算是幸福的那一个。 · 出村落,带兵马不停蹄赶往另一处,接连一整天,邵钦跑遍了整个晏北,将所有米粮全都送尽。 抚恤亲兵的烈士遗属,这是邵钦每年必做的一桩事。 傍晚,四|五匹马拉着空荡的板车回道营里,邵钦掏出两张银票道:“再去买些米粮,明日去晏南。” 鼓八接过粮票,却皱眉道:“将军,城中的米价又涨了。六十文一斗,简直比四年前封了城的燕京粮价还高。这些银两,恐怕买不到往年粗米数量的一半。” “那便再加一些,”邵钦沉声道,“钱票在余郎那里,找他拿便是。” 自照军来袭后,晏国百姓元气大伤,休养生息整整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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