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种美人能让余哥哥看上? 难不成比邵钦更秀美文雅、气节傲然? 照归锦翘首跂踵,好奇到心脏嘭通乱跳,就想着能见见美人。 眼下,只见金玉帝一巴掌举起,当即就拍了拍自个儿软噔噔的假胸脯道:“哥哥放心吧!朕怎么说也是个皇帝,潘公给朕这个面子!” 天子一诺,岂止万金? 于是,小皇帝几条令下去,仍扮作皇帝忠仆的李大人,分禁卫数人带走,亲自去了拜相楼,试图与“他表面上的陌生人、实际上的同僚”——凌霄卫周旋,好换得邵钦的手下们脱身。 而另一头,令行禁止,某皮小子也被囫囵个儿团进了侍女云集的香花堆堆里。 纱斤遮脸,帷帐撑天,任是皮小子长得三头六臂,被这么丛丛陷进热闹处,也难寻真身。 · 皇权如此。 细细数来,燕京城就仨大头头—— 一个,是掌管凌霄卫和禁卫的潘公。 另一个,是独占皇商、养了数万部曲家兵的余相。 最后一个,才是占了天子名分的金玉帝,照归锦。 现在好了。 大头头和二头头两方约好,对家们在京城郊外打起来了。 这城里头,可不就只剩下三头头一言九鼎了吗? 是以,城内那些追着余东羿和皮七蹦蹿逃跳了大半日的凌霄卫,似是早听过潘无咎的吩咐,一见了皇帝亲信,就很快如退潮般抽|手而去。 · 追兵再无,命无忧了。 又是一片开云朗日。 余东羿舌灿莲花,登时就来:“陛下圣明!当真是体察民隐、气度恢宏。咱大照有您这么个聪慧过人,又仪态翩然的天游仙,来年铁定要国泰民安、一帆风顺呢。” 照归锦被他吹得小屁股要翘到天上,得意洋洋地昂了昂下巴,才道:“哥哥此言勉强中听,朕很满意……” “只是哥哥方才说要答应我一桩事,可不许赖账!”照归锦猛一下想起来,傲着气揪住余东羿。 就照归锦这点儿力道,余东羿被轻轻扯着领子,好似被猫挠似的。 男人伸了伸脖子,笑道:“那是自然。但说无妨。” 照归锦没有太凶,悻悻收手后,立了立脊背,正色道:“我想知道,潘公怎么样了?” 照归锦垂眸愧疚道:“近来,朕见潘公日渐消瘦,接连派了几次御医去探望,却都被公公打回来。朝堂上,好像是清流冯家拿了余氏什么贩盐的把柄,双方闹得不可开交。更有,余成明暴毙身亡后,余相又紧促上书,为互市的事儿,进宫来求了朕几遭。” 照归锦素来不理朝政。 是这几日,照归锦听宫人说,九千岁在文华殿里咳了血。 担忧潘公病状—— 照归锦斩杀了几人,又下死令、封了宫内千岁咳血的消息,这才在紫宸殿上朝时,勉强振作精神,抵着困倦虫,强听了两句正事儿,想弄明个来龙去脉。 “可我已经太久不看这些了,”照归锦窝窝囊囊地低着头,揪揪袖子,“那些奏折,朕一翻就想打瞌睡。紫宸殿里他们吵的那些话,朕也听不懂。” 照归锦是个半道出家、被宦官扶持起来的幼帝。 一个宫女生的野皇子,自小被遗弃在深宫,无人问津、也无人疼惜。 就连太上皇,也是在某日佳节时见到那个他宠爱有加的余家东羿手里牵了个瘦斤干巴的小孩儿,这才认出照归锦是被他遗忘的某个孩子。 照归锦不像储君那般受教,登基后,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天天随着余东羿在上书房里胡闹,能粗浅认遍了字,就已算大幸。 所以奏折、朝事这些,不是金玉帝被宦官迫害夺权,而是照归锦他看见就头疼,巴不得赶紧推给潘公。 余东羿一琢磨,缓缓问:“哪里不懂?” “互市的事儿,”论起朝堂之事,照归锦拿出了天子的口吻,絮絮说,“互市在边塞,又不在燕京。这群老臣们, 明明一家老小都搁燕京城里囤着的,不知为图个甚,才声嘶力竭地在朝堂上争执,一个二个吹了鼻子又瞪眼睛。” 照归锦:“到头来,一个互市——潘公说开,余相说不开。清流有说开的、有说不开的。那些父皇留下来的老臣也这样。他们各有各的道理。” 余东羿道:“既有道理,那开的怎么说?不开的怎么说?” “开的,说大照缺马。西域有匈奴和大晏虎视眈眈,其他几个氐羌、契丹、柔然等,也如豺狗似的缠着咱们。没有西域马种改良,靠大照自己的战马,将来恐怕打不赢。” “不开的,说大照明明年年都有朝贡,各蛮夷族献上来贡马,原先是妥妥够用的,怎生今年就不够了?那些蛮族生性粗暴残忍,只懂得烧杀抢掠。没得咱自己耗费金银,将值价儿的茶盐丝绢落在互市里,还得增兵添粮,防着蛮夷强抢去了的。” 仪仗悠悠然朝前,余东羿温柔地看着照归锦阐述脉络,问:“那陛下呢?陛下想不想开?” 照归锦晃了晃脑袋:“朕听潘公的。潘公说开,朕就开。” “所以,朕一定得赶快将潘公的身子养康健了才行。”照归锦握拳,鼓劲似的说道。 “嗯,托陛下吉言,千岁身体定会转好,”余东羿温和地笑笑,问道,“可小阿锦这么千依百顺?事事都听潘公的?倘若千岁说,要叫你金玉帝将玉玺交出来,等夺走了玉玺再把你咔吧咔吧称斤买了,你也甘愿?” “可是朕已经将玉玺给公公了呀,”照归锦歪歪头,不解道,“潘公作甚要将朕卖掉?呜,就算要卖,也应该会带朕去个美人多的水乡好景?” “哈哈,”余东羿哭笑不得,早从裙摆下钻出来与照归锦并坐,伸手揉了揉天子的龙头,“是,潘叔叔面硬心软,必不会为难你。” 当皇帝的,连玉玺都奉走了。 忧国忧民,自有旁人来操心。 照归锦只管纵|情享乐。 到金玉帝这个地步,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轻简快活了吧? 余东羿问:“九千岁将玉玺放在何处?” 照归锦寻思一道说:“凌霄塔。潘公说,有宝贝就放在那里,这样抢宝贝的人就都知道上哪儿去抢了。” 听金玉帝一言,到这时,余东羿已然勉强猜出了几分潘无咎的意图了。 不愧是潘无咎,深谋远虑。此番布局,当真是策无遗算。 余东羿微微勾起嘴角。 照归锦察言观色,来攥他手,轻快地问:“哥哥笑了。想是听了许多,哥哥胸中已有成算?快同我讲讲。” 小孩子爱听故事,金玉帝便爱听余东羿讲故事。 余东羿细微思索了一阵,慢慢道:“阿锦可知道?为何,两|党会在凌霄塔那儿打起来?” 照归锦思虑道:“因为公公说玉玺在塔里,余相和余尚书他们便合起伙来要去抢。他们看朕老护着潘公,不听他们话,于是想先制服了公公,再自己立起来当皇帝。” “聪明,”余东羿赞许道,“那为什么他们早不抢,晚不抢,偏生选在这时候去了呢?公公这么厉害,凌霄卫多少年筹谋,总不至于在一夜之间就忽然压不住余氏了吧?况且,若余家真要造反,我那假老子又何必在一个‘互市’上大费周章呢?” “唔,”照归锦摇摇头,“不知。” “好知,”余东羿掀起帘儿,指指那青龙大道上,如沸腾般的人海,“你且看看,这些百姓,哪一个是衣衫褴褛的?哪一个,又是面黄肌瘦的?” 照归锦定了定神,瞧了一路,疑惑道:“没有哪一个?” 是了。 燕京城,就是这么奇妙。 外头水深火热,里头歌舞升平。 红莲火,与,四季春,仅一座城墙之隔。 流民、乞丐与穷苦之人,统统被世家默认着赶到了别处。 燕京是世家、豪庭的燕京,亘古不变。 余东羿笑问:“好阿锦,燕京是桃源仙境。可出了桃源,你道那些大旱、虫灾、饥荒的百姓们都上哪儿了?前几月,还听说灾民涌在城门外呢,怎这几日却是半点儿风声也无了?” “是有人杀尽了他们,或有人收留了他们。”照归锦神思静听。 余东羿缓缓笑了笑,道:“潘公曾与我讲‘以一人之性命,换数万人生机’,当真是划算。不曾想,在杀光和收留之间,他竟真选了后者。” 照归锦:“京郊的流民们,被安置去了凌霄塔?” 凌霄塔,并非仅是一塔而已。 塔边上,方圆百里那一圈地儿,上好的良田耕地,囤点儿灾民不在话下。 就是麻烦些。 余东羿颔首道:“养人可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计,既得让他们有饭吃,又得让他们有地种。若地没分好,就得想法子定个律、分分地。恰如,不日前洒家在冯府抄来的‘邸报’上,看见朝廷说要先改田制,再化朝贡为互市。此两番大变动,恐非一日之功?” 照归锦点点头:“嗯。早些年,潘公便与朕提及过。他道,灾年人心散,收拢流民,重派耕地,改善田制,此乃立国之本。” 照归锦:“至于大照的朝贡——潘公道,朝廷赏赐下的丝绢瓷器,远比异族贡上来的生铁马匹,要珍贵许多。这般长此以往下去,绸贱马贵,耗费的只会是大照经年的底蕴,得不偿失。” 照归锦不爱读书,但悟性、记性两样,甚是不错。 潘公、朝臣们说过的话,他都一字一句记得清清楚楚。 “是长久谋划,”余东羿问,“可若顾及眼下呢?四处是饥荒和大灾。种子得等春种秋收,可人却七日不食就饿没了。在今年流民种地的时候,给他们吃的盐米,得从哪儿来?” 照归锦一手握拳,敲另一手掌,灵感一闪,道:“余氏有粮,找余氏要。” 余氏从百姓身上搜刮了那么多层膏脂,总该刮一刮了。 余东羿笑了,揉他一把道:“诚哉!” 余东羿拔了一根照归锦头上的珠钗,搓搓那银镀金点翠蓝宝抱头莲,扣下了三粒溢彩流光的珍珠宝石。 余东羿将宝石摆在照归锦白生生的掌心上,三颗点点,比划道:“潘九千这一招,三步走,是想逼余氏狗急跳墙。” “第一,开互市!断进项!” 余东羿拨弄第一颗珍珠道:“从前,边陲无互市。塞外贫瘠,晏主为救活百姓,便只能从大照走私盐粮。而全大照,供得起这般大单的,也就余氏一户。是以,任凭余成明叫多高的价,要多少的生铁、骏马,晏广义都只能硬着头皮、掐着鼻子给出去。” “潘无咎开互市,让晏主换了买主,断余氏生铁马匹的来路,是不再想让余氏继续肥壮下去,釜底抽薪。此即为第一。” “第二,杀余成明!断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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