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颗红宝石,余东羿摆好:“近年自我走后,余氏的小辈们,是一个皆不如一个了。余氏之衰亡,已然能预见。而余成明的死——这个小辈里混得最风生水起的才俊,忽然暴毙而亡——无疑是往余家老辈人的心头上,狠狠捅了一刀。” 试问全燕京,谁能做到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就让人中毒暴毙身亡的? 潘无咎派凌霄卫下手,连用的毒都不做半分掩饰,可见其挑衅之意。 “最中意的小辈都无了,若想再韬光养晦养几个,又得等个十数年光阴。倒不如趁现在,余相、余尚书几个年富力强的都在朝堂,余氏军吃了几年大晏的铁马,兵强马壮……” “他们搏一搏,登上至宝,也不用再担心自家小辈的青年才俊将来被皇帝和权宦所猜忌了。” “等余姓人自个儿成了皇帝,开枝散叶,岂不又是一番广阔天地?” “此即为第二步。” “嗷呜!”照归锦打了个哈欠,“那第三步呢?” “第三步呀?”余东羿挂挂他的鼻头,“有位听困了的小家伙,连玉玺都敢给人公公了。这么大的诱惑摆在面前,又有清流冯氏,跟疯狗似的,缠在他们屁股后头咬,余氏哪里能不心急嘛?” 以利|诱之,以时局逼之。 利,是传国的玉玺。 时局,是以冯渊一系为首蹿上跳下的、煽动着要联名揭发余氏贪污恶行的清流。 此即第三步。 于是,余氏起兵了,一把锋利剑刃直接对准了他最大的敌人。 只要斗倒了凌霄卫,天子又懵懂积弱,余氏站稳脚跟,就能在燕京里,再续数百年长盛不衰。 金车软塌上,照归锦已然陷到了男人的怀里,睡眼惺忪,迷糊着问:“可是,哥哥你还没说……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日打呐?” 因为邵钦来了。 为了换走余东羿,邵钦和潘无咎做了交易。 潘无咎的筹码,是余东羿。 而邵钦的筹码,应当是某样能在此党|争次中助潘无咎手底的凌霄卫乃至金玉帝麾下的京城禁卫力挽狂澜的关键利器。 听说大晏极擅驯马、又长于铸刀铸剑。 邵钦带了的,说不定就是精干的马匹、或炼制好了的锐器本身? 这样,在刀枪剑戟、或悍马健足上,至少,潘无咎能不落余氏的下风。 有雷厉风行的凌霄卫,有送来的装备,有被逼入窘境、意气用事围塔的敌人,再算算时间,今日不正是潘无咎身体大好、内力鼎盛的绝佳时机吗? 真是造化弄人呐。 当然,潘无咎此人,阴险就在此处。 他拿了邵钦的东西,反过来就派人去刺杀邵钦。 潘无咎是答应给邵钦一个大活人,但也得先变相问问邵钦——这人,他邵将军带不带得出燕京? 要是邵钦自个儿技不如人,接到手的旧情人都给弄丢了,那不是等着被潘无咎这个老对头看笑话嘛? 此计策——成了,一箭双雕,不成,也能给老情敌添添堵,何乐而不为? 反正无咎叔叔早知道了余慎天赋异禀,轻易死不掉。 多注意着,让凌霄卫在追杀时留留手就行了。 余东羿轻笑一声,拍拍怀里的小可爱:“行了,不给你长篇大论——天游还长,困就睡一阵儿,哥在旁边儿守着你。” 照归锦哼唧了一声,嘟囔着嘴,眼皮已经睁不开了,还是道:“呜嗯,但朕还没有见到哥哥带来的小美人呢……” 余东羿弯弯眉眼:“待会儿再指呗,总有咱小锦的看头。” 照归锦闷哼一声,颔首应了应,把脑袋摆在了余东羿大腿上,拧拧身子横躺下,蜷缩成一小团。 余东羿忍俊不禁,安抚地揉了他一把。 都给小家伙整瞌睡了,是他余某人唠叨。 道照归锦此一生,无忧无虑者才最是安逸闲适。 · 美人上哪儿去了呢? 前头说道,皮七被御驾侍从裹挟着送进了侍女成群的香花队里。 他还记得,临了要耍坏主意前,余东羿曾偷偷哄他道:“咱是在躲避悍敌,无计可施了,才想出这一回。皮小爷呢,也不用怕洒家跑丢。咱向您保证,届时您一定能一揽眼就望见我!一路上怎么都不会盯脱。” 余东羿嘿嘿笑了两句:“当然,若看了些旁的东西,情况紧急,也还请您多见谅。” 说罢,余曜希狡黠地眨了眨眼,纵身一飞腾,就要去突突皇帝的仪仗。 · 还往火沟里跳! 擅闯皇帝御车,公卿贵族都不敢。 他是嫌凌霄卫不够,要行刺天子、多来一群禁卫吗? 皮七心要跳到嗓子眼。 可没想到,一眨眼,他就被头上簪了花、面上蒙了纱,一股脑儿,塞进了皇帝的侍女仪仗里。 侍女仪仗,就在金车的两侧。 因着是皇帝自个儿的贴身侍女,所以无论金车上有甚,都是不妨被看见的。 余东羿,人在龙撵金车上。 皮七,人在金顶帷盖下。 ——他并非情愿来此,只是绕指柔实在难当。 那些侍女们伸来的手,像菟丝花的花枝、像水葱去了皮后最嫩的那根小杆,似有骨,却如水波般温软无力。 他是甚少接触女子的。 他唯一的母亲,也因五年前的灭门而被尸首分离、遗躯尽毁,再难寻到。 自来吃穿就寝在军营、行走坐卧在男人堆里,皮七早忘了该如何对待这般娇嫩的存在。 他只是呆站着,脚也迈不开,手也抬不起了。 侍女子们就轰然笑开,拉拉扯扯间,皮七生怕一动就伤了那位柔柔软软的女子,只好任由她们拖进了帷盖下。 “公子莫怕,陛下唤奴等服侍好您,您且随奴等一道天游。” 那些撒花的、托瓶的、捧香炉的侍女子们,就含笑给他来小搓花瓣,甩了杨枝给他几滴清泉,朝他扇一阵清甜祭香。 皮七耳根通红,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的视线不敢落在任一个侍女子身上,只是张皇地朝外头看。 然后,皮七一扭脖子,就遥遥见那个余东羿一头钻进了金玉帝的裙下。 男人在皇帝的裙下! 且那余姓男,似乎与金玉帝调笑了两句,而后故意将车帘一角掀得开了些,将将好,就留出一条缝隙,正对着皮七的眼。 但凡来个比皮七目力稍微低一些的,都不至于一当眼,就看到如此一幕。 因为,当那个裙下的男人起了身后,他居然故意撇过头,遥遥地,朝皮七恶劣地勾嘴一笑。 “呼。” 刚在熏香与女子柔情中,被弄得手足无措,如大鹅子一般呆头呆脑的皮七—— 这会儿,整个人定住,呼吸一顿。 · 所以这就是情况紧急,请多见谅吗? 419:【先生,请问您这是在做什么?】 ——试图挨打吗? 余东羿龇牙笑笑:【嘿,激他一把。】 余东羿:【爱就要努力争取嘛?难不成,他还想一辈子易容成黑皮猴子?】 419:【恕我直言,先生,您的积分余额稍显羞涩。】 419:【还请多保重身体,注意安全。】
第29章 敌国将军(29) 沧浪宫, 取《孟子·离娄》沧浪之歌的意思,记录的是—— 从前,有小孩唱了首歌说“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 可以濯我足。”, 孔子一听, 便告诉世人, 甭管是清水还是浑水, 它们各有各的用处, 这都取决于水的本身。 同理,人自个儿作践自个儿, 别人就也会来作践他。 家庭自个儿从根子上烂了, 才会被外人给毁掉。 国家也如此,你这国积贫积弱, 就好似闯进了狼群里的一头肥羊,早晚都得被强敌给讨伐了去。 沧浪宫, 沧浪水,还有层意思,说的是从这恢弘的沧浪宫源源不断溜出去的沧浪水啊, 直冲冲往东庭湖奔涌去了, 东庭湖沿岸绿柳成荫,将荡漾的清泉给映照成了碧绿色的青苍湖水, 这一成色的水,谓之“沧浪”。 可甭管寓意怎的好, 都改不了一样事实, 即,这儿是历任照天子纸醉金迷、养尊处优的一处奢靡圣地。 简单来说, 就是这儿的沸水汤泉,太清。 氤氲水气,太叫人骨软筋酥。 前朝的照天子也挡不住,非得把照天游祭祀的圣殿硬坳成了一处仙源缭绕的游乐行宫。 这就是沧浪宫,照天游祭的起点,亦是终点。 “天子御临!” 使官喊了仪仗,华盖金车巍巍然,在沧浪宫前稳稳停下,预示着接下来的半日里,“天游仙女”将在此处吃斋、祭天,并沐浴天神恩露。 “哗啦啦!” 照归锦小眯了一阵,迷迷糊糊被蒙头盖脸的一片湿意唤醒。 鼻翼间,洋溢着仿佛从深泉幽溅里翻腾出来的冰凉水汽。 天子睁眼,先瞧见了头颅正当空,一条白练垂空而下。 “哗啦啦!” 三千尺瀑布凌空高悬,仿佛从云霄坠落人间,飞珠溅玉,雄伟壮观。 高崖仿佛是被天神大刀阔斧一砍截断的,激流就从崖顶倾泻下来。 偏生大瀑布底下,又多了个如齐天大圣花果山水帘洞一般的空道,飞流直下的水,到了空洞上头,正巧撞上了块坚不可摧的磐石。 那磐石,有文华殿的牌匾那么大,将激流统统撞成了雾气,喷洒到空洞下的人脸上。 人从沧浪宫大门进了石洞,再穿空道,从磐石下走。 如此一行,游者入瀑布地,往瀑布外一出,浑身居然能不湿半片袍角,以为称奇—— 这就是浩浩燕京千载名胜绝境之一,沧浪出山。 “哥,我怕。”照归锦被余东羿抱在怀里,稍微弹了下腰身,双臂拉长上前,搂住余东羿的脖颈。 自小照归锦总爱撒娇,都说怕这个、怕那个,却也不见他真抖上半分的。 “知道呐,”余东羿人捧着照归锦,一手揽着他的腰背,一手捧了他的膝盖弯,轻轻颠了颠怀里的人,这才朝后头的仪仗努努嘴,“这不?咱才抢了‘捧天女’的活计,特意抱圣上进来。” 历来照天游,照天子都要打扮成天女的模样。 天女是仙人,仙人天游一日,直到祭祀前,脚都不能沾地。 遂到了沧浪宫这一路,也有专门的侍奉者,等着捧天女过那一道“沧浪出山”。 湿雾里,照归锦朝男人|凸|起的喉结瞥了一眼,再遥看沧浪洞的穹顶,嗫喏着嘴,悻悻道:“朕只是觉得,那磐石瞧着又黑又亮、扞格不入,却总像是有朝一日要落下来似的。” 沧浪洞很深,除了两头通朝外、能过瀑布的空道外,还有一头挨着瀑布洞口的长隧道,延长向深底更深处,不知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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