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平澜细嗅,宋天章痛苦的神色让她十分愉悦,连带语气也变得欢欣雀跃,她微眯着眼问:“如果你的阿母像我阿母一样狠心,你还会爱她吗?”
“众生万物在寻求解脱,世人越痛苦,我越能解脱。”宋平澜挨着宋天章颈侧,发出满意的喟叹,“我用你阿母的身体伤你害你,你会不会难过?会痛苦吗?”
“嗯?”宋平澜等不到回答,偏头看了看,微微松开手道,“忘了,你说不出话呢。”
宋天章脸色苍白,额际簌簌落着冷汗,鲜血顺着左脸颊崎岖而下,她紧咬着唇忍下痛,颤抖着声音道:“阿欠,你在说谎。”
宋平澜的指尖顺着血流往下,摸到了宋天章的颈间,又闻她在耳侧道:“是你在难过。羲和神女对乾罗神女好,你因此不甘;羲和神女要抹灭你的存在,你为此难过。阿欠,要得越多,贪得越多,才会不知足,才会愈加痛苦。你感到痛苦,因此也想让我同你一般体会苦痛的滋味?”
“简直是,痴人说梦!”宋天章头磕向宋平澜,上身前扑,两人一起摔在地上,宋天章按着宋平澜肩膀,瓷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迸发出她前所未有的力量,“我不会难过,我知我阿母疼我、爱我。”
“可我,”宋天章眼泪砸在宋平澜脸上,“我感到痛苦,是为你痛苦,阿欠,你太可怜。”
宋平澜脸色一瞬变了,面容扭曲,狠厉地抓着宋天章的手,捏得手骨咔咔作响,而宋天章觑准这一时机,另一手高高扬起,箭矢朝她眉心下落,声扬道:
“你在我面前故意挑衅虞道长,又用言语激我,你明明讨厌我却迟迟不杀我,因为你根本杀不了我,你没有办法杀我的,是吗——”
“阿母!”
宋天章哭着喊道,箭刺中宋平澜眉心,“你是阿欠,也是我的阿母,我的阿母才不会杀我!所以我才可怜你啊,阿欠,羲和也一定爱你,不会伤你的,可你却害了她。”
力道加大,那箭头一点点没入骨间,宋天章道:“你后悔过吗,阿欠?”
箭矢缓慢被鲜血浸润得看不见了,她又道:“你后悔过,出忘忧谷便是神女大殿,你一直徘徊在羲和身边却又没有脸面见她,千年万年来你一直在悔恨,你痛苦得不能自已,所以你也不想旁人好过。”
“你、好、可、怜!”
宋天章双手紧握箭身,使力向下,箭羽划破她的掌心,血汩汩下流至眉心洞口处,顿时蜿蜒分成好几条细小红流,就像是蛇藤开出的红花蕊。
箭穿透头骨,如宿命般不可动摇地死钉在地,宋平澜五窍流出黑血。
宋天章掌间湿滑一片,手顺着箭身一直滑落,她的身体也一寸寸往下,最后她失力地倒在宋平澜身上,满是鲜血的双手捧着宋平澜的脸嚎啕大哭,“阿母,阿母,你醒来看看我啊,阿母……”
箭身散发出微弱光芒,开裂成千束万束光线如羽绒一样在暗室飘飘悠悠地摆荡,每一下摆荡,墙体碎裂出无数蜘蛛纹,霎时间蜘蛛纹爬满四面墙。
“扑”地一下,整间暗室如同金箔片做的房子一样——
塌了!
随即淹没了那些得不到回应的哭音。 ----
第66章 第 66 章
“咳。”连瀛咽下喉头血,没有喘气的机会,一阵肃杀气息随之拂过他的眼睫,他眨了眨眼,毫不犹豫跃出台阶边缘。
他直直下坠,忽而足尖凝出一片黑雾,借势纵跃,他跃至了另一端的阶上。
来人来得很快,在他刚站稳之际,那人就出现在了连瀛上方的石阶。
“何必逃?不是你引我来的吗?”那人笑了一声,镂着精致花纹的扇子轻敲掌心,随着动作,他左肩升腾起的一团灵火闪烁几下。
“拖延时间等祁凤渊来?”那人露出遗憾的神色道,“那你怕是等不到了。”
连瀛抬头,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的虎口迸裂,鲜血夹着黑雾一同涌了出来。没多久,“孤芳”剑心凝聚了一条红线,正沿着细长的凹槽往下沥血。
“谁说我是在等他?”连瀛扬手,剑上血珠顺着弧度飞溅开来,一滴滴地打散了聚拢在四周的黑影。
那人——赵远,又或是该称为林如鉴,闻言笑了声:“你不是一直在等他么?可惜呀,他与你早已和离,你时时记挂着他,他可不见得心里还有你。”
“我等的,”连瀛微微一笑,“来了!”
林如鉴手中扇子一顿,连忙侧身回挡,精钢所制的扇身与墨黑色长剑擦起火花,由剑的尖端一路燃至了剑托处,剑削断了林如鉴额边几缕碎发。
断发在空中回落,连瀛的影子脚步轻移,闪现至连瀛的身后,随即放下了怀中的祁凤渊。
“怎么把他带过来了?”连瀛侧目,见到祁凤渊周身染血呼吸一滞,而后又恢复自然。
连瀛的影子脚部逐渐与连瀛的重合,被拉长的影子落到了石阶上,一折折一道道的,最后映到了墙上。
“再晚来片刻,你怕是只能为我收尸了,”连瀛骂道,“我真不知你是想救他,还是想害死我。”
连瀛身后传来轻笑声,墙上的人影开口道:“皆有。”
连瀛提剑,凝神望着林如鉴。
方才他与林如鉴战至途中,连瀛的影子突然出现对他耳语道:“祁凤渊有危险。”就这样,连瀛的影子就莫名其妙分走了连瀛大半灵力。
连瀛妖丹仅剩一半,背上刺青又令他的灵力无论如何也聚不满,他对上林如鉴竟是难以招架,好几回皆是死里逃生。
林如鉴对他是下了死手,而连瀛却不敢伤林如鉴分毫,毕竟,林如鉴也许是“留魂”的施术者,林如鉴受伤,祁凤渊必定会受影响。
可林如鉴真的是“留魂”的施术者吗?连瀛也仅仅是猜测而已。
连瀛腕间转动,倒提“孤芳”,原本的对敌姿态收敛,瞧着有几分和和气气的样子:“万事好商量,打打杀杀做什么呢?”
林如鉴抬手抹掉了颊边血迹,垂眸看着连瀛。那扇在指尖开开合合数下,最后拇指摁着扇骨悉数收拢好,他将手负在身后,好意劝道:“连瀛,你又藏了什么坏心思?”
“哎,怎么——”连瀛叹了声,身影消失在原地。
“不叫我小连了呢?”
话落,连瀛出现在林如鉴身前,锵然声响起,林如鉴头向后仰躲过正面刺来的一剑,剑尖搅散了林如鉴肩上灵火,四周陷入一片黑暗,那些蠢蠢欲动的黑影又隐入暗处。
“别乱说,我可和你没这么熟络。”林如鉴回头,扇子在他眼前大开,恰好让“孤芳”刺入扇骨里。剑尖向前移动,离他的眼睛一寸距离之际,林如鉴手上猛然使力,带得“孤芳”偏离方向的同时,也把连瀛朝他所在方向拽了过来。
两人一靠近,便是一对掌。
连瀛心有顾忌,刚一出掌就不由得泄了几分力道,林如鉴见状手掌倒转,顺势扣住连瀛手腕,执扇的手向连瀛脖颈探去。
“呼——”
扇刺了个空。
黑暗里像是又蒙了层薄薄的黑纱,轻轻柔柔,连空气都变得湿润粘腻起来。
林如鉴收回手,称赞道:“你这本体在逃命上确实不错。”
本是刻薄的话语却又说得极其温柔,好似这真的是一番真诚实意的夸赞。
连瀛一只手垂下,与林如鉴对掌后,那只手臂被震得发麻,一时动弹不得,是以他听到这些话并不感到生气,发麻的痛感让他关注到被他忽略掉的细节。
林如鉴这周身气质极似虞真和祁凤渊,连瀛当时满心挂怀祁凤渊,因此先入为主这般去想。可真要论起来,这种温和、舒适之感分明是与那个人更为相像。
连瀛起初并不十分确定林如鉴的身份,因此提出守在暗室外,为的就是把赵远引离祁凤渊和虞真的视野之外加以试探。现下细思,林如鉴在象山那一手“白骨生花”使得出神入化,修为更是高得出奇,不是那个人又是谁呢?
等发麻的感觉过去,连瀛挥手收拢回那些散溢的黑雾,道:“你想要余下的‘溯洄’,好巧,我有。”
不远处亮起光,一团灵火聚于林如鉴身前。连瀛微眯了迷眼去适应骤然出现的光芒,隔着悠悠的灵火听见林如鉴说:“仙门的‘溯洄’果然在你身上。”
连瀛微微舒展的眉川又皱了起来,闻言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用余光扫了一眼昏迷的祁凤渊,心道:才不在我身上,我也很想知道祁凤渊究竟把那块“溯洄”藏在了什么地方,怎么藏得这么严实,教谁也找不到。
不过,不在林如鉴身上那便一切好办。
不,等等!仙门的“溯洄”不在林如鉴身上,槐城的“溯洄”更无道理在林如鉴那儿,莫非,林如鉴只有两块“溯洄”?
两块“溯洄”同样能够短暂回溯时空?
连瀛心中大骂楼林,楼林和林如鉴果然有所勾结,楼林快死了还是没有说出实话。两块“溯洄”就能回溯时空,那他为何费这么大气力在林如鉴身上,他直接向祁凤渊索要仙门那块“溯洄”不就好了?
不不不!如果两块“溯洄”管用,林如鉴就不会假冒赵远追到锦衣城里了,当中必定有他不知道的事。
连瀛思绪急转,在几个呼吸间心生一计,他点头应道:“是,祁凤渊把它给了我。所以,你我可以合作。”
“你若对‘溯洄’再多了解几分,就不会说出要与我合作这种话了。”林如鉴抖开扇,扇面大张,绕着他的食指打了个转,他缓声道,“九神在‘溯洄’上做了手脚,四块虽能发挥完全效用,可若全部合并,便只能使用一次,且回溯时空之人永无回到现世的可能。”
连瀛静静听完,脸上神情变得晦暗不明。
林如鉴笑了笑:“你也想使用溯洄罢?怎么,还要与我合作么?”
“那就,”连瀛抬手,“孤芳”剑尖对着林如鉴,他肆意散漫地笑道,“不合作咯。”
黑雾霎时如浪潮翻涌,高高掀起扑灭了那团灵火,在四周再度被黑暗笼罩前,空中悠悠飘下无数红花瓣遮住了连瀛眼帘。
在寂静与黑暗中,连瀛开口道:
“不惜代价也要回到过去,你究竟是有多恨你弟弟啊?”
“——林照水?” ----
第67章 第 67 章
林如鉴动作一顿,僵硬地闪过迎面而来的一剑。他停在石阶上,扇面半张,拇指卡在了扇骨之间,就此停止了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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