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骓期一改往日笑颜,上次秦玏一事就和柏秋行结下了梁子,再加上张家一贯的立场,他此时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咄咄逼人道:“大人难不成是想包庇他?” 范知仁气得胡子抖:“我在这里,岂容你胡来?!” “你说得当然轻巧!那床上躺着的是我的父亲不是你的!若是哪天范太师经历了此事,你还有此等心绪,再来教训我也不迟!” 说完,他拿起烙铁就要冲上去,却被来人的传话乱了节奏。 “大人,褚家大小姐求见。” 范知仁见他分神,一把夺过烙铁柄,耐着性子问道:“这是刑部大牢,不是女娘闺阁,她来做什么?” 传话人道:“说是为张尚书被毒一案来的。” 张骓期睨了一眼柏秋行,随即插话道:“她一个人来的?” “是,只有褚大小姐。” 范知仁思量半晌,缓缓道:“放她进来。” 柏秋行抖了抖双袖,丝毫不介意肩上的伤。 他仍闭口无言,只是与几步远的张骓期对峙着,场面气氛一度紧张。 范知仁生怕一不留神两人就打起来了。 直至褚偲进来后,所有人的注意力才都被引了去。 “舅舅。”褚偲扫了一眼在场众人,乖乖行了一礼。 范知仁道:“偲儿,你说你是为了这案子来的?” “是。我是来给柏大人做个人证。” 张骓期好笑道:“褚小姐,你可知柏大人犯了何等罪?” 他下巴扬向架子上的血人:“这个也是人证,他亲口承认就是当朝御史大夫指使他做的。昨晚所有人都看见他离席了一段时间,而且他返席时间与我爹摄毒的时间一致,你说好巧不巧,他还提前离场了?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所以我说,我是来做人证的。”褚偲不卑不亢,没有被他的一通看似有理有据的话所唬住,她指向架子上的人,“他撒谎了。昨夜柏大人离席的那段时间,是跟我在一起的。” 范知仁不自觉皱眉,正要说些什么,褚偲就开始辩白。 “不过舅舅不要误会,我昨个儿找柏大人,是为了谢恩。”褚偲转过身来看着他,“前些时日我和温儿还有表姐弟几人在街上闲逛,恰巧碰上表兄的马发了疯。就在那疯马快撞上来时,是柏大人救了我。舅舅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那日街上的百姓,皆是证人,当时怀安也在。” 范知仁一脸无奈:“卿辞当真是——唉!” 毕竟不是自己家的孩子,再怎么恨铁不成钢也不好当着小辈的面指责。 褚偲接着道:“那时候场面混乱,我也没找到空子去答谢一声。昨个儿才找到这么个合适的时机,结果没想到会把大人卷进这场冤案。” 范知仁:“那昨夜,可有人瞧见你二人碰面?” 褚偲想了想:“不曾。” 张骓期哼道:“褚大小姐,你也说了,没有人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他又救过你一命,那谁知道你是否为他做伪证?” “张侍郎这话说得就有失偏颇了。是没人能证明昨晚柏大人同我在一起,可就有人能证明这小太监说的话是真的了?”褚偲偏头看了一眼柏秋行,又迅速正身,“再说,他是救过我一命,可我总不至于赌上全家性命,做假证背上欺君之罪去救他。退一万步讲,我褚家,总比这个小太监要可靠些吧?” 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一步不让。 现在有两起说法,虽然谁真谁假还尚未可知,可在场的人除了张骓期,几乎都相信褚偲所说。 毕竟她说的话句句在理,而且又是世家小姐,说的话总比一个无名太监要信得过些。 范知仁对着架子上的小太监道:“我再问你一遍,当真是御史大夫让你去投毒的?” 小太监艰难道:“……是。” 在场一阵沉默。 此时柏秋行站到小太监面前,冷声道:“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到底是不是我。” “……大人,大人你不能这样啊……我是为了您才落到这个地步的,你这会儿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啊……您救我,您要救我……” “要我救你,也成。”柏秋行盯着他,“你到底是为了谁落到这个地步的你自己清楚。我要是猜得不错,让你投毒和让你攀咬我的,是两拨人。” 他从小太监的神色中捕捉到一丝惊诧,看来自己猜对了。 他继续说着:“你自己也清楚,他们把你推出来,就是让你来送死的。两边你随便吐一个人出来,我可以救你,让你活命。” 小太监肺腑疼得咳嗽几声,沙哑道:“大人,就别和我说糊涂话了,小的听不懂……” 他仍是没有要改口的意思。 柏秋行道:“不对,我应该搞清楚能让他们控制你的到底是什么。钱财?还是家人?” 小太监咬牙不答。 “无非就是这两样。”柏秋行了然,转过身去,“范尚书,以柏某之见,派人将与他有联系的人,找出来全杀了。” 小太监:“!” 范知仁神色惊异,他没想到柏秋行如此心狠,在场之人闻言也一副掩饰不住的震惊模样。 柏秋行侧首乜着小太监,缓声道:“看看那背后之人会死命保他的家人,还是当做废子一样抛出来任人屠宰。” 小太监没想过,太后拿捏着他的家人,张齐敬给了他钱财让他泼盆脏水,却碰上了个硬茬。 他是真的怕,怕柏秋行将他家里人全部找出来杀掉。 毕竟自己身份低微,而太后也是因为自己有些利用价值,怀有敌意地“照顾”着他的家人。若真到了柏秋行说的那一步,太后肯定不会施以援手。 到那时,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这三方,他谁都惹不起。 不论说与不说,事后都会死,都会连累他的母亲。 他反抗着哀鸣着,试图从这一滩阴谋苦水里挣扎出来。 他在想,为什么是自己?像他那样的人多了去,为什么太后选了自己作为一块铺路石?他明明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太监…… 难道是因果报应? 他只得自认倒霉。 “的确,”小太监突然笑了起来,“的确不是他让我去做的。” 范知仁见好不容易有了松口,紧接着问道:“那是谁?” 小太监止不住地笑,还混着咳嗽,嘶吼着彻底疯魔:“是我!是我啊!是我看不惯你们这些当官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所以想要弄死你们啊!全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没有人指使我,没有任何人!都是我都是我……” 叫喊大笑声戛然而止,小太监突然垂头不再有任何反应,一截什么东西从他口腔里滑落下来。 刑部的人见状去探了口气,又看了看地上的东西,禀道:“自尽了。” 这一出闹剧,到此也算结束了。 张骓期一言不发地走了,其余清理现场的清理现场,整理供词的整理供词。 范知仁笑道:“御史台办案手段和效率,果然非比寻常。” 柏秋行听出了他无褒无贬的意思,回道:“让范尚书见笑了。” “我等会儿就派人将柏府守着的人撤掉。”范知仁看着他臂膀处早已干涸的血迹,“柏大人的伤还是回去好好处理一下吧。” 外面风雪未止,寒意更甚。 已至傍晚,只是一日不见天光,甚至觉得这暗沉无比的天日还刺眼了些。 柏秋行叫住了先她几步的褚偲,躬身作揖道:“此次,多谢褚姑娘了。” “你救我一次我帮你一次,咱俩也就算是扯平了。”褚偲转身看着他,“昨日之事……是我不对在先,你不必谢我。而且,其实我之前都不知道我走这一趟还能救你,这得多亏你府中那个姓时的客卿,好些话还是他教我的。” 就在今晨,柏秋行被带走后不久,在离柏府不远的一条废旧小巷里,多了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时松戴着斗笠,把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 他看着旁边的枯井叹了口气,随即将石块移回位,遮住井口。在柏秋行交代前,他都不知道柏府还有这么个密道。 那口井直通观月守,时松也是废了好大功夫才把堵“门”的东西弄开的。 片刻不敢耽搁,直奔褚家。 可在那儿蹲了好久,也没见到褚家两姐妹的踪影。 不得已他只有换个方向,去张家门口蹲。 他知道,张齐敬出事,那些官员肯定会去探望嘘寒问暖一番。 他原本是想去找崔言和吴晟的,可现下柏秋行出了事,御史台那边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 也想过去找魏忱,但转念一想,魏忱与柏秋行私交匪浅,此事拜托他倒是简单,可上头若是查到魏忱也经手过此案,将他牵连进去也不好说了。 最后不得法,只能蹲其他人了。 幸好来得是时候,刚到张府就碰见赵江池从里边出来。 赵江池路上走得好好的,就被个戴斗笠的给撞了。 “抱歉抱歉。”对方急忙躬身道歉。 赵江池见他歉意十足便也没有计较,摆手道:“罢了罢了,走路小心些。再有下次,你不一定能碰上我这么好说话的人了。” “……”时松点头附和两声,随即揣着东西就跑。 也就在那一瞬,赵江池也反应过来不对,自己的钱囊和家传玉佩被偷了! 他猛地转身,追着对方东拐西拐地钻进无人巷子里,最后却不见了人。 赵江池正准备折回去再找那人的踪迹,转身时脖颈冷不丁被一把匕首抵上了。 “我不杀你。”时松将他的钱囊和玉佩塞到他怀里,“无意冒犯,只是想让你帮个忙。” 赵江池不见片刻慌张,反而语出惊人:“你是柏家那个姓时的?” “……” “就是你!”赵江池语气十分笃定。 时松无言半晌,将斗笠摘下,无奈道:“我都裹得这么严实了,你怎么认出来的?” “听声音啊,你声音挺有辨识度的。” “……” “都是熟人,这个就用不上了吧?”赵江池说着将他拿着匕首的手移开,“你刚刚说,帮什么忙?” 还不等时松开口,赵江池嘴巴闲不住地道:“我知道了!难怪你要用这个。柏家出事了,你是怕我去揭发你?你不用担心,南下那一趟咱俩也算朋友了,而且我知道那事儿肯定不是你家大人做的。” 时松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个交情不深的人也愿意相信柏秋行,于是不解道:“为什么?” “他怎么可能蠢到在宫宴上动手?” 时松:“……” 他想,也对。在外人眼里,柏秋行是非常精明的,这么明显的破绽,明眼人都清楚不可能是他做的。 赵江池言归正传道:“对了,你说要我帮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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