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独属于高考的影响力。 它在绝大多数人的生命力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记。 巧的是,宁水清和南永衡赶在七月六号那天回来了。 “项目刚好结束。”南永衡笑着和母亲说话。 南淮意朝他瞟了一眼,见着南永衡脸不红心不跳的,赞许地朝他看了一眼。因为某些缘故,他刚好知道他俩是专程请假出来的,不过这么说,可以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南永衡一向是个很好的妻子与婆婆中间的沟通桥梁,这一点是南淮意很欣赏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他倒是不用这么麻烦。因为宁水清先天性地喜欢许逐溪要多于他,这代表着以后他和许逐溪在一起了,不会有这样的麻烦,兴许宁水清还要劝着许逐溪离开他也说不准。但这是不会成功的,因为许逐溪是喜欢他的,他们俩会一直在一起的。 南淮意的神色忽然一僵,强行把自己的思绪拴好,免得再陷入什么难以言说的胡思乱想。眼下第一要紧的,是高考,别的都向后站,他向自己强调。 宁水清那边正在和两个女孩说话。 她坐在她俩的中间,轻声叮嘱,“不要紧张,考试其实也是在考察你们的心态,以你们俩的成绩,是没有问题的。千万不要害怕,也不要紧张,我相信你们俩个一定可以的。” “嗯!”许逐溪和何佳涵都是笑着点头。 她俩看起来并不怎么紧张,保持着一种松弛的态度。 这是件很好的事情,就像六年前高考的南淮意。 出乎意料的是,在这件事情上,南淮意反倒是表现出来一种与两个当事人完全相反的紧张态度,坐在沙发上坐立难安的,连早餐都只是喝了一口粥就不再怎么动了。 但他还拧着一股劲儿。 临进考场前,还要叮嘱她俩,“不要紧张。” “这都没什么的,放松去考就好了。就是没事儿,之后出国——” 他猛地停住了,不再往下说。 这种听起来有点晦气的话,怎么能这个时候说呢。 南淮意有点懊丧。 宁水清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她走上前去,最后拍拍她俩的肩膀,“加油,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 第一天是宁水清、南永衡和南淮意去接送的。 第二天是施琴、宁水清、南永衡,南淮意,还有蒋雯也特地抽身来了一趟,一起接的两个女孩从考场里走出来。 “走,我们回去吃饭。” 宁水清朝着她俩走去,顺手接过考试袋,扔给南永衡。她揽着她俩,笑着往车上走,三个人在后车座坐了一排。 没有人问起考试的情况。 也没有必要问起考试的情况。 都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连续考了两天,两个女孩虽然心态很稳定,但是从身体到心灵,都难免有一种疲倦的感觉,回家进了屋子来不及换衣服,就忍不住倒在床上趴着,有气无力的,长抒一口气。 饭桌上的氛围格外轻松。 蒋雯就是专程来一趟看看两个女孩的,离开考场就又走了。 今天的菜肴基本都是消暑和补脑的食物。 南淮意用筷子往逐溪碟子里各夹了一些,就往后一仰,侧着身子靠在椅背上,看她吃饭,自己是兴致缺缺。 宁水清忽然开口:“你俩……” 南淮意连忙打断:“妈!刚考完试,没有必要问起她俩考试——” 宁水清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同时把下半句话说完了,“……要和我出去逛街吗?我们一块买些有意思的东西,带你们俩正好散散心,买些新衣服什么的。” “……没事。”南淮意尴尬地补了这么一句。 他意识到是自己反应有点过激了。 南淮意忍不住叹了口气,看向宁水清。 他觉得自己比宁水清尽职尽责多了,更有一个养孩子的家长心态。 许逐溪和何佳涵对视一眼,点点头,“去的去的。” 施琴看着两个女孩,又看向宁水清,满面笑容,“好好放松放松,终于是高考结束了,也算是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趁着这段时间,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高兴就行。” “妈和我们一起去吧。” 宁水清发出邀请,“正好去美容院做个保养。” “行,我们一起去。” 施琴这个时候还是笑着的,但下一秒,她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左手边的南淮意,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一件目前宁水清和南永衡都毫无所知的事情,笑容不易察觉地僵了片刻。 她看向坐在下首的挨着妻子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南永衡。 又想起直到被她直白地教训一顿才勉强理解她的意思的南兴华。 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些怜悯。 真是作孽啊,施琴想,这对父子两个人。 大傻子和小傻子。 唉——两个傻子,没救了。 和饭桌上的别人不同,南淮意和许逐溪心里都是藏了事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洞悉了对方的想法,仓促移开。 终于是到了这个时刻了。 南淮意很难描述自己内心现在的感受。 就像是在空中的一把大刀,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落下来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要抬头去看,在心里默默地担惊受怕,整日寝食难安。但真正晓得那把刀什么时候要落下来的时候,反而变得坦然了许多。 他这段时日总是焦虑不安的。 很难说没有这个原因的缘故。 但是南淮意不得不做。 他总归是要告诉她的。 这是他九年前接她回来的时候,就做好的决定。 况且,她也应该知道的,她有权利知道。 其实,这个事情还有另外一种看起来是个捷径的好办法。 那就是南淮意一力瞒下。 反正这件事情,本来许逐溪就是不知道的。 只要他不说,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是一个无从得知也无从查证的事情。 而那样,事情也会轻松好办许多。 他不必担心许逐溪知道这件事以后的反应,不必担忧她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也不必为了两个人的未来患得患失。他们可以这样的快乐的安定地在一起走完自己的一生。 在心底,也总是这道声音在不停地重复着。 不要说—— 南淮意,不要说—— 只要你不说,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但南淮意又很清楚地知道,他不能这样做。 就像他在那个夜晚决定的那样,他要把选择权归还给许逐溪。 无论许逐溪怎么选,未来又要怎么做。 这许逐溪的人生,她有权利得知一切。 他全盘接受她的决定。 就今天吧。 南淮意吐了口浊气,下定了决心。 他本来还告诉自己,再等几天,等她再放松地玩几天。 事实上,他只是在对自己放纵,放纵自己继续享受和她的亲近。 南淮意担心,他再拖延着,他就不敢说了。 在一定程度上,他太过于了解自己。 所以非得今天说不可。 直到晚上十点,南淮意才听见了院子里有了动静。 起身推门去看,许逐溪提了满满两大袋子,很明显都是今天刚买的。 南淮意上前从她手里接过,从院子的门口看出去,见着宁水清和何佳涵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他的目光短暂地和施琴相接,他转头借此移开,轻轻地踢了下门。 “逐溪。” 走进屋子的那一刻,南淮意反手合上门,喊她的名字。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第七十八章 “嗯?什么?” 许逐溪弯腰把提回来的购物袋暂时堆在衣柜旁边。 南淮意脸上的神情是少有的凝重。 她有些迟疑了。 直觉告诉她, 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但许逐溪还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面前。 “怎么了?”她问。 她尽可能放松地露出一个微笑,“什么事情?你说。” 南淮意察觉出她的不安, 尽力地露出一个笑容,比哭还要难看,他看了一眼镜子, 这么评价自己。于是,还是把笑容收回去了, 攥紧了自己的家居服。 有点烟味。 他的头低下去,埋到自己衣服的领口处,闻了一下。 “等我一下, 我换件衣服。” 烟是他在屋子里抽的,他那会儿在等待着许逐溪回来。 整个人像是被架在了油锅上边煎烤。 烟抽了一根又一根,搞得屋子里都烟熏火燎了似的,一推门,全是烟味。 南淮意又狼狈地退出来, 站在院子里吹风, 算是散味了。 全是徒劳。 拖延时间也是要说的, 他很清楚这一点, 苦笑了一声。 终究还是进了屋子。 和逐溪在她的屋子里的沙发并排坐下。 “逐溪,我有个秘密瞒着你。” 南淮意不敢侧头去看许逐溪脸上的表情,他控制着自己的目光落在其他的地方,看什么地方都好,只是不向左看, 他的心里空落落的。 他解释着原因:“很早以前, 从安县带你来的时候,我就决定, 等你长大了,要将这个秘密完完整整地告诉你,我也应该告诉你的。之前都不说,是因为害怕影响你的高考。” 许逐溪垂下眼眸,她有种叫停的冲动,头脑里叫嚣着“不要让他说下去!我不想听!”,可她强迫自己听下去。既然他有说的打算,那这件事肯定是她迟早必须要知道面对的事情,所以她必须听。 南淮意有种站起来走到窗边的冲动,吹着风,起码能比现在的处境好一点,但是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伸直了腿,手指蜷曲着摩擦着掌心,“这个秘密和你和我都有关系……我今年二十四岁,但是在二十四年前,我还不是南淮意。我有另外一个名字,我的名字是许逐溪。” 许逐溪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机械地坐直了身体,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抓在手心里,死死地握着。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 “我在安县出生,在安县长大,爷爷死后,因为没人抚养,住进了孤儿院。在孤儿院待到了十五岁,终于考到了省重点高中去读书,然后顺利考中大学。” 南淮意的声音越发地短促,他的呼吸保持着一种不正常的频率起伏,“毕业以后去了一个离安县很远很远的东部城市,在那里一个私人企业工作。后来因为一个意外,我死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成为了一个婴儿。获得了一个崭新的名字,叫做南淮意。一直等待着准备着寻找这个世界上的自己,然后到十五岁的时候,终于有了这样的一个机会去到安县,我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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