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以后,两个人并肩从餐厅向外走。 南家的院子占地面积很大,不论什么时候,不论有多少人待在这儿,南家的院子始终给人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 走上台阶,到了走廊尽头两个人分开。 许逐溪回了屋子。 过了一会儿,何佳涵提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敲门进来,把盒子搁在窗边书桌上,解释道:“这是我家那边的特产,我这次回来带了许多,昨天你回来的太晚了,就没过来给你。” 许逐溪凑上来看了一眼。 里面摆着裹满了糖粉的糕点,看着白白胖胖的。 “这是什么?” “我也不大知道具体的名字。”何佳涵翻着看了一眼包装盒,端起来又从底部看了一眼,“反正就是……什么什么糕来着,我买的时候还记得,现在忘记了。” 许逐溪捏了一块,里边有夹心,全是豆沙。 她抽了一张纸,把手指上边沾上的豆沙擦掉。 “你家那儿……怎么样?” “怎么样……”何佳涵的语调很低,把糕点盒的封口重新盖上,她低着头,看不见面上的神情,说不出的怅惘寂寥,“我这次回去,才发现我原来读的那所小学,已经拆掉了,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家原先的房子,一直都锁着,锁头都有些生锈,我这次差点没把门打开,顺便换了一把锁,里面全是灰只好在招待所住了几天。”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挨着许逐溪坐在沙发上,脱了鞋,并拢膝盖,小腿收起踩在沙发边,趴下身子,下巴搁在膝盖上,“我还想去看看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可是不知道他们的墓在哪里。本来想去问问大伯姑姑他们,但他们兴许是误会我回来的意思了,看见我后边站着好几个人,连家门都没朝我打开,只开了门上的那道小门,隔着铁门跟我说了几句话。说的也不大清楚,反正最后我也不知道墓在哪里。” 许逐溪慢慢地咬着手里的这块长糕,安静地做一个倾听者,适时地发言,“那……你没再问问吗?” “没有。”何佳涵摇头,眼眸中带有一种莫名的冷然的光,“淮意哥让陪着我回去的那几个哥哥姐姐,说他们去询问我大伯他们,无非就是给我大伯他们一点钱,然后好让他们说墓地在哪里。哼——那还不如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他们钱?他们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没有多孝顺。虽然我很想去墓地祭拜,但要是这样,那我还不如不去。” “我家那里变化真的很大,很多地方很多人我都不怎么认得了。”她坐直了身子,往后靠在沙发上,仰头盯着天花板,“我还记得我九年前跟着宁姨离开的时候,当时我还想,我以后总还是要回来的,最好每年都要回来一次,要住在和爸爸妈妈住过的家里。但是每年要上学,就是放了假,还要补课,不补课的时候还有许多别的事情,就一次都没有回去过。现在想想,或许我以后都再也不会回去了,大学毕业要工作,大概会找一个在这里的工作,就更不可能有什么时间了。况且,也没什么值得我回去的人和事情。” 小时候畅想未来,总是美好的向上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未来的幻想也不再只单一的单纯而积极,无端地被命运增加了许多难以承受的压力的重担。 许逐溪没说话。 她只是想起了安县。 “你呢?”何佳涵偏头看她,“你和淮意哥……你们两个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许逐溪回答的声音很低。 她没办法将这个事情向别的任何一个除她俩以外的人讲述。 她和他是一个人。 听着就像是什么天方夜谭。 “佳涵,你说……” 许逐溪换了一种方式讲述自己目前遇到的困境,希望能够获得来自外界的别人的帮助,“我觉得我自己……我不能够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我换个方式好了。” 何佳涵在这种时刻总是体现出利剑般的敏锐。 “你喜欢淮意哥吗?” “……嗯。” “淮意哥喜欢你吗?” “……嗯。” 何佳涵问:“那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她重复道:“既然你们相互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我……你知道的,我是他带回来的,从我家那里。安县,一个处于西北的很偏僻的地方,他把我从那里带回来。我来到南家,在这里生活,在这里长大。可以说,是他把我抚养长大的。如果我和他在一起……对他来说,公平吗?” 这是许逐溪最大的心病。 在知晓她和南淮意以前,她从未有过这个想法。 但她现在有了。 尽管南淮意的上一生是作为许逐溪而独立存在的,但是在许逐溪眼下看来,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占据了南淮意的上一世,这一世暂且算作是五分之一,倘若他们在一起,她将会占据他的剩下的人生的全部。那么,她,就是占据了他的全部的人生。 这样对他而言,公平吗? 是一件好事吗? 许逐溪不知道。 “公平……”何佳涵重复着这个词语。 “怎么算是公平呢?如果一定要算公平的话……倘若淮意哥想要和你在一起,你同意了,这不算是弥补吗?如果你们俩个不在一起……彼此都不快乐的话,或许是一件更不公平的事情——” 何佳涵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事情……怎么样计算公平呢?” 她大约自己领悟了一些许逐溪的意思,她猜想,或许是……不配?这个词语用的有点不堪的意味,不过她一时也想不到可以用来替换的词语。就是在物质层面的经济耗用方面的地位的差异,她大概能够肯定是这个方面的原因。 两个人靠在一起,没有人再说话,安静地坐着。 晚饭以后,许逐溪在这个小院子里走来走去散步。 也算是消食了。 莫名的鬼使神差的,她推开了南淮意的屋子。 他向来不锁门的。 许逐溪往前走了几步,呆呆地站在屋子当中央,没有开灯,只是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墙壁上挂着许多照片,记录了从小到大的南淮意的变化。她从前看过许多次,这次看的尤为认真,即便是没有灯光,只是在稀薄的月光之下。 南淮意的床榻总是收拾的很干净,保留着在部队留下的习惯。 他的被子叠了个方方正正很标准的豆腐块,靠着床头放好,上边还放了枕头,摆的很整齐,能在内务得满分的水平。 许逐溪站在床边看了会儿,忽然拆开被子,躺了进去。 她自己都说不清做出这些行动的缘由,只是本能的冲动。 或许很多行为,本来就不需要有任何的原因。 也不需要有任何的意义。 南淮意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他尽可能地放轻脚步声,避免影响到许逐溪。 他看到自己的门敞开着。 屋里没有灯光。 南淮意警觉起来,左手向后扶在腰间的枪把上。
第八十一章 九九八十一 南淮意一个迈步进去。 他还什么都没做。 倒吓得床上躺在被子里的人猛然惊醒了。 坐起身, 把被子从脸上掀开,头发乱糟糟的一团。 是许逐溪。 南淮意松开手,把枪把往下按回腰间, 重新扣好锁扣。 其实大概率是不会有事的,毕竟这里戒备森严,一般人是闯不进来的, 他只是下意识的习惯性动作。 “怎么待在我床上?”他无奈地侧身在床边坐下,伸手帮她把贴在额头前边的头发理顺, 探身按下床头旁边的开关,整个屋子霎时间亮堂起来。 “你回来啦!”许逐溪抱着被子坐直。 “嗯。”南淮意一边回答,一边从她手腕上把发绳拿下来, 他一条腿立在地上,一条腿屈膝跪在床上,弯腰探身到她身后,勉强拢了拢头发,替她用发绳绑了个简单的马尾, “怎么不开空调?还蒙在被子里, 身上出了一身汗, 小心感冒了。” “哪有这么容易感冒……”许逐溪嘟囔着。 他们俩个人相处的模式, 似乎和从前并无什么差别。 她有点不甘心,揪住他的衣摆,想要说些什么。但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眉宇间透露出来的疲惫无所藏身,许逐溪感到心疼, “快点休息……你看起来也太累了……” 南淮意说:“我连夜赶路回来的。” 他忽然卸了劲儿, 下巴搁在她的肩膀,虚虚地靠在她怀里。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卖惨。 “……不要赶路, 万一……” 南淮意低低地笑出声,胸腔震得许逐溪只觉得肩膀发麻,侧头要去看他,只右脸颊贴了一脑袋很硬的头发,扎得她脸疼。 他起身,揪住她的耳朵,“我回来是为了教训你,胆子大得敢喝酒……” 许逐溪这个时候猛然就变得无比灵活了。 南淮意话音未落,她就嗖——地一下无比顺滑地从床上溜了下来,急得险些没穿好拖鞋,几步就蹦到了门口,还留下一句,“快点睡觉啦!” 南淮意乐不可支,仰面躺下。 他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即便她不给他什么回答,不给他什么承诺。 只要能一直这样,也挺好的。 匆匆进洗手间冲了个澡,刷牙洗脸,一切完毕。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他发现了不对劲。 床上凭空出现了一个枕头和一条被子。 还有舒舒服服躺在被子里的许逐溪,探出个脑袋看着他。 “逐溪——” “啊?怎么啦?!” 许逐溪朝他招手,“早点休息啦!” 面上全然一副无辜的不知所以的样子。 一分钟以后。 南淮意带着水汽躺进了被子里。 他靠在床头软垫上,侧头看她,“……只这么一次。” “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许逐溪瘪瘪嘴,不以为然,问道:“……那以后我们结婚了,我们两个人也不能躺在一起吗?必须要分开在两间屋子里睡觉吗?” “砰——” 南淮意砸到了地上。 许逐溪立马起身,作势要爬到床边来看他,被南淮意起身一只手摁了回去,“不要乱动——在被子里躺好。” “哼——”许逐溪踢了下被子,“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什么……” 笑容掩盖不住的促狭。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许逐溪靠过来。 暖烘烘的体温。 柔软的身体。 南淮意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又慢慢放松,认真回忆了一会儿,“大部分都记得,不过也有很多不记得的了,毕竟事情都太远了。”
84 首页 上一页 79 80 81 82 83 8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