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出神,绵各人已呼喝着快马冲来,蹄声如雷鸣海啸,重重压在每个人的心口。 刘校尉一声令下,亲卫营轰然冲出迎敌,个个伏低身体斜拎着两刃刀,眉眼如炬,铁甲兜着风。 李庭霄偏头吩咐白知饮:“帅旗,帽缨,马。” 白知饮看他一眼,立刻会意,抽出支箭搭在弓弦上,不需瞄准,“刷”地射出。 绵各军中,支着帅旗的粗木被射穿,缓缓从正中劈开往两侧倒,巨大帅旗蒙头罩下,周围人躲避不急,一阵骚乱。 直里一怔,让手下不要乱,只当是个意外,再看战场时,却见己方先头部队竟在冲撞时倒了一片。 紧跟着,“呛啷”一声,他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锤了一下,头昏眼花耳朵嗡嗡响,用力晃了晃头,四下一看,发现周围士兵都见鬼似的看着自己。 无意间瞥到地上的影子,见自己尖尖的帽盔影子上竟然多出一条笔直的线。 他心头猛跳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摘下帽盔,见到一支箭正插在拴红缨的孔隙之中,尾端雪白的箭翎兀自微微晃动。 再抬头时,却见又一束寒芒以雷霆之势向自己奔来。 接连三箭,来的好快! 他张大嘴巴,根本来不及躲避,亲卫更是来不及给他上盾牌。 这次,顺着箭来的方向,他的目光穿过无数正在搏杀的士兵,看到敌阵里一个面容俊秀的小白脸正不慌不忙从箭壶抽出箭,轻松将弓拉了个满月,瞄向自己。 而在他身后,几百黑甲军拉弓瞄准,动作整齐划一,冷硬无情仿若机器。 “噗嗤——” 怔愣间,直里被溅了一脸的血,差点叫出声,可很快发现被那一箭射中的不是自己。 他心头稍安,认定方才不过是巧合,可下一刻身子猛地向下一沉,他胯丨下宝马一声不吭倒地,将他甩了出去。 直里跌坐在方才落地的帅旗上,回头一看,登时在这三伏天里被浸入了寒潭,身上又湿又凉。 他的那匹马大张着嘴,两只眼睛被射了个对穿,脑浆正顺着眼眶缓缓流出。 怎么…… 死物也就算了,可马是活的呀!它会乱动的!那人两里开外,如何能射的这么远,这么准? 直里骇然,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看到敌阵中无数针尖样的亮芒和战场中间铺了一地的绵各士兵尸体,再回头,鸥城城门正缓缓打开,门缝间人影不断晃动。 腹背受敌! 这念头一过,他立刻卷起帅旗,哆嗦着大吼:“收兵——” 急促的钲声回荡在草原,绵各鸣金收兵。 鸥城城门尚未全开,便从门里杀出千余重骑,呐喊着追击敌军。 其实也不过是急火火出来讨些便宜,再稍作震慑,马福将军有令在先,穷寇不可远追,率队出城的副将洛世砍翻几个跑得慢的,就兜马绕往李庭霄那边去,远远便朝他上下打量。 不认得,也猜不出。 穿过血流成河的那一小片战场,见那些黑甲军浑身浴血,目光中杀气未散,宛如阿鼻地狱出来的修罗。 再看,他们身上都是溅上的血,如此惨烈的交锋下,黑甲军竟鲜少伤亡,他仔细打量地上,几乎都是马尸,个个肠穿肚烂惨不忍睹,而那些绵各骑士除了几个被压在马下动不了的,其余人惊骇地在地上爬来爬去,很快被上来的黑甲军制住。 洛世不由得崇敬几分,等提马到了对方跟前,他客气问道:“多谢将军相助!敢问将军是?” 刘校尉忙道:“这位是煜王殿下!将军请下马见礼!” 洛世一惊,赶忙翻下马背,单膝跪倒:“末将鸥城守将洛世,拜见殿下!” 李庭霄抬手示意他免礼,指向战场:“马差不多都死了,人有活的,别放过,都带回去。” 洛世抱拳:“末将遵命!” 起身时,顺便悄悄打量他身边的白知饮。 方才他们在城墙上看得明白,这小将军的箭法,别的不敢说,他们鸥城可没一个赶得上他的,说句有如神助也不为过。 他上马奔回去安排善后,没忘派人去禀告马将军出来迎贵人。 不多时,又一队人马从城内冲出,为首的将军头发花白,满脸都是横生的皱纹,正是守将马福。 他将煜王恭恭敬敬迎入城内,对煜王千里搭救千恩万谢,对亲卫营的实力赞不绝口,对阿宴将军的箭法更是好一顿追捧。 窗外细雨沥沥,院内茶香悠悠。 马福将煜王迎到军所奉茶,终于忍不住问:“殿下怎么来了?” “西江王前些日子病了,本王闲着无事,替他过来看看,栗三公子带兵去驰援西马道,现在看,说不准是绵各调虎离山。” 他的口气,就好像迎敌是出门散步那么轻松,听得马福十分汗颜。 不过方才见过煜王亲卫军的本事,他心服口服。 “西江王殿下病了?”马福忧心,“严重吗?” 李庭霄勾了勾唇角:“原本只是小小风寒,得知绵各围困鸥城,急火攻心呕了血,怕是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马福急的搓手,可见与西江王情谊极深。 “马将军放心,西江王已经服了药,过几日便能痊愈。”李庭霄边说,边掏出西江王的令牌交给马福。 与地位无关,这令牌代表西江王的授权,没这牌子,就算他是亲王也只是客,有了牌子,才能参与城防,调用兵马。 牌子拿到手里,马福有些错愕,旋即双手递还:“鸥城全城将士听候殿下调遣!” 李庭霄喝了口茶,盯着碧绿的茶汤淡淡道:“嗯,好,马将军说说城中情况。” - 煜王亲临,城中士气高涨,兵丁和百姓信心倍至,积极备战,随时准备迎敌。 初秋的一场雨后,空气骤然冷下来,人都换上了厚衣服,战马窝在棚中瑟瑟发抖,好在鸥城物资充沛,及时加了火炭等物取暖。 直里战败,鸥城得了几日的安宁,三日后,城外风云再起。 这天夜里斥候来报,绵各大军再次向鸥城袭来,这次足有上次的一倍,驻扎在鸥城十里外,明天就能攻到城下。 马福一听,当即跑去城墙布防,连夜运滚木桐油上城墙。 李庭霄抄着手站树下看天,担心他着凉,白知饮为他披了件棉氅。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空,只看到一轮极细的残月在薄云后头若隐若现,根本无景可赏,不由得好奇:“殿下在看什么?” 李庭霄忽地一笑:“明天要热起来了。” 白知饮好奇:“怎么看出来的?” 李庭霄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保持神秘。 作为世界顶尖的杀器,各种地势和天气他见得多了,单看月亮的颜色和云的形状,就能推测出未来几个时辰的天气。 他一扬大氅:“走,去找马福!” 无数火把照的城墙上亮如白昼,鸥城守军上上下下搬运守城物资,凉夜被火把松油和汗味熏得火热。 十里外的林子边缘亮着大片火光,绵各人的营地一片通明。 李庭霄站在墙头眺望片刻,马福急匆匆赶来:“鸥城周边发现不少绵各人的探子,殿下小心暗箭!” 李庭霄长身而立观望城下,这几日他常常登城巡视,对周围地形了若指掌。 夜色如墨,漆黑的天幕上仅有稀疏的几颗星斗远远挂着,若有似无,环绕半个城池的树林轮廓起伏,如同狰狞野兽。 片刻,他偏头问:“发现绵各的探子了?” “不少。”马福压着刀柄上前,指向树林。 李庭霄眯眼看过去,果然发现有影子在晃动,正伏低潜行,乍看之下还当是野兽,然而他们居高临下,仔细分辨便能看出是人。 李庭霄看向白知饮。 白知饮无语,但却也不含糊,转瞬间便一箭射出。
第051章 银亮箭矢流星般消失于黑暗中, 林中那道影子乍起又跌落,副将洛世见状转头便奔下城去拿人,不消一刻钟便把人绑上了墙。 那绵各探子一条腿上还插着箭, 上来便被一顿好打, 却咬紧牙关什么也不说。 李庭霄过去,睥睨地看着:“是不是要在密林中埋伏?在探查什么?是不是还想像上回一样,等我军追击出城,再从后方包夹?” 马福一惊。 探子愣了半晌,大叫:“没有!不是!” 那就是了。 “阿宴, 带我们的人去清理树林, 之后藏于树冠, 等战事开始,将那股伏兵一窝端了。”李庭霄冷笑一声, 瞄向东方天际的一线暗红, “天明时分必有浓雾, 马将军, 你届时派几队人下去, 城外两里处插销,放绊马索。” 马福错愕:“殿下怎么知道有雾?” 李庭霄但笑不语。 马福想了想,小心道:“殿下,绊马索只在冲锋时有用, 绵各军队若是缓慢行进, 恐怕……” 李庭霄斜睨他:“那就在周围闹出点动静, 让他们跑快点!” 马福思量片刻, 眼睛一亮, 满脸笑容地去了。 清晨,天空变成暗灰色, 草原上果然起了大雾。 一片混沌中,低沉的脚步声轰隆隆震动地面,一抹抹暗淡的影子在朦胧雾海中缓缓升起,逐渐清晰,那是手握武器,身覆皮甲的绵各勇士。 这次来的不是直里,而是昭裘达,墉冬察汗麾下的另一员虎将,经过上次一役,直里俨然吓破了胆,如今沦为全部落的笑柄。 将近两万人马在浓雾中摸索前进,随着人马走动,雾气在半空缓慢流淌,相隔几步便不见人,绵各士兵怨声载道,走得艰难。 在距城五里时,鸥城西北角突然发出一声悠长金鸣,接着马蹄隆隆,一片喊杀之声震彻原野,昭裘达连忙派出探子去查,却再没回来。 战场上瞬息万变,比对手快一分,便多一分胜算,他连忙下令全军加速冲至城下列阵,号角声响,拎着弯刀的绵各勇士左右散开,一大队骑兵轰隆隆奔向城门方向。 他看着一列列马队消失在浓雾间,总觉得心头怪异,忽然,远处大乱,人喊马嘶不断传回,他登时勒马:“何事?” 一名小将急急来到近前:“报将军,前方有绊马索,我们的骑兵中了埋伏!” 昭裘达大惊。 若在好天,绊马索仅能拦住第一波前队,且有勇士探路,通常见到绊马索便砍断了,但如今视物不清,第一波人马倒地后队再上,多半会踏着自己人的身体过去,再被绊倒。 可这是哪来的妖雾?湘军又怎会提前知道? 他粗吼着命令:“停!停止前进!重新列队!” 已经迟了,前方乱作一团,马匹士卒争相踩踏,有侥幸靠近城池的,乱中被墙头的湘兵乱箭逼退,慌不择路四下逃遁。 城西北角喊杀声逼近,那架势如有千军万马一般,让人心神俱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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