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是想拉住云无渡的,不管用哪些方法都行,他——玉无影,想留住谁,素来没有失败过。 但他刚一动,云无渡拔剑出鞘,夷山剑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金灿灿的剑光:“你要拦我?那就来一个你死我活,我倒要看着,是你强我强。” 玉无影抿了抿嘴,并没有动,云无渡摸索着墓葬壁,独自出去了。 等他走后,玉无影一个人坐在棺材里,曲着腿,呆呆看着黑暗中。 “陛下啊。”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来,玉无影眼珠子往旁边一转,一个佝偻的黑影朝他走过来,“奴才把天渡道君引出去了。” “嗯。”玉无影轻轻应了一声,依旧是深思的模样。 那个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坐在他棺材下边。 “鹤子,你说,我下一次是不是应该也修一座望山台?” 鹤子深深叹气:“陛下啊,你是心悦天渡道君吗?” “心悦?” “是啊陛下。天下感情,有男女之情,亦有龙阳磨镜之好。”鹤子耐心地细细道来,“这天底下的情情爱爱,最难的是认清自己的心,道明自己的意。” 玉无影认真坐直了:“我怎么知道我的心?” “陛下,你自己会知道的,情不知所起,生者可以生,死者可以死,这世间千千万万人,千千万万物,有谁对你来说是不同的,答案都在你心里。” “我心里?”玉无影扒着棺材板,认真道,“鹤子,那我也心悦你啊。如果我要杀人,我一定不会杀你的。” 鹤子仰头“哈哈”爽朗笑了两声,摇头说:“不一样的陛下,老奴跟你,这是别的情情爱爱,你要的,是千万人只取一瓠,非他不可,怦然心动,神思久矣,这才是心悦,这才是心上人。” 玉无影呆呆愣了片刻,突然猛地一拍手:“吾心,虽千万人,也独向往矣。” 鹤子欣慰地点点头:“但是陛下啊,天底下的感情,总是要一往情深,双向奔赴。正如,即使漳河用金砖玉石修建了望山台,长公主也不会为他驻留一般,对心上人,要找对方法。” 玉无影提议:“埋起来?” 他有囤积癖好,如果点一盏灯,就会发现,这小小的墓室里,堆满了各种小玩意,各个壁坑里摆放着这种小动物骨头、树枝、石头,其中他最珍视的就是那一溜骷髅头——都是为他而死的人。 对他来说,珍视等于“收藏他们的骷髅”,怀念等于“佩带他们的骷髅”。 鹤子心知玉无影的这个毛病,但他对此无可奈何:“陛下啊,不是这样的。你疼爱小黑,你会把它埋进棺材里吗?” 玉无影理直气壮:“为什么不能?小黑就是一直陪着我啊。” “可天渡道君不是小黑啊,对他来说,陛下的对待太让他惶恐了。就算是小黑,陛下会把它埋进土里,把它闷死吗?” 玉无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鹤子趁热打铁:“陛下啊。人都是自私贪心的,终归都是喜欢自己亲近熟悉的人,也喜欢脾气好的。” 鹤子站起身,摸了摸玉无影的发顶:“陛下的白玦,就很好了。” 玉无影沉思地躺回棺材,盯着墓顶,鹤子把棺材板捡了起来,整理他散落一地的“收藏品”,过了许久,玉无影闷闷出声:“鹤子。我是不是和漳河很像了?” “陛下……” “算了,没什么。” - 另一边,丢失两个师兄弟的燕巽,丢了西瓜,捡了芝麻,意外收获了一位美人。 他略微出手,轻飘飘几招就把追来的打手干倒了,几个大汉气愤地爬起来,啐了一口:“好心给你找个好去处,狗咬吕洞宾,咱们走!” 燕巽皱眉等人群散去,带着吓得发抖的女子走了个人少的地方:“暮雪,你怎么在这里?” “恩公……小女子名唤媚儿,并非暮雪。”媚儿抹了抹眼泪,她一哭,面色越发雪白皎洁,犹如月夜下白玉兰覆雪,美得惊心动魄。 燕巽身形微微一动,她下意识抓紧他的衣袖:“恩公要唤我暮雪……也是可以的!求恩公救救我,他们……呜,他们要把我卖去青楼!” “什么!”燕巽当即也顾不上纠结了,剑眉一蹙,按着如意剑的手一压,蓄势待发。 媚儿柳眉微蹙:“恩公莫要去见义勇为,他们人手众多,整个镇子都是他们的帮手。” “总要去的。”燕巽推开她的手,“不知有多少女子要遭此不幸,我能帮一点算一点。你……我替你订个客栈,你且歇歇。” “恩公!”见他要走,媚儿急忙挽留他,“我……我怕一个人留下来,恩公……我和恩公一道去,绝不拖累恩公的后腿。” 燕巽实在没辙,由媚儿带路指认,居然还真的在一处深巷里找到了一处烟花之地,从外头看,平平无奇一户人家,一进门,便是花红酒绿,香风阵阵。 院里头一阵喧哗,一个红衣男子被五花大绑,被四个壮汉抬着四肢,“嘿咻嘿咻”两声,扔出大院。 “嘶——天杀的!那是你们绿醅姑娘心甘情愿跟我还俗回家的!!怪我干什么!”红衣男子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 院子里墙头树上,还站着几个女子,依依不舍地望过来,男子立刻变了一张脸,双眼一挑,桃花眼生出秋波连连,深情种种。 “师……师尊?” 燕巽凌乱地出口,应天欢背影一僵,缓缓转过身来。 “师尊,在这里干什么?” 应天欢“啪”的打开折扇,发须与风流齐飞:“我掐指一算,此地凶险,你们怕是有要紧事,为师特来相助。”
第60章 珠娘娘3 燕巽一五一十把事情都跟应天欢讲了,应天欢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下巴一抬,桃花眼笑眯眯地看着阁楼上的花柳女子,却对燕巽轻声说:“你看,上面三个女子都是今日才来这福源宫的。” “如此不爱惜自己,也是可悲。” “那倒不是。”应天欢反驳,“天下大公,无盗窃小人者,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无嫖客者,天下无妓也。” 燕巽惊讶地看着他:他还以为他师尊就是一个浪荡嫖客呢,原来是个……有文化的水墨嫖客。 “……”燕巽作为弟子,总不能真的顺着师尊自嘲的话指责,只能避轻就重,“师尊,现在不是夸赞您观察力的时候。” “哼。”应天欢得意地轻嗤一声,“非也非也。根据为师的观察,这福源宫里外共九十八名女子,而这昆山镇至少有上三十间青楼楚馆。如此大量的女子,你猜她们都是从哪里来的。” 媚儿在一边听着,紧张地手指交缠。 应天欢继续道:“不只是女子,小倌儿也不算少数。” “那可怎么办!师尊,天正他——” “莫急!师尊在呢!你怕什么!且看为师的。”应天欢从怀里掏出一袋子石头,咬破手指念念有词,又去敲门。 门开了,老鸨一脸不爽。 应天欢轻车熟路把钱袋子往她怀里一抛,老鸨咬一口袋子里的金块,瞬间绽放成盛开的大丽菊:“哎呦,爷,您早说啊,快请进!请进!” 老鸨脸都笑烂,急忙把应天欢一众人迎进来,连对身后的媚儿都顾不上甩脸色。 应天欢慢悠悠打开扇子,徐徐扇着风,好一派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纨绔形象:“有花堪折直须折,今日可有什么新花样?” “哎呦,爷,您放一百个心,我们宫里全是顶顶好的姑娘。这不巧了嘛,今日正!好!又有一批新美人,刚刚才来的。爷等着,再过半个时辰,老身叫她们出来亮亮相。” 老鸨还要招呼别的贵客,把应天欢和燕巽三人扔在二楼包厢里,匆匆离去。 “师尊……”燕巽欲言又止。 应天欢挑眉看他。 “师尊怎么这么熟悉,她都不带怀疑的。” “那是为师有先见之明!这福源宫妓子数琴艺最好,为师是来陶养情操的!” 燕巽不信,媚儿也不信,但他们都不敢吭声。 燕巽起身,开了一道窗缝,往下看去。窗外是院子天井,四四方方,搭了一个台子,花团锦簇,四周轻纱曼妙,点了香炉,香烟袅袅,再加上丝竹管乐和女子莺燕之声,越发糜烂暧昧。 日薄西山,天色暗了下来,老鸨指挥着点上了烛火,往来的嫖客也多了起来,院子里除了丝竹之声,更多了杂乱的胡言乱语和靡靡之音。 不一会儿,老鸨上了台子,身后跟着五个小轿子,蒙着细纱,只露出纤纤洁白的玉足。 老鸨命人撩开细纱,露出里头昏迷的四个女子和一个男子。 燕巽猛地推开了窗户。 老鸨听到动静,抬头往他这里一望,笑了笑:“贵客莫急,且让我玉如兰给各位贵客讲一讲咱们的规矩。” 她一拍板子,后头丝竹管乐响了起来,唱道:“福禄院,福源殿,神仙来了喜开面。我家女儿最娇艳,我家小儿赛天仙。一宿梦里神牵线,两宿身强体还健,三宿快活似神仙,四宿五宿飞升当神仙。 咱福源宫,别的不说,这花开两表,日日鲜活,这不,今日请诸位贵客做个见证,五个美人儿,一半是婊子,一半是神仙,婊子高堂坐,仙子庙里躺。全凭贵客定夺,这登天阶啊,十两金子一阶,先到先得。” 应天欢也走到窗前,蹙眉看着台上:“怎么了?” 燕巽攥着窗棂,面色发青,指着红纱轿子里的一个少女:“於菟。” 应天欢挠了挠头:“於菟?” 燕巽:“天帝师姨的小弟子啊!” “啊!那还得了!”应天欢随手变了个法诀,又把一袋假金子扔下台,“啊喂,就那个,那个,给我抬上来。” 院子底下立刻响起沸反盈天的喝彩声,那些嫖客激动得满脸涨红,仿佛是他们正在门户打开任人徜徉。 老鸨笑眯眯扑过去捡起金子,啃了两口,挥手让下人把於菟抬走:“多谢爷,爷大气。” 燕巽眼看於菟被抬了下去,着急道:“师尊,你怎么……” “小子,谁有钱谁是大爷的道理还不懂啊。你还得多历练!” 话音未落,下人敲响了包厢门。 “进来。”应天欢朗声道。 下人毕恭毕敬把红纱轿子抬进来,轻声出去了,门刚一合上,萧於菟愤怒地掀开纱子,在看到燕巽和应天欢时,愣了一下,懵懵看着他们。 “於菟,你怎么会在这里,你阿兄师兄和师尊呢?” 萧於菟依旧是以前的样子,粉粉嫩嫩的一张小脸,谁看了都心生怜惜,燕巽对她也多了几分对小妹妹的照顾。 萧於菟成熟地叹了口气:“师尊有事先回稷山了,是师伯来的信。” 燕巽看向应天欢,应天欢掏掏衣袖,真掏出一封未开封的信,展开一目十行:“哦……是修真大会,小考试啦,不急,你们回去再突击一下就好。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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