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趟不容易,兄弟几个都是铆足劲儿地砍。 到了差不多该回去的时候,陶大郎冲着林子里一喊。不多时,人就聚拢了过来。 陶大郎将百斤重的木柴往肩膀上一扛,人被压得瞬间矮了下去。 “我走前头,三儿押后。老二跟青书照旧走中间。” “欸。”砍了一天的柴,都累了,应的声儿都小了。 陶大郎走之前看了一眼陶兴隆肩上的木柴,跟他们的差不多。但老二身体自幼就不行,他犹豫道:“老二能行不,要不分出来点儿。” “能行,哥快走吧。” 陶兴隆鼻尖冒汗。 他体格弱,在酒楼也不常做重活儿。但一点柴他还是可以。 “不行就说。” “知道了。”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尤其是肩上还扛着这么多又重又挡眼睛的木柴。 陶大郎性子稳,走路一步一脚踩实了才往下走。后头的人只要跟着他的步子就不会错。 前面还好,走到后半段时,几人都累得如牛一般喘粗气。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还是走一段歇一段。 又是一个下坡,树林倒是少了,但乱石头多。 陶大郎重新扛起木柴起身。 “走稳了啊。” 话刚落,后头陶兴隆因为扛了太久又是一路下山,刚将木柴扛起来走了一步腿上骤软。 脚下赶紧踩着坡上,哪料那只是石头上覆盖的一层薄薄的青苔。 他惊叫一声。 上头重,下头轻,人直接往坡下滚去。 陶大郎听到声音转头时,原地抓住已经来不及。 下面可是石头,摔下去不得了。他丢了木柴抓人,却被那冲力直接带得一同滚下坡。 “爹!大伯!” “大哥!二哥!” 后头两人扔下柴追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往下滚。 这是个大斜坡,没多少植物,两人下滚的速度极快。混乱之际陶大郎想抓个东西都没抓的。 忽然,只听砰的一声—— 陶大郎身子率先停了下来。 后头追去的陶兴旺却脸色骤变,瞬间腿软。 “大哥!!!” 血啊!红艳艳的血啊! …… “陶家的,陶家的!不好了!你家大郎摔下山坡把头撞破了!” 还在砍猪食的方雾手一抖,刀直接切破手。鲜血瞬间涌出。 “什、什么?你说什么!” “陶大郎摔下坡,脑袋破了!” “相公!” 方雾瞬间腿软。他想跑出去,可踉跄几步摔地上,不知疼似的又重新爬起来。 手上已经是血流不停,顷刻落在地面,比梅花还红。 屋里正说着话的邹氏一听,吓得身子微晃。 “怎么、怎么摔倒了头!” 陶有粮杵着拐起身急急忙忙出去,宋欢立马去扶。小的则将奶奶围住,一脸茫然又慌张。 杨鹊率先反应过来,立马跑去撑住方雾。 “快,我去里正家借马车。你去拿银子,找娘拿银子!” “……银子,银子。”念着念着,方雾已经是满脸的泪。 他不能倒,还得救人。 方雾很掐了自己一把,跑进家门将自己攒的所有银子拿上就跑,连鞋子掉了也顾不得。 家里一团乱,还惊动了村子里。 陶大郎被背着送下山的时候,村里人闻声而来。边看嘴上边啧啧难言。 “让开!” 方雾头发凌乱,看人眼中含着血丝。活像吃人的虎。 陶三叔将人往马车上一放,杨鹊目光晃过他的脚,又立刻捡了鞋子做上马车。 鞭子一抽,那马儿就飞快往县里跑去。 村里没赤脚大夫,陶兴永伤的是后脑勺,除了县城没人敢看。 马车内,方雾紧紧抱着人。看他头上包了布的后脑勺不断渗出血迹,面上凄惶不已。 “夫郎……”陶大郎无意识道。 “在,我在。你别睡,相公你别睡。我带你去找大夫。” “快点,再快点!” 他冲着外面喊,话出口就破了音。 另一边,在县里已经走累了的陶青鱼忽然心中一慌。 “小鱼,怎么不走了?” 陶青鱼摸摸心口:“我、我不知道。咱不逛了,可以回去了。” 秦竹只当他是累了,点点头。“走!回家!” 回家路上,一辆马车飞驰而过。 秦竹疑惑:“这不是我家的马车吗?怎么跑这么快。” 说话间,马车已经不见面了影子。 陶青鱼忽然心慌得更厉害,他拉着秦竹快步走,走着走着忽然就跑了起来。 “小鱼!你跑什么!” “我不知道!” 陶青鱼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甚至以为刚刚闻到了血腥味儿。 好不容易跑回家,秦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鱼哥儿?你怎么没一起。”秦竹的爹正好在院子里。一边扶着自个儿哥儿一边问陶青鱼。 陶青鱼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一起?” “你爹砍柴摔下坡,磕到了脑袋。借了我家的马车去县里了。” 陶青鱼眼神骤乱。 也想不起招呼一声,慌里慌张跑回家。一进家门就看见院子里蔓延的血迹。 星星点点,蔓延了半个院子。 他从未有一次觉得这红色刺眼得很。 “鱼哥儿!快,把这些银子都拿去。去县里,你小爹爹手里的怕是不够。”宋欢忙道。 陶青鱼抢了银子转身就跑。 没事,肯定没事的。
第24章 从家里到县里,几十公里,陶青鱼把自己当驴子使。一路上不敢有半点停歇。 他脑子空得厉害,只想着要送银子。 到了县城,直奔周氏医馆。 他小爹爹呆呆地坐在外面。陶青鱼缓慢走上去,在他面前蹲下。 “小爹爹……” 陶青鱼看到他已经包扎好的手,声音沙哑。 方雾无神的眼睛机械一转,好半晌,手轻轻抚摸哥儿的脸。眼泪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往下落。 “小爹爹。”陶青鱼紧紧抓住他的手,再也蹲不住,膝盖磕到地板。 他声音极轻:“爹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鱼哥儿,万一、万一你爹……” 陶青鱼将他小爹爹紧紧抱住。“不会的,一定了不会有事的。” 虽是这样说,但陶青鱼还是怕。 泪珠后知后觉砸下来几颗,怕方雾跟着难过,他又立马抹了去。 “没事,没事的啊。” 父子这样僵硬地抱了许久。方雾哭累了,靠在陶青鱼身上又开始望着那紧闭的门发呆。 又是好一会儿,门轻轻一响。 父子俩立马看去。 先出来的是周令宜,他一见到陶青鱼,冲他苦笑了笑。“命是保住了。” 陶青鱼扯了扯脸皮也扯不出来一个笑。 “然后呢……” 他紧紧撑着自己小爹爹,又像撑住了自己。 一双圆眼期盼极了地看着周令宜。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只希望从那嘴里说出的话好一点,再好一点…… “病人伤得很重,你们要做好他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的准备。” “呜!相公……”方雾瞬间崩溃。 陶青鱼踉跄,死命抱紧方雾。 他一脸不可置信:“怎么会呢,明明他身体那么好的。” “你们送来得还算及时,能保住命已经是很不错了。”这下开口的是周令宜的爷爷周起鸿。 方雾肩膀颤抖,根本难以接受。 明明前日才跟他说过哥儿要嫁了舍不得的人,现在就安安静静躺在了床上。明明早上走之前还鲜活的人,现在不肯跟他说一句话。 明明…… 明明好好的啊! 陶青鱼抱着一丝期盼,仓皇问:“那有没有可能……醒过来呢?” “有是有,不过希望很渺小。” “他现在不适合移动,就先住在医馆里。你们……准备准备东西,留人在这里照顾他。” 说完,周令宜也是一脸愁色。 这下好了,老丈人出了事儿,兄弟的婚事说不准又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杨鹊放好了马车也过来了,听到陶大郎的情况,没说什么话。 他走过去,替代陶青鱼安抚方雾。 陶青鱼则去把诊金付了。 带来的银子一下子没了,陶青鱼咬住腮帮子,一动不动。 “小鱼老板,好了。” “那边药抓完了煎好,你们去取一下给人灌下去。” 陶青鱼呆呆道:“好。” 陶青鱼脑中恍惚,情绪高度起伏让他此时思考不了半分。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见天都要黑了。 方雾已经去了房里,呆呆坐在他爹床边。 “小三叔,你带上里正家的马车回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家里……” “爷奶那边暂时不要说实话,就说……就说磕破了脑袋流血过多,没什么大碍。大夫说要躺几日才回来。” 一旁,正好来拿驱蛇药的妇人脚下微微停顿。 眼珠子一转,侧身避开人。拿了药就走。 杨鹊只得点头。 “今晚你跟你小爹爹先随便吃点,明儿我带饭来。” “好,麻烦小三叔了。”陶青鱼笑得难看。 杨鹊看他这样心里不得劲儿,只能道:“咱是一家人,不说那话。” 杨鹊走了,医馆还有病人来往。陶青鱼去守着药,等好了再端过去。 近了一瞧,他小爹爹睁着个眼睛看着他爹,泪珠还在掉。 他印象中的小爹爹从来都是温柔爱笑,或是彪悍坚强。何时看他这般哭过。 陶青鱼看着眼眶微红。 又瞥见躺在床上唇色苍白的陶兴永,心脏像被重重捶了一下,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匆匆别开头,定神安抚跟前情绪最不稳的人。 “别哭了,再哭爹心疼。” 方雾吸了吸鼻子,肩膀又轻轻抖动起来。 陶青鱼将碗一放,又倾身将他小爹爹抱住。 “大夫说了,爹有可能会醒过来的。爹肯定舍不得你伤心,不会一辈子躺着,我们要相信他。” “不哭了好不好。”陶青鱼声音微颤。 喉头哽咽,他紧抿住唇,才将那股酸涩藏住了。 “好,不哭。” “不哭……” * 陶家。 杨鹊将马车送回了秦家,回家后见自家男人坐在屋檐下。两个老人在堂屋里也干坐着,眼神不停地往外面看。 一见到他,人立马迎出来。 “可有事儿!” “没大事儿。就是流血多了人晕了,大夫说会好,只不过要多躺躺。”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老太太身子微晃,好在边上的宋欢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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