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留不善交际的师生二人面面相觑,林折鹤刚要开口之际,却听殿下讲: “先生,本宫有一事不得其解” 林折鹤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连忙摆手道:“别别别,公主您还是唤我老头子的好。” 说完,来到了庭院中,回头笑道:“你那般,听的我真是别扭的紧” 太平看那人身着粗衣麻布站在那丛竹前,提着一壶酒,自有一股逍遥天地间的气概。不禁展眉,径自在石椅上坐下。 林折鹤斟了一杯酒,洒出的酒水在石桌留下暗色的印记,竹叶悠悠扬扬地随风舞动,上下沉浮,惹得她眉眼间又是化不开的郁色。 “别看上官那丫头平时冷冷清清的,可却是关心的紧你” 太平不言,只是将那坛酒一把捞过,那幽深的眼里瞧不出什么喜怒情绪。 林折鹤低叹一声:“你若再不珍重些,就得重蹈覆辙” “夫子究竟想告诉本宫些什么?” 林折鹤又闷了一口酒:“老夫说看开点!别整天一个死样!” 他似乎是有些生气了,絮絮叨叨地说着:“不就是走了一个吗?你又不是活不下去!” 最后,竟然站起来,指着她鼻子骂道:“你现在看起来天大的事,日后不过就是屁大点!” 林折鹤突然意识到他有些激动了,甚至犯上。 可他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了从前那个浑浑噩噩的自己,许久未曾真正动怒的他,也失控了。 公主殿下平静地看着蹬鼻子上眼的老夫子,挥了挥手,示意欲上前的暗卫退下,她有些困惑 摊开双手,甚是无辜:“本宫想请教先生的,并非此事” 林折鹤愣了愣,讪笑着坐下,也不尴尬,直接放话道: “那公主想问些什么?” 太平终于抛出了底牌:“无所求,无执念,地狱骨萧萧,人间空荡荡” “母后仿佛知道她要做些什么,婉儿也知道,甚至狄大人,甚至先生您。你们恍若生来便知道自己究竟要成就怎样的事业。但,本宫不知道。本宫不知道你们所寻求的这一切究竟有何意义可言。” “往日您教导我们,要以拯救苍生为己任” “可” 她的眸色暗沉,自嘲地笑了笑: “本宫连自己都救不了,如何救得天下人” 晚风吹起,竹叶沙沙作响。流水潺潺,鸟语阵阵欢言。 “黎明百姓,国家社稷这些甚至都不需要本宫。总有人会比本宫做的更好。但本宫却要斗,斗身旁所有的人。本宫要防,防本宫护着的天下。” “本宫觉得厌弃,此之一切,皆非本宫所求之物。是非荣辱,荣华富贵不过过眼烟云,本宫想逃离,可本宫不能。本宫想抛下,可本宫不能。本宫想自由,可本宫不能。” 她抬眸,眼里带着点点星光似的期盼,她期待他能够给她一个回答,回答人生在世,所求究竟为何事? 回答赴人间一趟,究竟为了什么? “先生,何解?” 林折鹤沉默许久,酒一杯又一杯地饮着,直到酒见了底,他才哑着嗓子,道: “顺其自然吧” 说完,他提起那壶已经空了的酒坛,七荤八素,跌跌撞撞地走了。 他实在是没想到,劝个人都能把自己劝抑郁了。 “护先生回去”她朝暗卫示意道。 公主殿下斯斯文文掸了掸衣袍,起身来到了婉儿议事的书房前。 她并没有出声叨扰,而是止住了想要进门通报的小厮。 婉儿与温风年告辞之际,就见公主殿下站在门前,萧萧肃肃,长身玉立,于昏暗的夜色中是孤光照眼明。 太平朝行礼的温风年微微点头示意,牵起婉儿的手,走在小径之中,听婉儿问: “更深露重,你怎么来了?” “有些放心不下,便赶了过来” 婉儿的嗓音微凉如水: “那过些时日,再回京,可好?” “自然” ----
第21章 世间“情”之一字 不多时,不知哪走漏了消息,太守大人听说公主驾临,是殷勤地往公主这送着请柬,说什么路途遥远,诸多劳困,非要公主赏他的脸,在乾岩阁为公主摆下酒席,要为公主接风洗尘。 还说这是他此生莫大的荣幸。 太平本不想搭理,实在是没什么心情陪锦州太守玩什么吃吃喝喝,感情融洽的游戏,她的头仍痛的狠 她是交酒肉朋友,但那也不看看都是些什么档次的。不是京城第一纨绔,就是名满天下的风流才子,要么便是那群玉阁顶尖的花魁,名伶。 京城里那些个门阀士族的公子哥们惟她马首是瞻,世家贵女们都将她视为贴心的小棉袄。这位谢家弃子算个什么东西? 但她还是应下了,毕竟为了公事,毕竟是为婉儿,不可拖延任性。 太平坐在主座上,漫不经心地看着那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太守朝她敬酒,她亦象征性地举起酒杯,微微示意,思想却是漫无边际地游着。 啧,谢桉,谢桉,名字还挺好听的,再怎么说也曾是权势滔天谢家的儿子,风度礼仪应是不缺,怎地好端端的人长成这副样?她刚蹙着眉,想要促狭两句这位十分丰满的太守,却看见婉儿看过来的目光,只好作罢。 婉儿开口: “谢大人的奏折陛下看了,特令在下来察看大人所说是否属实” 太守大人眯了眯眼,毫不慌张,开口便道:“那是自然”。 婉儿亦是不紧不慢,正襟危坐地直视着谢太守泛着油光水腻的头发: “在下这里可是有不少关于大人的奏章。大人不想听听么?” 太守却是边忙着吆喝小厮上菜,边摆手故意责怪: “上官大人怎的如此不懂事?公主殿下还在这呢?再说了,哪有酒席上谈公事的道理?” 说完,又自以为风度地朝公主笑了笑,转头不怀好意朝上官大人道: “上官大人还是莫要搅扰了公主殿下雅兴” 笑话,他可不把这个什么劳子的上官大人放在眼里,他家原属开国功勋,世代皇亲国戚,就连陛下都要给几分薄面,何况这位上官大人还是个罪臣之女,实在是不足为惧。 太守拍了拍手,戏台上便站满了人,他笑着挥了挥那珠光宝气的袖子,喊道: “开演吧” 又谄媚地转过头来,笑得活像守财奴见了财神爷般开心,既是弯腰又是点头道: “公主,这是臣下为您特别点的一场戏。希望您喜欢” 太平甚至都不愿意开口,只是轻点头,示意他下去,莫要再污着自己的眼。 戏很快是开演了,但太平的面色也是越来越沉。 她陡然站起,将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哐当”一声,酒杯碎了一地。大堂上的所有不明所以的人皆战战兢兢,惶恐跪下。 太平厉声问道: “这便是你为本宫点的一出好戏?” 太守爬跪着不敢抬头,亦不敢应声,他悔之不及,万万没想到拍马屁竟然还拍到马腿上了。 诶呦,失策了。 戏呢? 唱的是一位出身名门望族的小姐在上元佳节邂逅了一位陌上人如玉的公子,她的表兄。后来他们联姻了,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 但天有不测风云,飞来横祸将那位公子的命取了去。一切到这里都还好,殿下也可以忍。 但到后来实在是忍不了了,那位小姐想是自幼便是饱读诗书之辈,竟三番两次寻死觅活,不是上吊就是投湖,说非他不可,自己要为他守候余生。 后来呢?青灯古佛,出家为尼,发誓永世不再入红尘。结果呢?失魂落魄之下,又遇到了个风流公子,两人一见钟情。 那位小姐遂入了红尘,最后竟靠在风流才子的怀里,羞答答地朝目瞪口呆的众人说道: “非我所愿,他实在是太像他了” 真他娘的伟大的爱情,#他#伟大的爱情! 婉儿向来冷清的嘴角带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拱火道: “公主息怒” 太平气得唇角都在发颤,踹了谢太守一脚:“你写的?” 谢大人赶忙摇头,颤声: “不是!不是!是,是那个柳举人写的!不关臣的事!” 见太平不再言语,婉儿只好顺势起身,将准备已久的奏折拿了出来,细数谢太守的罪过,包括尸素其位,强抢民女,贪污受贿,欺君等等。 最后婉儿瞥了一眼冷汗直下的谢大人,颇为风趣地又补了一条,妄自揣测君心。 婉儿沉下脸来,不带感情地说: “大人还是莫要等着您父亲拉您一把,实不相瞒,前些个月,在下有幸领着六扇门,亲手抄了大人您家” “怎会?!”谢桉一脸不可置信;“禄王怎地未曾告诉我?!” 太平十分怀疑这位谢家子嗣是否真为谢韧轻声,怎地蠢到这般无可救药:“他还需要你这条狗,又怎地舍得告诉你?” 婉儿轻点头,接着道:“我亦封锁了消息” 虽说当时情形下,谢太守虽然仍手握锦州兵权,虽然那点兵力对朝廷来讲连塞牙缝都不够。 婉儿还是谨慎地封锁了京城全部消息,能不起事端,将事情安安静静地解决,莫要惊扰苦了百姓,如此自是最好。 婉儿示意早已埋伏许久的侍卫将人拿下,好似又忘了些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 “大人您的家兵,早在几天前,就全数被控制了” 谢大人本来还存在着侥幸和死灰复燃的希望,闻言,便彻底晕了过去。 将事情办好后,余下酒宴是一片狼藉,太平皱了皱好看的眉,嫌弃地看着还愣着不走的看客们,只好一把拉住上官大人的手,朝外头走去。 外头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是个着实的好天气。只是人群拥挤,熙熙攘攘,太平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逃离。 婉儿将眼睛微眯,才适应了外头的光线。这几日着实忙过了头,眼睛酸涩不已。 “公子” 小厮领着匹骏马,像是在门外站了许久,鼻尖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见两位出来,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他有些为难: “回京路途遥远,刚刚林大人嘱托小的将马车送去匠铺修缮,以防路上出现意外。” “如今,小的只能找到这匹马” “多谢” 婉儿的笑宛若春风般和睦,那名小厮受宠若惊,连声道: “不不不,这是小的本分。” 俊朗的马儿打着鼻息,公主殿下一个漂亮的翻身,便稳稳地坐在了这匹高大俊朗的马儿身上。 她朝婉儿伸出手来,欲带她回府。 婉儿抬头,笑着回握住太平的手,一借力,便稳当当地待在了公主殿下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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