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已然力竭,双目无神,只是呆滞地重复着,哈哈地笑着: 晚了......晚了...... 她阖眼听清风疏叶,轻嗅风中血,似酒浓烈,耳边兵戈之声似要吞噬原野,万千火光里萦绕的雁仍在呜咽泣血 执剑茫茫对风雨,周遭不觉春寒,回首梦意阑珊,众生尽皆漠然。看凌风过飘渺,连云乱山间,此时恰逢花雨未歇,万千曼珠沙华欲绽。 直至一人闯入眼帘,她注视良久,看那人蹚过泥泞和肮脏,踏过血流与伏尸,恍若湖山入梦般,似这久别重逢,万中无一的动容。 她本欲向前拥婉儿入怀,可又忆起那人清澈双眸和她那沾满鲜血的双手,她怎能.....怎能.....染天上明月?.....怎能让那人沾九天风雪?...... 终是抬手用斗笠掩住染血面庞,绝然转身,抬步欲离去 “等等!”婉儿心忽地一颤,在阶下喊住了想要逃离的人。 那人很难过,真的很难过,所以才紧抿薄唇,装作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薄情样。 可她犹记幼时她朝她笑得是那般无虑,她的心上人本该受尽天下荣宠,宛若九天神祗,贵盛无双。当她知晓那些事后,只是想抱抱那人,她知道那人会很难过的。 所以来时见那人长剑染血,孑然一身站在府堂前,像是神祗从九天跌入深渊,明珠蒙尘,她止不住地心疼,像是心里那块极其珍贵的东西,被人血淋淋地剥开。 褪尽温度的风穿过落雁修竹,靛蓝雨幕衬得青丝一如山色,发尾缀玉轻轻晃悠,头戴斗笠的人并未转身,却依言顿住脚步,沉声道:“姑娘认错人了” 发尾缀玉猛然一晃,锦靴无措地向前一步,而她神色一怔,垂下眉眼,本意余生孑然奔走,怎抵那人决意向前拥她入怀? 随着婉儿温暖的体温一寸一寸入侵,攻城掠地,她这才陡然惊觉指尖已经冰冷到刺入骨髓,而染血的衣裳更是稠腻到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姑娘欲如何?”她声音仍是嘶哑不堪,前几日的发烧让她嗓子近乎干涩到发不出声来,而今,更是强弩之末。 婉儿踱步至那人身前,见她衣襟携霜,半边玉面覆面,似有细雪覆攀上眉目,看似凉薄。心脏像是被陡然揪住,没由来的难受,她没能好好护住她,她的心上人自幼贵盛,那样朗然,那样温柔果敢,不曾受过这般委屈的。 又见太平别扭地别开双眼,婉儿才忆起面前人又想装作不认识她,闷气又委屈地将身后一束花塞至对方怀中: “路上偶然瞥见,想来衬你,便折来送你” 花瓣上带着尚未褪去的雨露,她将花束捧至心上人跟前,怎料,本无意穿堂惊风,偏偏孤倨引山洪。 太平忽地一怔,哑然失笑,弃了长剑,连人带花一并欢喜地拥入怀里,像极了一头笨拙的大尾巴狼。 远处的孟昭提着染血的长剑慌忙而来,见了这幅场景,又十分自觉地退了下去。正巧碰上了转角的傅阶,没话找话道:“没伤到其他平民百姓吧?” 傅阶一拍胸脯十分自信地说道:“那是自然,除了那十几个带头作乱的,其他差不多吓唬一下,全部连滚带爬地逃走了,想杀都没得机会呢” “你清楚就好,可别再惹出什么麻烦”孟昭又极为嘴欠地补了一句刀。 傅阶一时被噎住,只好闷声道:“结束了吧?” “嗯,暂时的和平” 孟昭转身便又去收拾残局 简陋的茶肆旁,往来的车马与行人纷纷,闹的那茶盏上都落了一层尘土。那两鬓斑白的中年人倒是不在意,端起茶碗便往喉咙里灌。 店小二过来添茶的时候暗自打量这位客人。无他,这条道上待久了,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也就见多了。 但他一见这人时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明明看起来与田中务农的粗汉差不多,却有种说不出的气质,让人暗觉此人定不简单。 店小二一如既往地与客人闲聊起来: “客官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到哪就算哪” 客人也不生分,大大方方地与店小二交谈起来。 “这年头,也不安分,您可得小心强盗哟” 店小二好心提醒了句,以为这位客人一定会当即谨慎小心起来,哪知这位客人实在心大得很,言道: “身无分文,那强盗怕是得嫌弃我这个拖油瓶。再说一条贱命,要拿就拿去罢!” 店小二被逗乐,又给他添了一盏茶,笑道: “诶呦,那倒也是!” 两人正相谈甚欢,却见一堆人马疾驰而过,穿的是官军的衣服。 带起的尘土飞扬,呛得二人一阵咳嗽。 等那群飞扬跋扈的官军彻底看不见踪影,店小二这才恨恨地唾了一口,骂道: “这天杀的!” 又鬼鬼祟祟朝中年人示意道: “那群人好像在找一个叫“林折合”的什么人” “嗯?” 客人一愣,有些疑惑。 “你可不知道,这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上头人说是要人,但也没说到底要干嘛,就是找这么一个人” 店小二见客人不知道,八卦闲聊的热情顿时被引发,继续道: “那赏金是越来越高,可还是找不到人。最后这事连官老爷都出动了,听说上头很生气,要砍官老爷的脑袋” “官老爷急得团团转,听说最近把小妾给卖了,打算跑路呢” 见客人一脸不可置信,店小二得意道: “您可别不信,这可都是我听过往茶客们说的” “诶呦” 客人恍然大悟,连声道: “原来如此!” 店小二很满意对方的反应,正想说个没完,只见对方丢下几个铜板,便起身告辞了。 等到林折鹤匆匆忙赶到太守大人府前时,已是深夜。 他朝睡眼惺忪的门卫抱拳道: “劳烦通报一声,小人有要事相报” 那看门的小厮,被打搅了好梦,刹时就火了: “去去去!哪来的叫花子!” 林折鹤却不生气,仍是好言相劝道: “此事关乎你家老爷性命” 那小厮半信半疑地看着面前这个人。无法,他可担不起这罪责,只好撂下一句: “那你就在这等着吧!” 说完,边咒骂边急匆匆地进去通报了。 林折鹤没等许久,只是等来的却不是让他进府面见太守。 那小厮面上顶着个红印子,没好气地朝他道: “我家老爷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明日再议!赶紧滚吧!” 说完,一脸晦气地回到那气派的大门旁,嘴里骂骂咧咧: “老爷正和小妾取乐呢,哪有心思管你个骗子!” 林折鹤恨铁不成钢: “竖子也!” 亏自己还想救他一命,谁知竟如此不成气候! 但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林折鹤又挨家挨户地,不识相地“打搅了”几位城内主事的官员,几番被轰走,几经辗转后,他又来到了长史府前。 反正都是一样的结果,正当林老夫子打算闭眼小憩休息一会儿时,却见一人身着单衣,披头散发,光着脚便跑了出来。 见林折鹤站在门前,试探地问道: “您便是林先生?” 林折鹤被这人奇异的装束吓了一跳,这大晚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鬼,也亏他不信鬼神,这才没被吓出病来。 林折鹤点点头,就见此人大喜道: “久闻林先生大名” “甚好,在下这便派快马通知上官大人,您先府里请” 他伸手欲让林折鹤先行,又发觉自己衣着不整,顿时窘迫不已,满脸通红,连声朝林老夫子道歉: “得罪得罪,在下有失.....” 林折鹤笑了笑,轻挥衣袖,十分谅解: “无妨” 次日,林折鹤听外头吵吵囔囔的,实在是有些无奈。见他出门,长史大人一脸歉意,行礼道: “林先生,十分抱歉,想您昨晚奔波劳累,在下便婉言拒绝了太守请您登门作客的要求。谁知....” 林折鹤看那群来势汹汹的人就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见对方仍依依不饶,想将他硬生生“请去”太守府上做客时,他的面色彻底沉了下来,朝那群推搡的人道: “在下区区一个叫花子,怕是会有辱太守门楣,还请回吧!” 闹事的人眼见没法带人走,只好灰溜溜地回去禀告这件事。 亭台楼阁上,环池馆水榭间,金顶石壁下,太守正悠哉游哉地逗弄属下寻来的鹦哥,闻言,懒懒的掀起眼皮道: “不过是个没实权的长史和一个叫花子,你们却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属下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备墨” 太守握着笔,不怀好意地笑道:“先告他一状,什么好呢越俎代庖?如何?” 林老夫子在长史大人府里待了三天,才见到了车困马乏的一群人。 看着一脸冷意的太平掀开帘子,从轿子里跃下。 众人措不及防地行礼,齐声道:“公主千岁” “免礼” 太平没正眼瞧他们,只是护着婉儿从轿中下来,而后立在她身边,一言不发。 “先生” 婉儿先朝林老夫子行了礼,又拱手道:“温大人” 温风年忙回礼道:“上官大人” 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提议道: “天色已晚,不如诸位进府再叙?” 婉儿额首赞同: “我们此行亦是暗中出访,就有劳温大人了” 林折鹤踱步至婉儿身旁,边走边说: “可是有何急事” 又看了一眼跟随温风年去马棚的公主殿下,甚为奇怪道: “太平何故如此沉默寡言” 婉儿叹息一声:“说来话长” 林折鹤紧皱着眉头听婉儿用简短的话语将一切告知。 一向淡然的婉儿用恳切的目光看着这位曾经的师长: “所以还想请先生帮个忙” 见林折鹤疑惑地看向她,她接着道:“解开太平的郁结” “为师尽量” 闻言,婉儿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婉儿还有其他事要忙,此事便拜托先生了” 婉儿说完便径自朝公主殿下的方向走去。 皎皎月光倾泻而下,不知谁人又轻叹了一声。 饭桌上,众人各尽宾主之欢,林折鹤频频望向与昔日相比沉默寡言不少的人,思考怎样开口较为合适,才不会让心高气傲的公主殿下感觉到突兀。 太平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这位离经叛道的师长。 “鄙人景仰上官大人已久,这一杯且敬大人” 温风年站了起来,朝婉儿敬酒。 婉儿亦起身笑道: “亦久闻锦州温长史” 酒入口后,便一路从喉咙直烧五脏六腑。婉儿面色不变,撤了宴席,一番客套后,自然地切入了正题,二人踱步前去书房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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