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炽目光复杂,林长存目露思索,洛阮眸带探究审视,叶漉满脸看戏的表情,至于江楠语,嗯……目光诡异中透着一丝丝兴奋。 扫了一圈众人的神情后,季容妗便将目光收回落在了沈竹绾身上。 她的指甲圆润透亮,因为常年养尊处优,手上皮肤白而细腻,季容妗看了片刻,有些手痒痒。 不多时,那只手在端起酒盏品尝一口后,顺着桌沿缓缓放下,搭在女人腿上。 季容妗眼睛一亮,借着桌幕的遮掩,光明正大地握住了女人的手,而后期待地看向女人的脸。 女人面上波澜不惊,被她覆住的手却轻轻反握住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意思挺明显,让她安分点。 季容妗弯了弯唇,心想,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温凉柔软。 她抽出手,一节一节地捏着女人的手指,另一只手还不忘为她添些酒。 “绾绾还没回答我呢。”季容妗低声道:“喜不喜欢我跳的舞?” 沈竹绾不应声,季容妗便故作失落地叹了口气。 沈竹绾有些无奈,少女有着面纱遮挡,自然不用担心说什么会被别人看出来,可她没有。 少顷,她抽出手,借着端酒盏的功夫,若无其事地点了下头。 季容妗很满意,于是便道:“回去再单独跳给绾绾看一遍。” 女人手一顿,借着喝酒的动作,用余光看向了身边的少女。 灼灼桃花眸,甚是亮眼。 虽知道她是故意说出这些话的,可沈竹绾还是难以自抑地扣住了少女的手腕,低声回她:“好。” 旁人见不着两人的小动作,沈炽在一边却看了个透底。 在某一刻他对上那女子的双眸,心底答案终于逐渐清晰起来。 他压下心头的震惊开始胡思乱想,一会想着她不是死了吗,一会又想她不是男子吗? 想法变来变去时,有人在宴席末尾开了口。 “驸马故去已有三年,公主是时候考虑再招驸马,为大乾延下子嗣一事了。” 沈炽的目光径直落在那人身上,眉头不自觉皱起。 从前他阿姐未曾成亲时,这群老家伙便一直叫唤着让她成亲,成了亲后,又隔三差五地催着要子嗣后代,如今他阿姐守寡不过三年,便又催着她再成亲。 沈炽有时候在想,这群大臣脑子里关于女子的是不是只有成亲生孩子。 那人话音落下后,又有许多人跟着附和。 “是啊,公主如今还年轻,再找一个完全可以。” “前人故去我们都很难过,但要为我大乾留下子嗣才是大事。” “……” 一众声音中,一道声音分外明显且愤怒:“公主,他们说的是啊,不论怎样,延下子嗣才是大事啊!因此臣恳求公主,男也好,女也好,公主先找一个嫁了诞下子嗣才是!” 在场怔愣地看向那说话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江楠语。 她义愤填膺,语调激愤,说到最后甚至激动地跪在地上恳求,完全一副为了大乾好的模样。 诸位大臣头脑风暴了一下,本来想反驳“女也好”,但转念一想,若是单独提出这个岂不是说明他们关注的点压根不在“为大乾诞下子嗣上”,更何况,公主应当不会喜欢女子才是。 于是他们放下心来,噗通噗通跟在江楠语身后跪倒一大片,恳切道:“请公主为我大乾诞下子嗣!” 沈炽此时真怒上心头,法不责众便每次都用这样的法子逼迫他们从命吗? 看他不…… “好啊。”熟悉的声音悠悠响起,沈炽诧异地侧眸看去,便见端庄优雅的女人握住身旁女子的手,语调平伏,道:“那本宫便如你们所言,与她成亲了。” “……” 死一般的寂静。 季容妗看着石化在地上的一众大臣以及瞪大眼睛的沈炽,轻笑着与下方跪伏的江楠语交换了一下目光。 她轻轻扯下戴在脸上的面纱,清晰坚定的声音响彻大殿:“女皇国议使,梁笙见过各位。” 这张面纱的揭落像是为周围的一切按下了暂停键,那张熟悉的脸在他们眼中不断放大,收缩,最终与记忆中那张偏向男子的脸完全重合。 季容妗。 镇楚一战战死沙场的先驸马,追加镇楚将军称号的大乾英雄,季容妗。 她竟然没死! 不对,她是女皇国的人,不对,这张脸怎么看也是季大人,不对不对,当年镇楚一战女皇国也有参与,不对不对不对,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震惊地失去了反应,譬如林长存以及各位大臣。 也有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譬如洛阮沈炽, 沈竹绾看着石化一地的大臣,露出了些快意的笑,语调都因此轻柔了不少:“若是诸位没有意见,此事便这样定了。” “陛下——公主!”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忙不迭道:“两个女子怎么能诞下子嗣,这件事不妥啊!” 他这一声终于唤回了众人的思绪,他们纷纷压下眼底震惊,道:“确实不妥,若是公主着实喜欢她,可以与她一同嫁给男子。” 季容妗冷笑一声,看向先前说话的大臣,长得不如癞蛤蟆,想得倒比癞蛤蟆还美。 只可惜,如今的朝堂已逐渐被沈竹绾的人蚕食,那些人的话刚落下不久,便被人怼了回去。 “谁说女子与女子不可以的,女皇国有一秘术,臣知道就可以让两个女子诞下子嗣。”有人道。 “可诞下的孩子不是男儿到底不能继承大统啊!”这是残余顽固派的坚守。 先前说话的人被气笑了,道:“继承大统一事理应由陛下的孩子来,此事为何要加诸在公主身上。” “就是就是。” 两拨人吵了起来。 季容妗捏了捏沈竹绾的掌心,声音在一众吵闹声中有着奇异的平静效果,令众人不由安静下来听她说话。 “既然如此,那便采用传统的抛绣球招亲,接到绣球并成功到达公主身边的人,便是天定的驸马,如何?” 众人摇摆不定。 沈竹绾瞥了眼身边少女,追加开口:“所有三品及以上官员子嗣皆可参加。” 叶漉终于开口:“此事,臣看可以。” 叶漉彼时接替了季太傅的位置,算是沈炽的半个师傅,她一开口,跟着附和的便多了起来。 “臣也觉得可以。” “……” 许是沈竹绾的话给了他们转圜的余地,又或者,他们本身也有着自己的私心,总归这件事算是这样决定了。 宴席结束后,季容妗搭乘上沈竹绾的马车,在小皇帝欲言又止的目光中扬长远去。 马车上,沈竹绾看着懒嗒嗒靠在她肩上的少女,问着:“这些日子就是在学这舞吗?” 季容妗点头:“是啊。” “你与师姐商量好的?” “这倒没有。”季容妗笑了笑:“本来时准备独舞的,恰好发现洛师姐准备的舞我会,再加上那领舞的人我看着着实难受,便索性施了点小计谋,把她替换了。” 关于生辰礼这回事沈竹绾的确不知晓是什么,只知道今夜季容妗会在众人面前送给她,之后,便实施两人先前的谋划。 沈竹绾的婚事一直受那帮闲人关注,果不其然,今日他们果真提了出来,于是便借着江楠语那副看似因为担心大乾子嗣而口不择言的样子,说出了“男女都好”,接下来,便顺着她提出与季容妗成亲。 最为关键的一环,是季容妗摘下面纱露出那张脸的时刻。 谁都知晓大乾的“季容妗”是实打实的男子,是名副其实的功臣,但女皇国的“梁笙”却是一个女子。 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这件事乍看是巧合,可仔细一想,当初那场战役女皇国也有参与,季容妗的存活便有迹可循。 也就是说,眼前的女子“梁笙”,有极大可能是被他们奉为英雄的男子“季容妗”。 英雄怎么能是女子? 那些大臣心中慌乱不能接受,可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若是大乾百姓知晓了此事,对于他们奉存的“男子为尊”会是一个极大的冲击。 但她却是以“梁笙”的身份出现,给了他们缓冲的余地。 所以,他们没有歇斯底里地反驳,而是沉默地接受了她的提议,比武招亲。 季容妗之前的确是想过直接表明身份的,但在沈竹绾的提醒下,才想起,如今的年代,仅凭她一人的功绩便想完成千百年后都未曾完成的“男女平权”一事显然不可能。 所以便选了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慢慢改变蚕食才是最有利的。 当然,季容妗也有着自己的私心,她想光明正大地陪在沈竹绾身边,以自己本来的面貌,本来的性别。 . 比武招亲一事准备的轰轰烈烈,几近于人尽皆知。 季容妗这些日子也在准备着,只是准备的间隙出了点小意外,前些日子晚上撩拨女人过了火,被迫跳了好几日的舞,夜夜笙歌之下,她的腰委实受不了。 更要命的是,还有林长存这货,在得知她活下来后,恨不得日日过来找她比武,季容妗有求于他,只好答应。 比武招亲前一夜,季容妗勉强翻身做了主人。 女人难得主动,勾着她的脖颈在她耳边喘息:“阿妗,我们会成亲的对吗?” 季容妗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忍笑出声:“是,我们一定会成亲。只是,明日绾绾招亲,如今我们在做的事,是不是越界了?” 季容妗想,这样像什么呢,像明天考试,所有人都在认真准备,她却提前抄好了答案。 女人咬在她耳边,断断续续说着:“只要我愿意,便不算是越界。” 季容妗低头看着女人嫣红的唇,心想,她不仅抄好了答案,还已经得到了分数。 次日。 灰蒙蒙的天露出第一缕阳光时,敲锣打鼓的声音便响彻了京城。 抛绣球招亲一事众人向来只在话本子上见过,如今现实中出现了,还是最为尊贵的公主殿下。 这噱头一放出去,便立马引得了不少人的关注。 彼时。 季容妗站在被围起的一大片空地中央,头顶是逐渐热烈的骄阳,她眯着眼往高台上看去,只能瞧见半透的珠帘中坐着一个人。 那人手中拿着绣球,穿的是明艳的红色,金钗银饰在她发梢晃着明光,隔着帘幔,矜贵之气便可观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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