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房内,季容妗紧张地看向身边的梁婉亭:“娘,我头发不乱吧?” 梁婉亭好笑地看着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的女儿,屏退冬梅,出声道:“这般紧张做什么?” 季容妗摇了摇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身上的嫁衣是她与沈竹绾一同选择的,正红色嫁衣上用金线绣着桂花的图案,大气端庄,她额间贴着花钿,眉眼皆用画笔描摹,晕了些浅浅的粉色,配上那双灼人的桃花眸,的确明艳动人。 季容妗说不清在紧张什么,只觉得一颗心跳的很快。 由于她们是两个女子成亲,男方到女方家中迎娶一事便作了简化,她们都在公主府,到时只要一齐出现拜堂便好。 梁婉亭作为双方唯一的家长,自然是要坐在高堂之上,接受两人的礼拜。 时间差不多时,她便拍了拍季容妗的肩膀,出门去了前厅。 “铛铛铛” 铜锣三声响,唱官唱着“吉时已到”,成亲双方都是女子,便舍去了盖盖头这一项。季容妗在冬梅的搀扶下,缓慢被她引着往前厅走。 来来往往的宾客声音嘈杂,直到拐角处同样穿着喜服的女子被金喜扶着走出,四目相对之下,季容妗一直漂浮不定的心忽然便静了下来。 她知晓沈竹绾的美貌不会限于衣物,只是未曾想到,不过是换了身嫁衣,脸上画了个妆,竟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让她情不自禁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种冲动来的急促而强烈,在她反应过来前,已然从眼眶化作两行泪冲出。 她们终于成亲了,她终于可以以全然的自己,平等的身份与她在一起。 女人只是静静注视着她,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珠。 季容妗这才反应过来,她们还在成亲中,她连忙眨眼止住眼泪,余光却扫到梁婉亭暧昧的笑,和谢林鸢恨铁不成钢的摇头。 季容妗有几分尴尬时,女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温软的手掌与她轻轻相扣,季容妗瞥眸看去,借着那一缕光,看见女人眼底似也有泪光闪过。 拜堂完,理应闹洞房灌酒,但沈竹绾在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两人都是女子,来人再怎么厚脸皮,也不会灌两个女子喝酒。 再退一步说,小皇帝还在现场呢。 只是此刻的小皇帝看上去略微有几分郁闷。 季容妗自然知晓他为什么而郁闷,只是眼下,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关注,彼时她正与沈竹绾一起,站在最前方,手中端着酒盏遥遥对着众人举杯。 “感谢诸位的祝福。” 季容妗没有多言,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欲喝酒。 谢林鸢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口:“小j……梁,别自己喝啊,与公主殿下喝交杯酒!” 她嘴皮子打滑顺利地拐过弯,道:“今天大喜的日子,应当喜庆些。” 季容妗用警告的目光悄摸摸看了眼谢林鸢,谢林鸢转过头装作没看见。 季容妗正欲开口揭过这个话题,沈竹绾便端着酒盏到了她面前:“阿笙。” 美人在前,手中银盏闪着亮光,她眸中的光彩却比这更为夺目,季容妗轻轻吞咽了一声,拒绝的话是怎么也不可能说出口的。 她们手臂交叠,唇瓣触碰到酒盏前,心有灵犀地互相对望了一眼,这一眼,万千柔情皆藏其中,以至于酒水入口的辛辣也全数变成了回味悠长的甘甜。 谢林鸢看得起劲,与一旁的江楠语道:“她们两还真是含蓄啊,这都不亲?” 江楠语失笑,回首准备拿酒,忽然碰倒了桌上的酒壶,碎裂声响起,哗啦啦的酒水将桌面染湿,也包括那一张请柬。 看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江楠语有几分尴尬,好在常青山等人很快过来帮忙,正在收拾间余忽然听见谢林鸢疑惑的声音:“这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指的看去,只见原本请帖空白的小人下方,忽然出现了两行字。 两行字字迹不同,显然是出自于两人之手。 江楠语看完后一脸高深莫测,啧啧叹道:“谁说她们含蓄了?” 谢林鸢:“……” 她目光幽怨地看向前方的两人,指了指手中请帖,对着季容妗竖起了大拇指。 季容妗无声笑了笑,外边的来宾有人帮着招呼,她便牵着沈竹绾回了房间,手中还顺了一张不知从哪拿的请帖。 她看着坐在床上的女人,将请帖用茶水沾湿,而后走到她身旁坐下,轻笑:“绾绾,你看。” 季容妗指着一处地方,便见着原本的空白处在水的浸润下逐渐浮现出字迹。 沈竹绾看了一眼,便将请帖递回到她眼前。 季容妗微愣,怔然接过开口:“你,你不喜欢吗?” 她心底生出些无措来,可下一秒,女人便无奈地指着那地方,道:“阿妗,你再看看。” 季容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原本的一行字迹逐渐变成了两行。 第一行写着:季容妗(爱心)沈竹绾 这是她用特殊墨水写上的,只有在水的浸泡下才会出现。 季容妗记得,她分明只写了一行,可现在,她写的那行字迹下端端正正地出现了另一行字。 写着:沈竹绾(爱心)季容妗 原来她早便发现了,还在暗处给予了回应。 她用力将女人抱住,低声笑着:“好绾绾,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也不告诉我?” 沈竹绾在她怀中无奈地笑了笑,回:“从请柬做好的第一天。” “那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少女话题变得太快,沈竹绾想了想,轻轻推开少女,明眸微抬,露出眼底的暗藏的几缕暧昧:“阿妗现在要与我说这些?” 季容妗看着灯光下若有若无用眼神撩拨她的女人,可耻的吞咽了一口,将人扑到在床:“明日再说也不是不行。” . 自二人成了亲后,她们便如同连体般日日都要在一起。 不知不觉便到了冬日。 一晚暴雪后,天地裹上了一层素白。 次日,季容妗懒洋洋转醒时,身侧女人难得还没醒。 她便伸出手轻轻数着女人的睫毛,没数多久又去捏捏她的脸,再摸摸她的耳朵。 女人在她的百般骚扰之下终于睁开了眼,眼底还有一丝刚睡醒的迷茫,呆愣地看见她后,反射性闭上眼往她怀里钻了钻。 季容妗忍不住翘起唇角,将人抱在怀中。 可惜,没过多久,女人便轻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季容妗眼珠子转了转:“大抵只有卯时,时辰尚早,不如再睡会?” 沈竹绾略过她往外边看了看,而后撑起身子,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阿妗是觉得我看不出来吗?” 季容妗心虚地摸了摸耳朵,跟着坐起身,道:“哎呀,去那么早做什么,陛下又不急着让我们去。” 沈炽急不急沈竹绾不知晓,她知晓眼前的少女一点不急。 不仅不急,甚至想让沈炽急。 自两人成亲后,季容妗便与沈炽陷入了一种怪异的争宠氛围中。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少女故意在逗沈炽。 今日下了大雪,她昨日答应了沈炽,今日会过去陪他一日。 季容妗自然也是要去的,既然糊弄不了沈竹绾,便索性跟着一起去。 因此,沈炽在见到来人不止有沈竹绾后,肉眼可见地撇了下嘴角。 季容妗倒是笑吟吟地跟在两人身后进了殿门。 外边天气冷,沈竹绾说是过来陪沈炽,其实也只是看着他学习读书之类。 季容妗待久了便觉无聊,暗戳戳凑到沈炽身边,低声道:“陛下,要不要与臣一起堆雪人?” 已经十一岁的沈炽眉头一皱,严肃道:“朕已经是大人了,堆雪人是只有小孩子才会玩的。” 他说着,还意有所值得看了眼沈竹绾。 季容妗:“哦,那好吧。” 她不理会沈炽明里暗里的挑衅,自顾自钻进雪堆,堆起了雪人。 沈炽抬眸看了眼那白茫茫的雪,咬牙继续低头学习。 不多时,季容妗便捂着冻得通红的手回来了,沈炽刚欲开口嘲笑,便瞧见他阿姐将手中暖炉递给那人,轻声道:“冷吗?用这个暖一暖。” 沈炽:“……”可恶,好羡慕,他也想要阿姐的暖炉暖手! 又过了片刻,季容妗再度准备出门时,例行问话问了一边沈炽,而这时,板着一张小脸的沈炽跳下板凳,道:“看在你这么盛情邀请的份上,朕就勉为其难地与你一起堆雪人吧。” 季容妗:“……?”我什么时候盛情邀请了。 她好笑的看着那道长高不少的背影,对着沈竹绾耸了耸肩,无奈跟了上去。 季容妗看着那一直屁股对着自己的人,嘿了一声,凑到他身旁道:“要帮忙吗?” 沈炽:“不要!” “哦。”季容妗递过去一捧雪。 沈炽瞥了一眼,发现她捧得比自己多。 片刻后,沈炽在季容妗的帮助下堆好了一个雪人,圆润的身体,白白胖胖的脑袋,可爱地紧。 沈炽有些开心,再三犹豫之下,对身后的女子道了声谢。 季容妗摆摆手,就地坐下,抬首冲他笑了笑:“不用,都是一家人。” 沈炽板着的小脸松了松,最后一屁股坐到她身边,自顾自开口:“朕记得朕小时候可喜欢你了,但后来便不喜你了。” 季容妗问:“因为我抢走了公主?” “是也不是。”沈炽仔细回想了一下:“是从你帮着季太傅送我一套题目那次起!” 季容妗:“……”好家伙,原来症结在这。 她想说些什么,却见小皇帝忽然泄了气,唇角抿了抿,道:“可是如今,朕想做他出的题,也做不到了。” 沈炽目光哀伤,本想借此安慰她说些类似于“如今朕与你是一家人的话”,下一秒便听季容妗的声音幽幽响在耳侧:“我那里还收藏了一些太傅从前出的题,陛下要吗?” 沈炽:“……”再见。 看着小皇帝难以置信又僵硬的脸,季容妗在背后笑出声来。 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虽然不像从前一样单纯,但季容妗好歹能猜出来他想说些什么。 沈炽走了没两步,便被身后的女子叫住,他扭头看去,便见女子拍了拍衣袍上的雪,走到他身边,按了按他的脑袋,道:“走吧,谁叫你是我弟弟呢,我会帮你把那些题找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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