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也不怎么能动。这个崭新的刑架就是为她量身定做,不会有任何舒适感。捆缚拉扯间睡不能睡晕不能晕。 就在这种煎熬中。何易晞对姜珩羽的逼近反应寥寥,只是睁开眼睛,极轻地笑出声。 “真不愧是瓮城郡主,脸皮比瓮还厚啊。你还想骂什么?趁现在还能开口,一起骂了吧。我不打你,也不生气。” 尽量不生气。姜珩羽在情绪平复之后,看到气息微弱的何易晞还能笑出来,反而被怒火折磨的内心冷却很多。 何易晞笑倒不是因为又想到了什么戳姜珩羽心的话。她能笑出来是因为她发现姜珩羽的疯狂真的可能有几分是因为谢鹭。那么姜珩羽就不是个完全的疯子。毕竟比起疯子,一个虚伪而手握兵权的公主对瓮城的生机来说还有一线希望。 “我们……谈谈正事吧……公主殿下。” “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姜珩羽心中决断已定,确实不需要再谈。 “你带兵驻扎……进我国疆土……” “那是我国疆土!本来就是被你们东莱强占!” “好好……争议之地……你还私刑东莱郡主……我的封爵是先王亲封,国敕郡主……我被……盟军如此对待……我王必会过问。如果你不发兵救援瓮城……你怎么圆得过去……” 何易晞所说有一定道理。她虽然沉迷于鬼街大戏,痴缠和谢鹭的爱恨纠葛,无心也不屑去了解姜珩羽的近况。但身陷囹圄后的一天一夜也足够她想明白一些关节。姜珩羽之所以是半路公主,是因为她王兄是半路国君。始山国君王权不稳,姜珩羽这个公主也是才领新军,根基浮动。一支需要到边境险恶地带谋求发展等待时机的新军,是不可能由着姜珩羽性子胡乱折腾的。只要姜珩羽不是疯子,大军启动就必有目的。就算是胡闹,也需要上个保险。如今救援瓮城,就是姜珩羽虐待瓮城郡主的保险。 “呵……”姜珩羽冷笑:“你都到如今境地,还想着救援瓮城的事。哼,挥洒野心的舞台,不忍看着它覆灭吧。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时间已经不多了。”姜珩羽弯腰,把她带来的东西捧起。 何易晞这才看清她手中漆盘里的物件。一只酒爵,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毒酒? “你要我死?”何易晞刹那间又觉得姜珩羽是个疯子,一个虚伪到自己都信了的疯子,一个比自己还会演戏的疯子。 乱世为舞台,人命作剧本。 “这是她最爱的酒,请你品尝。” “你真的不在乎……唔呼……后果吗?” 姜珩羽微翘嘴角,满脸无谓:“我静待我王对我私杀盟国郡主的处罚,如果有的话。我也恭候定远侯来找我报杀女之仇,如果他能来的话。” “哈……”何易晞仰头靠住刑架,叹而笑着,也是释然。自己认下人家所有戏码,有这样的结果并不太意外。只是心中还有最后的牵挂。 “你要杀我,就更需要……” 既然已谈开生死,姜珩羽索性告诉何易晞实情:“对我军有利的事我自会去做。只是瓮城可能还会存在,瓮城郡主就不再有了。” “那没关系……有个人曾告诉我,为国而死,死了以后到冥界见了阎王爷……也不用请罪……哈哈……真是学以致用的知识……” 姜珩羽神色顿时阴沉,翻手露出掌心半颗药丸。用匕首切开的整颗药丸的一半,是那粒“水梦散”。 “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呼……呼……”何易晞看着“毒药”和“上路酒”,终于收敛笑容,眼神忧伤又遗憾:“那天揉碎的馅饼……一定是薇菜做的……肯定很好吃……” 烈酒咕嘟而下,烛影晃动。从缝隙中逃出的一缕幽光,扰乱风沙,把不安带到营地之外。 话说飞骑队长四人在和郡主分别的荒野就地宿营,吃喝由姜珩羽的营地供应。虽然环境恶劣物资紧缺,看得出始山人还是在尽力供给。半杂粮半白面的大饼,整块的肉,甚至还有酒,可飞骑们无心享用。一天一夜过去,郡主杳无音讯。队长曾提出要去近营面见郡主,也被“陪驻”的始山军挡驾,差点发生激烈冲突。 如此情形,他不能硬闯也不敢干等,派两个飞骑回瓮城报信,自己则在原地继续等候郡主指示。 又一个清晨来临,瓮城人不知道自家郡主的凶险处境,依旧在准备即将到来的苦战。 “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做个软梯。”裁缝在流景温汤和唐书吃完早饭,又聚到叶家老酒馆为官府裁剪纱布和铁甲的绳链。 “做软梯干什么捏?” “打起来的时候,我们要到城里帮忙做饭,照顾伤员那些,没时间再做准备。可是万一打败了城门破了,我们就逃到怪石野老谢小海住的石台里去。做个软梯爬上爬下。” 唐书点头:“行。岐尧人就算搜温汤街,应该也不至于深入荒野。”到了这个时候,穷有穷的好处,荒有荒的价值。 “好,我们先把吃喝囤一些进去。这些天省着点吃,能多囤就多囤点。容掌柜的仓库,可不可以先打开……” “行!我做主了捏!我们晌午再去把田里没收的那点东西再搜刮一下……” 三人正探讨得热烈。老酒馆的店门又被不速之客推开。叶掌柜看清来人,不禁惊呼:“郭……郭大人?!你怎么来了捏?!” “我不找你。”郭萱雅眼圈黑重,满脸严肃,看向被唐书不自觉挡在身后脖挂软尺的裁缝。“你是苏星逢?枫雅裁缝店的老板?” “啊……是……是倒是是……” “我找你。” “啊?我啊?!” “我我啊?!”百里之外,简岑发出同样的惊问。 “对。”姜珩羽把手中深爵和何易晞的匕首塞到简岑怀里,不容置疑道:“我要她的血,又不能让她现在死了。只有你能做得到。”仇人的血,就是姜珩羽所答应祭巫会准备好的画招魂阵时必要之物。除了血,何易晞本人,也是。“大军师派副将来了,我要去大帐和他们商量出兵急务。你务必要办好这件事!” “是……” “血要把这个爵装满,至少要让她活到后天黄昏。” “是,是……” “她现在应该会有幻觉出现,胡言乱语,你不用搭理她,做你的事就是。”水梦散的“妙用”,绝大多数平民子弟和规矩贵族是不知道的,可姜珩羽知道。一粒初服,似入水梦,快乐无比。而吃半粒又饮酒,会如虫蚁啃骨,痒痛异常还常有幻觉,生不如死。 那半粒药丸和烈酒不是致死的毒药。毕竟,这才配得上日夜折磨。 简岑挪开视线,不敢看姜珩羽冰冷的笑容。她抓紧匕首和爵皿正要领命而去,又被姜珩羽叫住。 “等下。”姜珩羽又扯下简岑腰间半脸面罩,戴好在耳廓鼻梁上。“你就这么去。”她的笑容益发绽放,因想到何易晞即将的恐惧而快慰无比。 痛苦虚幻中看见被自己杀死的人又站在眼前,吓不死她! 简岑就这样遮住下半面容,带着照明的小烛台掀帘进了小帐,第一次见到了绑在刑架上奄奄一息的瓮城郡主。她把匕首藏入怀中,提灯缓缓向前走去,谁知踏下的第一步就迎上了囚徒的目光。 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复杂眼神,好像交杂了震惊痛惜懊恼还有……悲伤和温柔。 “你怎么……还是……回来了……” 简岑站住,离瓮城郡主不过五步,已经能看清她眼中的泪光涟涟。 “你……瘦多了……”
第八十二章 初次见面就评价胖瘦,这是简岑没有料到的。她幼年家境贫寒,吃喝欠缺,身材一直清瘦,直到后来练武也没胖起来,结实是结实,就是看着瘦。如果和谢鹭昏迷之前相比,确实是瘦一些。 简岑想起姜珩羽所叮嘱,猜是何易晞果然产生幻视把自己认成熟人。她并不十分在意,只考虑要如何完成自己的任务。她没有搭话,既然公主殿下说不用搭理,她便不说话。 要取血装满这个爵…… 简岑把提灯插在刑架旁,从怀里掏出爵皿打量,心想一般的伤口可流不出这么多血。 “你……伤好了吗?是不是因为……破关才……昏迷?现在……是出关……呜!” 半粒水梦散的药效还没有退却,何易晞在啃骨嗦髓般的痛苦中煎熬了两三个时辰,此时还能说得出话来全凭站在她眼前的人是她的“谢姐姐”。可急切的关心还没问完,局促的喘息就被截断。 简岑握住她的额头推压在刑架上,抽出匕首在她脖颈上比划。 还要让她活到后日黄昏,那脖子不行。一刀下去,说不定就过去了……简岑收回匕首,看向何易晞想确认她虚弱程度,便发现那双刚刚波光涟涟的眼睛已经盈满泪水。 “你恨我恨到……要亲手杀死我吗……” 简岑心中一凛。说话人的悲怆和震惊透过幻境表达给她,让她暂停了对取血这件事的专注。她松开对何易晞的压按,仔细打量起这位伤心到抬不起头的瓮城郡主。 不知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让殿下下手这么狠……简岑再次伸手,捏住何易晞的下巴,轻轻抬起。 阶下之囚,已毫无精致圆润的大贵族之风姿,脸色惨白,眼眶深陷,眼眸赤红,疲乏虚弱至极。可就算如此病态重伤之像,仍可看出是个非常美丽的年轻女子。美丽到似乎不应该是这个浑身血污的下场,年轻到即便如此痛苦眼睛里居然是滔天委屈。 简岑忽然有遗憾油然而生,那日大帐埋伏时没有在出手前好好看一眼瓮城郡主破碎之前是什么样子。 何易晞对望她,在她面罩之上的双眸中找不到爱,找不到恨,甚至找不到杀气,自己仿佛是她眼中的一件物品,不值得倾注任何感情。绝望,压过疼痛,在四肢五脏中溃逃,第一次卷起何易晞的死念。她以为姜珩羽等不及毒药彻底发作的时辰,要谢鹭来亲自结果她的性命。算姜珩羽对症下药一次,她真的不想活了。 何易晞在药物催化的错认下生不如死。简岑的遗憾则刹那而生又一瞬即逝。她滑下指间,抓住了何易晞染为淡红的领口,撕开衣襟,去寻找下一处取血点。 啊! 简岑盯着何易晞胸口,惊诧不已。她预计的理想落刀处,心尖肋上居然有一处新疤。她不禁抬头,以惊代问,望向何易晞。 何易晞却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她,不想再解释。只盼着能给自己一个痛快,结束这没有尽头的折磨,结束这荒谬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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