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姜珩羽左手拍抵住椅背,右手操起匕首,手起柄落,砸在何易晞眉骨。咔嚓一声,血液崩裂,瞬间染红额角。血滴答落颊,把从匕首上掉下的凝蜡浸透。 她又翻手压刀,锋利的尖刃在蒙眼的黑布上摩擦,随时能刺破布下双眸。 “不如我再帮帮你,你就永远不用看见我的脸了。” “姜珩羽,你敢!”脱口而出的嘴硬,喊完何易晞就后悔了。噬面而来的杀气让她忽然意识到了一点,姜珩羽可能是真的敢。意识到她事先预想的羞辱类报复也许都不会出现。姜珩羽不按套路出牌。 她忘了,始山人往往是好赌的高手。 世事难料,同样的话说的人却调了个。“你敢”之后,何易晞没有下手,姜珩羽可就难说。就在恐惧不可抑制地从掌心窜起时,何易晞听见帐外传来结结巴巴的一声轻呼。 “殿……殿下?”
第八十章 听到简岑帐外呼唤,姜珩羽像当头冷水般,浇灭了眼中快烧到刀尖的怒火。她一把掐住何易晞的脖子狠力把椅子推倒在地,收刀入袖跨出帐去。 “殿殿下!”姜珩羽裹身而出的杀气,让简岑吃惊又惶恐。姜珩羽在她面前从不避讳自己的伤心和虚弱。可简岑还没有见过她如此怒不可遏又兴奋到难以自制的样子。 “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扰我吗!” “是!可可是……祭巫大人到了!” 姜珩羽眼中亮光闪过,语气立马缓和许多。 “祭巫大人在哪?” “在在大帐等您。” “我这就去。你守在这里,谁也不许进去。” 姜珩羽提脚就要去大帐,又被简岑留住。 “殿殿下,您脸上有血,没事吧?!” “血?哦,没事,不是我的。”姜珩羽抬袖胡乱抹了几下,没有擦着,便对简岑道:“你帮我擦。” 简岑从怀里掏出还带着自己体温的手帕擦上姜珩羽额头。那是从何易晞眉骨伤口喷溅出来的新鲜血液,轻轻擦拭就能擦净。这不是她第一次为公主擦脸,手帕却永远干干净净,浸着草木的清新气息。 “简……”姜珩羽觉得岑字拗口,一直只以姓相称。她抓起简岑擦完血污将要放下的手腕,轻轻握住,咧嘴笑道:“你不用再去为我熬药了。等这件事了结,我应该能睡得着了。” 简岑看着一天一夜没合眼的姜珩羽顶着黑眼圈告诉自己以后能睡着了,担忧地点头道:“那那我再熬这几天,等您的事情了结了能睡着了,我就不熬了。” 她把沾了血的手帕单手折好,又放回怀里,目送姜珩羽奔去大帐。 帐外的姜珩羽脸上溅上了血滴都有人擦。帐内的何易晞,连同椅子一起栽倒在地。眉骨的伤口磨坻着沙土,涌出一滩血污。突如其来的恐惧被打断了,火辣的疼痛就从前额泛开。从小到大,她哪吃过这种亏。巨大的委屈感被疼痛催动,带给何易晞一时难以缓解的晕眩。 “疯子……” 面对现实,竭力寻求清醒和冷静的何易晞给姜珩羽下了新的定义,后悔自己高估了她。看来她和那时一样,依旧是冲动上脑逞性妄为,甚至变本加厉。上次害死了公主卫队和谢鹭,这一次要害死谁呢? “不至于要害死我吧……”何易晞虽对求援已绝望,对姜珩羽还保持最低程度的底线仍有幻想。转念想到谢鹭,不禁满心欣慰:你能彻底离开这种疯子,真是太好了。 能被任性胡闹出了名的瓮城郡主评价为冲动妄为,这该是多让人头疼的少女啊。可是祭巫眼前的公主殿下满脸严肃,郑重其事,一点也不像个疯子。所以说瓮城郡主干啥啥不行,看人也不行。 “祭巫大人,您上次说屡屡招魂失败的原因是因为杀她的人不在。现在凶手已经在我手里,这次招魂是不是一定能成功?” 祭巫身材高大,身穿宽袍大袖的黑衣,以黑巾遮面看不清相貌。他在军中负责祈福与驱灾,是始山国高位祭巫,轻易不出军门,现在被姜珩羽请来,必是有要事相托。他双手互握隐在袖中,笔直的腰背对姜珩羽微躬:“是的,殿下。” “那么,什么时候?!”姜珩羽握紧帅椅扶手,眼中又闪烁开热切的期盼。 “我来之前已算好吉时。三日之后,余晖落下,我画阵招魂。” “好!就三日之后!”姜珩羽不想夜长梦多。随行军师虽然胆小,必然还是会向军中大军师报告这里的变故。彼时军师将领一起劝阻,她就太被动了。只有抢在他们劝谏之前将生米煮成熟饭。“我会把您画阵作法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三日后黄昏,我接她回家。” 既然非做不可的事在三日之后,姜珩羽便有的是时间招待何易晞。长鞭凝结了仇与悔,划破深冬寒冷,抽出恨意的血雾。 “咳!”几十鞭过后,何易晞就算再不想遂姜珩羽愿,撑到此时也支持不住,一口鲜血呕在了衣襟上,染红了早已血迹斑驳的单衣。姜珩羽似乎要把谢鹭死前受到的虐待让何易晞一一尝遍。可何易晞当时打谢鹭是浅尝辄止,姜珩羽抽何易晞则恨不得鞭鞭到骨。说起来何易晞算大病初愈,重伤刚好。当时虚弱到连定远侯都不舍得罚她。好不容易在郭萱雅的无微不至呵护和老大夫的精心照料下她又活蹦乱跳了,转眼被姜珩羽这数十鞭子瞬间撕碎。 姜珩羽扯过架子上的白巾,裹住鞭子用力拽拉。鞭子绞丝中钳住的血沫就浸透布巾,湿到她手心。 “叫都不叫一声。”姜珩羽蹲下,用鞭柄挑起何易晞的下巴,盯住她痛到半闭的双眼,满意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得到了祭巫的承诺,姜珩羽对何易晞平和耐心多了。 “呼……呼……”何易晞跪在地上,虚脱无力,全身重量几乎都靠吊起双腕的铁铐支撑。她喘息虚弱又急促,吸吐之间脸色眼见地惨白下去。郭萱雅精心梳束的长发,此时皆尽散开,扔遮不住额头脸颊嘴角的血迹。被报复到这个程度,超越了她对姜珩羽的容忍极限,已经上升到了私仇的范畴。剧痛之中,听姜珩羽还要冷嘲热讽,她当即攒起力气开口骂道:“我叫你哥的头!”几年来从糖压酥书里学来的骂人用语,到此时可算能尽情发挥,融会贯通。 “东莱的郡主,在穷途末路时就这么粗鄙吗?当着始山公主的面侮辱始山的王,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何易晞被迫这么近地注视姜珩羽,见她发式是和谢鹭一样的左髻右辫,却完全没有谢鹭的英气飒朗。眉眼间的疯狂让何易晞倍感厌恶。初见时何易晞尚能夸姜珩羽有几分玲珑可爱,如今再入眼眸,只觉得阴鸷下流。 “你连私刑拷打……盟国郡主……都不怕。我怕什么……呵,你这么卑鄙无耻的人……还好意思……笑人家粗鄙?真是半路公主……上不得台面……” 半路公主四个字,姜珩羽明白是世代公侯出身的何易晞嘲讽她本是远支公室,就算一朝登堂上殿,行事也不符合公主做派。她强忍怒火,翻手将鞭柄杵在何易晞锁骨刚刚被鞭打出的伤口上,用力研磨,终于换得低声痛呼。 “嘶……嘁……你要是还算一国公主,想报私仇……呼……就把我放开……看我不揍死……” 姜珩羽站起,厌恶地转身,侧首冷笑道:“哼,剪烛刀法嘛。现在想起来了?你也不是靠着这个杀人啊。你也用不着激我。那时候,你放开我们了吗?你放过她了吗?我们始山人有仇必报,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呵……呵呵……又来了……呼……要不你还是把我眼睛蒙起吧。我实在不愿看见你这么虚伪的人……”由心而发的轻蔑,让何易晞痛到如此还笑得出声:“呵……不就是想报复被我俘虏的耻辱吗?何必……拿谢鹭来当借口……你要真的珍视她,就不会和她换身份……又把她逼入绝境……”说起这个,何易晞就为爱人不平,一时间心里委屈思念悲伤杂糅,忽然就红了眼眶,奋力昂头,怒斥姜珩羽道:“杀了她的人不是我,是你!” 何易晞的喝骂,就像快如雷电的剪烛刀,从背后把姜珩羽刺了个透心凉。她再难压住折磨自己已久的悔恨交加,跨步提起高架边一桶凉水,从头到脚浇向何易晞! 尖啸的惨叫撕扯着铁链声,穿破帐帷刺进营地附近每个人的耳朵。简岑心中惊惧,还要不动声色地瞪回那些因异响而停住脚步的惊恐目光,无声提醒他们不要在此过多停留。她是姜珩羽亲近人,虽然姜珩羽没有多说,但能猜到帐里惨叫的瓮城郡主就是公主殿下的仇人。今早她领到的命令是,如果公主不能忍住见面既杀的冲动,就阻止公主,如果能忍住,就打晕瓮城郡主。恨不得杀了,又恨她能速死的痛快,这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啊……简岑回想起日日夜夜公主殿下辗转反侧的痛苦,惊惧褪去化为心疼。 大仇得报,以后好好睡觉。 姜珩羽丢开空桶,快慰地审视浑身湿透,血泪满脸的何易晞。因巨大痛楚和如冰寒冷的剧烈颤抖,和那时映入她眼帘的谢鹭情状相同。 此时此刻,正如彼时彼刻。也许,让何易晞充分体会到谢鹭临死前的痛苦,才能多一分唤得孤魂回家的希望。 更何况,仇人的惨叫,是恨意最好的宣泄。姜珩羽的内心,随着嘴角的笑容,在这刹那锋芒毕露。 “爹……爹……”何易晞气若游丝,在极度痛苦中喃喃,被姜珩羽笑话。 “盼着你爹来救你吗?别做梦了。瓮城危在旦夕,定远侯的救兵可到了一兵一卒?” “废话……”何易晞稀薄的意识被姜珩羽刺激得清醒了几分,声音依旧极轻:“要是你……你也喊爹……哦对了,我忘了你没爹呢……” “何易晞!”姜珩羽又是五指爆开,掐住何易晞脖颈,两行血泪夺眶而出:“我有姐姐!被你虐杀!你说过要日夜折磨她,你现在敢认吗!” 终于,终于。 姜珩羽一次次的情绪崩溃,让何易晞开始相信,她仿佛真的是在为谢鹭报仇。而谢鹭没死的真相就在嘴边,也许呼之便可结束这一切折磨。 “嘻……”何易晞脸白如恶鬼,在姜珩羽哭泣的钳制中费力笑道:“还做成砖了呢。”
第八十一章 “呼……” 帐帷厚重,把帐外间或的骂声笑声说话声全部挡下。何易晞在昏黄烛火中能听见的只有自己虚弱又断续的喘息声。身旁火盆的炭灰已经冷却。这是姜珩羽特意点来给她取暖,怕她立马死了。几个时辰过去,衣服上血水干了,寒冷又卷土从来。何易晞却感觉不出多冷,反而周身滚烫,头脑昏沉。身上的道道伤口和衣服粘在一起,只要轻微动弹就是撕裂般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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