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我……羽儿……”被姜珩羽这样一抱,谢鹭的君臣见礼烟消云散,对妹妹的想念呼之即出,不想加重了姜珩羽的晕眩。 “唔!”姜珩羽跌坐在地,困乏的身体承载不住即将爆发的疯狂情绪。她反胃强烈,又什么都吐不出,只能弯腰贴地,右手还死死拽住谢鹭的衣袍。 “殿殿下!”简岑见姜珩羽倒地,跺脚就要冲去,又一次被挥袖挡住。 “别……唔……别过来!” 谢鹭跪倒姜珩羽身旁,扶住她的肩,焦急地上下抚背:“怎么了?!你也病了吗?” 姜珩羽此时无心计较为什么谢鹭会脱口而出也。她摇头,勉强忍住不适,用尽力气攀住谢鹭的手臂,再一次摸过胸腰背臂,确认不是在做梦。 “你还活着?!” “活着!”谢鹭刚抬臂擦掉脸上眼,说出了两个字眼中又泛起波光。她见姜珩羽喘息稍缓能自己坐稳,便挪后半步,俯身到地叩首道:“臣谢鹭参见殿下。”行完礼她想把姜珩羽扶起,背还未完全挺直,又被姜珩羽撞入怀中。 有附近亲卫闻声赶来,见公主殿下抱着个生人又哭又笑嚎啕难语,皆惊疑看向简岑希望得到队长的指令。可是简岑垂着双手孤零零站着,只是愕然看着哭笑的两人,药碗在脚边打翻一地。 “姐……姐!”姜珩羽紧紧抱住谢鹭,不顾路过亲卫驻足惊诧。与谢鹭的重逢像个水球把她裹住,让她隔绝外界沉溺于巨大的悲喜,泪不能忍泣不成声:“你还活着……天神保佑……你还活着!何易晞……说她杀了你……你是逃脱了吗……我不是在做梦吧……”她扭头看向简岑,要再次确认现实:“我不是在做梦吧?” 简岑刚要张嘴,姜珩羽并不需要答案,又回首捧起谢鹭的脸左右端详,泪如泉涌。 “此事说来话长,我慢慢与殿下细说。”谢鹭知道自己死而复生,姜珩羽自是惊喜,只是现在解释其中原委太过麻烦。她急于见到何易晞,便直接发问:“殿下,瓮城郡主何易……晞儿?!” 姜珩羽本还沉浸在难以置信的惊喜中,见谢鹭愀然变色,不由得随她视线回望。原来是祭巫已做好招魂准备,亲卫们正把何易晞拖到招魂阵中,扔在内圈位置。被换上纯白宽袍的何易晞虚弱至极,毫无挣扎地躺倒在沙地之上,完全不知身旁哭笑悲喜。 姜珩羽虽看见何易晞,此时心中却完全放不下这个将死的瓮城郡主。她心里只有谢鹭,回过头正要和占满自己胸膛的人一起品味失而复得的狂喜,却只擦得耳畔空空,风沙刮脸。 转眼间,谢鹭已蹿到何易晞身旁,俯身贴地把本将献祭给天神的招魂之物揽入怀中。 “晞儿!” 宽松的白袍是作为祭品的包裹,粗糙地遮住何易晞浑身的伤痕。她的脖颈和四肢都缚上了细长的精致白绳。这是用来把她固定在招魂阵的中心。以保证最后一刀贯穿心脏,心血能精准地流入阵中翅纹的小圆。鞭子抽出的伤口和之前的衣袍粘在了一起,撕脱破袍时不免把凝血的鞭伤又扯裂开,在白袍遮掩下鲜红刺眼。 谢鹭从何易晞半掩的领口看见暗红的锁骨,胸口染血的包扎麻布和遍布全身的新鲜血道,抬头又见她惨白的脸上用黑彩画了祭符团案双眼紧闭,当下心尖剧痛,哽咽大喊险些咬破舌尖。 “晞儿,这是怎么了……醒醒啊!”谢鹭慌乱间抓起何易晞的右手,却连着几下都摸不准脉搏,总算强压着颤抖摸到了血脉微弱的跳动。“呼……别睡,醒醒晞儿!”谢鹭拼命住狂跳的心脏,连声急唤。 总算何易晞还有口气,被谢鹭抱在怀里这一折腾,聚齐所剩无几的力气撑开一半眼帘,见是谢鹭焦急到扭曲的眉目,不禁气到回光返照。 “姜珩羽……你有完没完……三番五次地耍这些下三滥的……”有了错认简岑的前车之鉴,何易晞自然以为又是姜珩羽或用药或用蛊的幻觉。这次整的还挺像呢,活脱脱就是谢鹭模样。杀人不过头点地,不能没完没了地折磨羞辱啊。 听到何易晞胡说八道,谢鹭更是慌乱:“是我啊!谢鹭!” “谢姐姐?”愤怒让何易晞又燃起一点活起,能把眼睛瞪大一点:“你真的是谢鹭?” “当然是啊!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来接你回瓮城!” “啊哈……呼……”何易晞勉强稳住心神,还是不敢相信:“我必须……和你对下暗号……你说……叶掌柜的汤……” 谢鹭没料到还有这一出,一听既有想吐的冲动,下意识接口道:“吃小孩的!” “谢姐姐!”何易晞这才相信真是谢鹭,想哭,胸口剧痛扯不动嘴角。要流泪,又眼眶干涸无泪可流。说不清是死前最后一眼了却遗憾还是劫后余生看到重回人间的希望又或者是单纯躺在爱人怀里安宁这片刻,只觉百味交杂终究是懊恼占了上风,叹道:“哎,你回来干嘛……” “我回来接你啊!回瓮城!” 回瓮城,这句话她说了两遍,姜珩羽便听见了两遍。对她来说,眼前真是如幻如梦。不知不觉中她已走到了招魂阵旁,混沌开口,仿佛想分清到底身处美梦之中还是无间地狱。 “谢鹭,你叫她什么?你们……到底……” “殿下……”谢鹭环望周围目光如炬的亲卫,怀里抱紧何易晞,最终凝视姜珩羽含泪道:“这是一个很大的误会!请您屏退左右,我向您解释!” “我问你,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姜珩羽置若罔闻,呆愕地重复了一遍。 “我……她是……我……爱……”一时千头万绪,谢鹭略微沉默,收起刚刚所有的支吾,下定决心,掷地有声:“她是我的,妻子。”
第八十五章 妻子。 姜珩羽怔住,何易晞愣住,周围亲卫呆住。 要素太多,不怪听者心神颠倒。 姜珩羽在动摇是不是还是在梦中,何易晞在怀疑是不是死前走马灯跌进了鬼街的幻觉,而围观局外人在仔细偷瞄谢鹭交换眼神无声讨论这难道是个男人? 不过他们很快都各自打消了疑虑。 这不是梦,梦中不会有这么残酷的境地。这不是走马灯,走马灯走的是这辈子回忆不会有未来。这也不是男人,无论怎么看都是个长得极清秀俊俏的女子。 所以问题只能是出在谢鹭那。谢鹭知道这个时候当众叫何易晞妻子是不合适的。娶嫁之事在鬼街时她们是互表过心意,但那毕竟是在何易晞虚构的大戏中,真心都要被迷雾蒙蒙盖住。如果是身处岁月静好,谢鹭重回人间后有一大堆值得大吵三天的纠结跟何易晞掰扯。而事有轻重缓急,她见何易晞满身伤痕几乎濒死,自然猜得是被姜珩羽虐打所致,实在不是闹别扭发脾气的时候。谢鹭明白,姜珩羽泄愤至此也是因为恨何易晞杀了自己。现在冒各种不韪向姜珩羽承认自己已与东莱瓮城郡主私定终身,不过是求公主殿下看在君臣公义姐妹私情的份上,不要再难为何易晞。她本来想说是爱人,但与何易晞性命相比,这两字终觉浅。 她未曾料及,人世也许还不如鬼街顺心,往往适得其反。 这一蹉跎,吉时已到。姜珩羽告知祭巫,请他暂歇。魂,大抵是不用招了,终归人就站在她眼前。她也没依谢鹭所求屏退左右。谢鹭应召进帐陈情,心腹亲卫连同简岑也一并进帐护卫。公主卧帐中刑架已经撤去,血迹也收拾干净,烛灯一一燃起,把帐内照得通亮。谢鹭脱下外袍罩衣。一件铺地,一件裹住衣袍薄寒喘息吃力的何易晞,让她躺在衣服上卧于身旁,自己在入夜寒意中只穿贴身薄袍向姜珩羽解释事情原委。谢鹭担忧何易晞的伤势,着急带她回瓮城医治,便尽量精简地说明死而复生的缘由,期望能迅速解开误会,毕竟胸口刀伤崩裂很可能造成危重后果。 她以为何易晞是旧伤复发,还不知道是伤上加伤,以为姜珩羽的发泄是看上去的几鞭子罢了。这也难怪,谁能想到残阳下的招魂符阵是心口血所画。她也不知,何易晞姜珩羽已私恨甚深,绝不是误会解开就可以烟消云散。 既然不知,情绪便暂不会涌动。虽然谢鹭极尽简洁地描述,鬼街,作戏,定远侯,昏迷……这几个词仍是不可避免的,心腹亲卫们听得眉耸眼动,巴不得竖起两个耳朵。而简岑一直有属下们的窃窃私语入耳,明白了为什么营地会放生人进来。此时她怔怔然抬起手掌,挡在自己眼下,远远遮住谢鹭的鼻梁下巴…… 难怪瓮城郡主说原来如此。 难怪公主殿下有意无意地在意面具,或许这就是另眼相看的缘由。 姜珩羽全神贯注盯住谢鹭,听不见旁边胸膛里撕裂的声音。她已经冷静,眼神深邃,之前种种恍惚狂喜魂惊魄惕都藏在心事重重的双眸后面。 “事情就是这样……如今瓮城危如朝露,求殿下让我送瓮城郡主回瓮城,治伤守城!”谢鹭深扑在地,向姜珩羽叩首,言辞极恳切焦急。 “治伤守城……你难道还想陪她守瓮城……”姜珩羽听完这出荒唐大戏,心思只在最后四字。 “我……”谢鹭抬头,眼波闪闪,一切尽在不言中。 姜珩羽闭目,片刻后睁开,开口无喜无悲:“你既所求,奈何她已被告天,献于天神……”她伸手挪来案角木盒,从里面拿出一个签筒,顿于案面中央。“来抽生死签吧,让天意决定她生死。” 生死签,分两色。在天神像面前抽一支,黄生白死。一签定生死。 谢鹭骇然,一时无措。她本以为姜珩羽见她活着,对何易晞就愤恨自消,惊喜之下肯定立马放人,没想到还有这一遭。 始山祭法,就算罪人献于天神,遇特殊情理,亦可以血代祭。既然如此,谢鹭愿自伤以血代何易晞。却说以抽签定生死,怎么可能! 谢鹭死盯姜珩羽,妄图从那平静到稍显冷漠的脸庞上看出什么玄机,只看到心如磐石般的坚决。她迟疑地看了看仍旧蜷卧在地虚弱不能动的何易晞,站起身上前几步,拿起签筒。 她以手托筒底,上下晃动作掩饰,不动声色地运力,透过筒底击起里面的木签。木签落底,她心下豁然开朗又立即迷雾重重。豁然开朗是因为惊叹自己内力到了如此地步,隔着签筒也能探清各支木签大致轻重。而迷惑在于,生签包铜死签包银,生签和死签会有细微的轻重差别,不应像现在感觉得这样,所有木签几乎同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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