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姜珩羽自答,从地图上收回目光盯住谋士,眼神中晃动的光芒已经烧得热烈。“两军合攻,就瓮城那点兵力,如果没有援兵,就是死城……” “是的,殿下!”谋士激动起来,向姜珩羽拱手握拳:“我王初登大位,需功绩震荡寰宇。之前丞相和东莱交涉,要收回两国边境原属我国之地,并无进展。如果我军能因盟国之义援助瓮城,将来东莱王也无法再拖延敷衍争议之地。如果能在收复失地上出力,殿下便是大功一件!” “砰!”姜珩羽一拳砸在地图上,肩膀都微微颤抖。可作为全军领袖,她倒没被心中烈火烧尽理智:“可是岐尧新军风头正劲,我们若和他们正面交锋,伤亡怕是……” “他们是新军,我们也是新军,倒要看看谁能震得住谁!何况,并不一定会正面厮杀。岐尧再凶,也必不想同时开战两国。”姜珩羽所领这支新军从将军到士卒,绝大多数出身平民或是低级士族,对建功立业皆有强烈欲望。将军们个个摩拳擦掌。有人心急,抓起帐内所供天神像旁的签筒,想为这次建功占出个大吉。他刚想抖签,就被姜珩羽一把按住手腕铁甲。 “卜以决疑。”姜珩羽抬头,眼神坚定,不再有丝毫犹豫:“今事在不疑,何须占卜!我这就向王兄请命!” 签未出筒,确是姜珩羽大吉。短短时日,即将卷入战争的百姓还没嗅出恐惧的气息,瓮城府衙的案头就已经铺开了战书。 岐尧这次下了战书,将攻瓮城,劝瓮城郡主何易晞献城投降。
第七十六章 战书,铺在瓮城郡主身前案上。杀意,在府衙大厅上随着穿堂风激荡。 岐尧使很是意外。他捧着岐尧军大帅恐吓瓮城郡主的战书,趾高气扬踏进瓮城府衙时,以为即将看见的会是一个吓得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和在恐惧崩溃边缘的官吏们。 没想到,此时缠绕他的竟是杀气。他开始不安,开始怀疑眼前所见和以往听闻到底哪个出了差错。 没等他分辨出来,何易晞从案上抬起头,又惊得他心头一冷。 瓮城郡主何易晞,不应该是东莱定远侯家那个在城里画个巨大戏台沉迷享乐声色犬马的不肖女儿吗?不应该是在充满血腥味的风声中一纸劝降书就能吓得魂飞魄散献城投降吗?为什么会这样满脸庄重严肃,杀气逼人。 “来人。”何易晞脸色不如以前红润,但已褪苍白之相。好歹是青春年少,身体恢复得极快,伤口完全愈合。这么短的时间,她已经能稳坐高台,发号施令。“把他推出去斩了。” “你说啥……”岐尧使难以置信,震惊之下脸反而白了。 何易晞两指拎起战书,抛给应是而来的侍卫:“用这破玩意包了他首级,扔下城楼。”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朔南安义城破之后,你们屠我东莱两城百姓!”何易晞拍案而起,喝道:“你们岐尧先不义!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怎么斩你都是应该的。” 岐尧使愕然,环视厅上,见瓮城官吏个个官服整齐,侃然正色,横眉如刀怒目如剑,知今日难逃一死,索性大笑道:“哈哈哈,小郡主,还挺会演戏的。岂不知朔南安义的今天,就是你们瓮城的明天!” 何易晞怒笑道:“我之本色,你不配知晓。瓮城的明天,会永永久久。瓮城的大门,岂是你们一纸屁话能敲得开的?要本郡主开城投降?下地狱去痴心妄想吧!” 郭萱雅听何易晞越说越气几乎跳脚,担心她气得伤势反复,赶忙对侍卫使个眼色,抓紧把岐尧使拖走。何易晞倒马上收了怒火,下堂来回走动,专注与府衙官员商议城防事务。待到官吏们都领命急去后,何易晞才倒回坐椅,愁容满面。 “郡主,不必太忧心。”郭萱雅蹲下,试图安慰何易晞。别看何易晞刚才处置来使声色俱厉,她可知郡主心中重压。“大军一定在日夜攻打独峰关。侯爷向来消息灵通,必定也在为您谋划。他那日说的是气话,并没公之于众,不作数的。” “我当然知道!爹怎么可能不要我……”何易晞知道断绝父女之情是气话,从来就没担心过这个。她担心的是独峰关久攻不破,王都大军不能及时驰援。“独峰关能抢回来,大军到这,自然不怕岐尧来攻。万一……小郭郭,以我们城防军和八百飞骑,兵力太少!” 瓮城郡主何易晞,干啥啥不行,却把形势看得清,没有盲目自信。 “我这就南下,去求救兵!”五城四镇的联络,向来是郭萱雅在做,此去求救关节也熟络,的确是合适人选。 “好……再把飞骑的精干哨兵全部派出去,沿始山边境寻探。毕竟是盟国,说不定有边军能来驰援。援兵,总是多多益善。” 何易晞亲自书信,给其他城镇的城主一一写信,语气谦恭,晓以利害,情急之切于笔墨间呼之欲出。郭萱雅连衣服都来不及好好收拾,揣着何易晞的求援信,飞马疾驰而去。 郭萱雅走后,何易晞登上城楼。城墙上官兵飞骑来回穿梭搬置守城器物,各司其职,并没因郡主在此而过多停留。夕阳西下,金黄余晖镀上何易晞肩头,提醒了飞骑队长为郡主披上披风。 “郡主,这里风大,我们下去吧?” 厚衣温暖的毛领裹紧何易晞的脸颊。大病一场过后,她不敢再贪凉了,却想贪望黄昏下的瓮城。 主街两旁的枫叶,在寒风中摇摇欲坠。七曲河水面波光粼粼一道道推往远山,映出河边零星几个路人的行色匆匆。城门还没有关闭,矿上的民夫在往城里撤。本来迎接他们的应该是贺年的爆竹和家家户户蒸炒烹炸的饭香。如今只有风声水声和此起彼伏备战的吆喝。 他们低头快步跨过白石桥,搅乱水纹。波光涌上城墙,染过瓮城的东莱王旗,浸进何易晞的双眸中。 瓮城,她长大的瓮城,她想终老的瓮城……万一没有援兵赶到,她该怎么办?以瓮城兵力孤守,必定守不住的! 重压,如同温汤街最浓厚的迷雾,笼罩在何易晞心头驱之不散。她暂时没有精力与心思去陪私牢里那位暂避人世间的囚徒。此时此刻,比起陷入苦恋的何易晞,她自然更是瓮城郡主。有些命令需要她亲自下达,有些责任需要她亲自承担。 在殚精竭虑的等待中,她没有等到郭萱雅的回报,倒是飞骑哨探先有消息。何易晞所期待的始山边军,真的有一队驻扎在不远的边境,确切说,已进入两国争议地带,离瓮城不足两百里。 何易晞此刻顾不得这些,迫切想知道这队人马成为援军的可能性:“打着谁的旗号?” “打着后莲公主的旗号。据报后莲公主亲领一军驻扎边境。这支小队可能是她的先锋。” “谁?”何易晞只觉这个封号似曾相识又惹人生厌,脑子还没转过来,鄙夷厌恶的反应已从胸口翻起。 “后莲公主,名叫姜珩羽。” 砰! 何易晞一拳捶在案上,捂脸呼气,失望之极。 怎么偏偏是她呢! “郡主?” “不必再考虑,她是不可能会驰援我们的。再探其他……” “已纵深各两百里,只有她……再往下去就接近锋线,不可能会有始山军。” “嘁……”何易晞咬牙,寄所有希望于郭萱雅和独峰关。“只要四城四镇能发兵相援,只有独峰关能打通……” 可惜事事与愿为。 盟国唯一的近军是姜珩羽的人马,独峰关依旧没有攻下的迹象,而郭萱雅终于回城…… 哗啦! 何易晞愤极挥袖,把案上那一封封言辞恳切尽述苦衷的回信刮到案下。那些辈高望众的叔叔伯伯们十分担心瓮城并拒绝发兵援助。且不说贵族们心怀打算宁愿各自闭守城池,不愿分兵去助他人,就何易晞那糟糕的名声,他们也不敢把身家性命交付瓮城。 “匹夫!这些老匹夫!”何易晞捏拳伏案,双眼赤红:“若我瓮城破了,东南门户大开,他们谁能幸免!” 五城四镇,论城池之坚,当属瓮城。论军械之良,当属瓮城。论防守之严备,当属瓮城。偏偏,是瓮城郡主名声最差。 瓮城如今之危,在于兵力悬殊,却无人敢信何易晞放手一搏。 “郡主!”郭萱雅又是风尘满面,浑身疲惫,仍想去找到一点转圜的余地。“或者我多备财物,去贿赂各城军要……” “不必!”何易晞闭目深吸,顷刻下了决心:“来不及的。小郭郭,给我磨墨,我给后莲公主写信……” “啊?您说谁?” “姜珩羽!”何易晞咬唇出血,抓起案上幸存的信笺,砸到脚边:“我这就亲自写信给姜珩羽,求援!”
第七十七章 风沙阵阵,军旗猎猎。 边境这块两国争议之地,与瓮城有崎岖山路相隔,虽不到两百里,风光已是大不通。 瓮城使脸庞被寒风和飞沙磨砺得黑红,满身尘土。他顾不得拍打军服上的沙土,急切地盯着刚捧到始山后莲公主面前的密信,那刚从自己怀里掏出,还带着期盼的体温。 “殿……”他正想表述郡主焦急之情,瓮城危难之形势。话才刚出口,只一眨眼,就见那封由郡主亲笔书写,他历尽千辛才冒险带到这的密信,连封口的火漆都没有拆封,就被后莲公主随手一抛,丢在了他面前的沙地上。 “转告你的郡主,请她自己到这大营来。除了她,我和谁都不谈。” 瓮城使蹲下,捡起信,拍拭掉信封上的沙土郑重放回怀里,昂起头强忍怒火对姜珩羽道:“瓮城虽小,我主也是一方诸侯。东莱始山既为同盟,殿下为何如此无礼?!” 姜珩羽起身,手握腰中黑白两剑,笑道:“兵者,大事也。何易晞既然求我发兵,连这点诚意也没有吗?” 瓮城使不再逞口舌之争,略一拱手,转身急走。姜珩羽没给瓮城使留一点体面,无人劝阻。她没点大军起拔,只带了自己的公主亲卫们来做先锋哨营。亲卫们都是她亲自挑选的心腹死忠,唯公主命令是从,谈不上纠枉劝谏。随军有四位军师,她挑上资历最浅官职最低的那位与自己同行驻扎。军师站在案下察言观色,不敢贸然打断公主殿下的反常举止,眼睁睁地看着瓮城使怒气冲冲甩袍离去。待马蹄声已远,终是职责所在,他唤住了正要向帐外走去的姜珩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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