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寻找鬼街生计,就有人困于人间死局。 “谢姐姐……”何易晞喃喃,也不知轻唤过后想说什么。还好她不用再想,才刚启唇,就被谢鹭的吻拥抱,只需闭目宣泄心中压抑又放纵的眷念。唇枪舌剑,并不存在。只有柔软,柔软之极的交融。还有湿润,湿润到化为一体。 夜风起薄雾渐渐更淡了几分,两鬼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唇舌,借着坑火的辉映端详彼此的眉眼。谢鹭秀眉星眸,让何易晞心弦震动。她不肯好好端坐,便又陷进谢鹭怀里,依偎望月。 “谢姐姐,如果我们来世重生。你不用再做姜珩羽的侍卫和附庸。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何易晞不光犯愁谢鹭面对这条鬼街真相的后果,也忧虑回到人间后姜珩羽这道跨不过的坎。既然动情了,她自然渴望谢鹭能在瓮城和自己长相厮守,但更希望谢鹭能疏开心中块垒,重写人生。她依旧坚信姜珩羽为了逃命而牺牲谢鹭,不是良主为她所蔑视,便臆想谢鹭在始山国只是被姜珩羽当做棋子,往事不堪回首。而谢鹭听她三番两次提到假如没死重生人间之类,猜她在鬼街过得寂寥,又受洗心之苦,不免怀念人间繁华,便顺着她柔声哄道:“如果我无牵无挂,就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陪你过你自己的人生,不让你再做他人替身。” “我……”何易晞素来劣名在外,还被姜珩羽怒骂妖女,此时却被谢鹭三言两语搞得百感交集,几乎哽咽:“我不是想你只是陪着我,也不是想你守着我护着我,我是想……瓮城之外的地方,对我来说没有区别。我可以和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你想去的地方就是我想去的地方,你想过的日子,就是我想过的日子。我想你不用再背上守卫主君的责任,也不用怀着对逝者的歉疚……我愿你开开心心地生活,你为你自己,做主。” “为我自己做主……”谢鹭万没想到何易晞说出的是这番心里话,忽地怔然神动。坑中火面跳动,染红二鬼眼眸。谢鹭凝望何易晞晶莹红润的唇,情起难抑,正要再吻,竟被何易晞轻轻挣开。 “谢姐姐,我要走了。” “啊?!” “哦……是上次洗心没洗完。鬼差破例放我回来一天,今晚我怎么也得去补上了。” “是这样……”谢鹭垂眸,眼中黯然可见,眨眼又抬头,起身跪坐,抓住何易晞双臂道:“晞儿,早点回来!” “嗯!”何易晞怕自己再迟疑,就下不了转身的决心了。她正要站起,又被谢鹭叫住。 “你昨天说,以后洗心都会很快?” “啊,是……鬼差说了,以后一天两天,最多三天……我知道你在等我,我不会在路上耽搁的。”何易晞只为自己也迫切常见谢鹭,不知在重回人间的道路上亲手挖出一个个深坑。 听到何易晞戳明自己等她的心思,谢鹭脸颊微红,又听得何易晞说最多三天,黯然消退,重又高兴起来:“好,等你这次回来,薇菜菜苗就差不多长起了。” “嗯!”何易晞转头跑起。谢鹭依旧跪坐台边,目送她跑进远处雾中,抬手摸拭颈后红印。 总觉温热还在。 冲过连绵薄雾,何易晞猛然打了个冷战。离开谢鹭的怀抱,她才觉得夜晚寒重。离爱人已远,寒热皆不上心,她随意裹了裹衣领,一气儿冲出隧道,跨马飞驰,向灯火阑珊的主城而去。 而那早在灯火阑珊处的人们,纠纠葛葛,缠绵在瓮城的长夜中。 何易欢点燃所有烛灯,把小屋染得亮堂堂的。有了灯火,郭萱雅看清了这里就是自己在郡主府的小屋。穿城入府,何易欢真是来去自由。郭萱雅死死盯住她来回走动的身影,脸上强作的冷漠中仍有压不住的惊怒。她显然觉得自己低估了何易欢的混蛋。 “你想把我怎么样?” 何易欢忙完点灯,走到郭萱雅身前,想伸手捧住郭萱雅的脸,果不其然被厌恶地扭头甩开。她只能垂手退开,和郭萱雅保持两步的距离。 “我只想与你几句话。”她舌头上的伤还没好全,但是口音几乎不受影响了,不再是滑稽的语调。和同何易晞讲话的语气相比,此时她不再像个姐姐,甚至还带了几分服软和讨好对郭萱雅开口。“你总是不能冷静下来听我说。我只能这样。” “只能这样?!把我打晕,把我绑在这?!你多无奈啊,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就说你这种人……”郭萱雅运力拉扯双腕,还是动弹不得。 “阿萱!” “行,行……”郭萱雅不想在何易欢面前委屈,忽地懒得挣扎,颓然道:“你要说什么?说吧,说完拉倒。说啊说啊,你倒是说啊!你要说什么,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要说的是,当年我父亲定远侯是怎么把我绑去成亲的!” 什么…… 郭萱雅瞪大双眼,烛光骤然聚集在瞳孔,点燃她满面愕然。就在这时,门上忽然被咚咚叩响。 “小郭郭,你在里面吗?我进来了哦。”
第五十八章 “等一下!” 何易晞本来正要推门,被郭萱雅大喊一声吓得住了手。郭萱雅什么她没见过?极难得被挡驾在门外。加上她怕二姐发现她又失踪,用强大毅力推开谢鹭的怀抱赶回主城,可做出了这么大牺牲后,居然是她找不到二姐的踪影。这强烈的失望感,让她实在没耐心多等,顿了稍一会,便等不及推门而入。 只见郭萱雅似乎从梦中惊醒,外衣和长袍就随意丢在地上,内衣不整,头发凌乱,顶着膝盖把被子扯在胸前,顶起好大一坨。 “你这怎么睡觉还不让进呢……哎呀!”何易晞进门就埋头向前冲,被那把横空出世的椅子拌了个趔趄。“放把椅子在这挡路干啥?!晚上有客人?” “没……没有。”郭萱雅才发现割断的绳索就躺在椅子下面,已是来不及拾了,顿时脸色惊慌。好在何易晞心事满腹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哎,你又酗酒了吧。”何易晞见她醉到蜡烛都没熄就上床了,老成地叹了口气,顺手抓住那椅子转了半圈,面对郭萱雅坐下。“本来怕二姐找我我就赶回来了,结果她倒不见人。心里乱,找你聊聊。” “郡主……”郭萱雅猜到何易晞要谈什么。她忍不住看了眼身上的被子,极力劝道:“下次再聊吧!今天不太方便……” 可是好言难劝作死的鬼。 “你都醒了有啥不方便的。就当陪陪我……我有问题想问你。” 何易晞总是有这么多问题。郭萱雅叹气,听天由命:“您问吧。只要不是关于后妈……” “不是!不要再提后妈!”何易晞想起之前听错女儿的事,少有地感到一丝尴尬,赶紧揭过,长叹道:“哎……是关于谢鹭。” “有关她的问题也别问我,问我就是弄死。” 何易晞听到死字,心懵地一下就疼了,当下气急:“你看你这个嘴一揪一揪哒!你想弄死她,先弄死我好了!” “您才认识她多久,就要死要活的了?有的人相处几年,不知说过多少山盟海誓,最后还不是一场空梦,我就说……啊!”突如其来的低声惊呼,打断了想说的唠叨,郭萱雅应声抱紧被子,埋下头去。 “你嚎什么?吓我一跳!” “没事!没事……”她埋头不抬,双膝在被子里顶出似有似无的起伏。 何易晞见她神情恍惚谈吐诡异,以为她酒还未醒,顿时失去了谈下去的兴趣,起身要走:“不跟你聊了!聊得更烦!少喝点,别让我二姐看见了!她可严格,到时候小心说你。”拉开房门,夜风袭来,何易晞忍不住又是一个寒战,回头叮嘱:“好好准备年礼,别误了正事。” “是……”郭萱雅在床上躬身,礼送何易晞出门。待听得门后脚步哒哒走远,郭萱雅陡然变脸,以拳锤床怒吼:“何易欢!臭不要脸你给我出来!” 被子被掀开,露出钻进郭萱雅贴身小衣里的何易欢严格严肃的脑袋,正蹭来蹭去伺机下吻。现在何易晞走了,郭萱雅自然要拼命挣扎,可腰被人家搂紧又能挣扎到哪里去呢。 何易欢终于不再踌躇,落吻小腹,然后把郭萱雅拥倒,攀到胸前,吻在唇上。 “别再咬我了,舌头还疼呢。阿萱,我想你……这六年来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 郭萱雅再次被吻,没有再拔针咬舌,却有泪滑出眼框,钻进唇角,苦涩哽咽:“那你为什么当年……不辞而别,杳无音信?六年多,没有你的一字一语一个解释甚至是一句诀别?!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如今你夫婿死了,却来找我。我们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看到郭萱雅哭泣,刚才还流氓行径的何易欢马上爬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想安慰郭萱雅抽搭的心伤。她抽出怀里的手帕想给郭萱雅拭泪。手帕还是上次那块,血迹洗不净了,留下极淡的暗红色。郭萱雅哭着也不忘赌气,挡开她的手,揪过手帕自己擦泪,扭身给她留下亟待解释的背影。 “我们当年誓言,不是我要把它过成一场空梦。”何易欢端坐,神情郑重又忧伤。那年王命下达,赐婚何易欢。这道王命,对两位情浓意切的姑娘来说就如晴天霹雳。何易欢决意不嫁,答应郭萱雅两人远走高飞,放弃郡主身份,放弃一切。可就在两人为逃婚做准备时,何易欢突然失踪,没有带走一个亲随,没有给郭萱雅留下只言片语。三十日后,千里之外传来何易欢成亲的喜讯。王上赐婚,王室给聘,赐何易欢团城为封地,封团城郡主。 “先王赐婚,我父亲不敢违命。你也记得,他那时亲自来瓮城,为这场公侯联姻做准备。他发现我准备逃婚后,不动声色地筹划。你说我不辞而别的那天,也是个所谓的吉日。定远侯领着他的亲卫围捕我。他亲自动手,架剑在我脖子,把我绑入喜轿,一路上像对待囚徒一样押去成亲。可笑的是,你记不记得那时正逢战事,王上号召贵族简朴。他这样匆匆忙忙强嫁我,反而还博得了一个简洁礼仪,让儿女低调成亲的美名。” 何易欢说得平静。郭萱雅听得却心惊胆寒。她所描述的这些用词,本都不该是父亲对亲生女儿的所为。定远侯的佩剑,郭萱雅也见过。宽面八刃,浅青幽霜,不知道沾染多少敌人鲜血。她实在想象不了,这把剑架在何易欢脖颈上的情状。她撑肘坐起,一时吞不进何易欢诉说当年。她虽然对何易欢背弃诺言和不给交代怨恨多年,但只要是何易欢说出口的话她是相信的。如果当年真相是这样,那一切都另当别论,爱恨要重新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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