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没教好小海。她一时糊涂,做了这么混账的事。请你原谅!” “原谅啊!我都说了原谅啊,起来……” “我我我……还有事相求。”谢鹭都觉得自己得寸进尺,难以启齿,但是就算羞于开口也得说:“能不能请你和大家说钱袋是你自己弄丢了,然后又找到了。请你,帮我……维护一下小海……不然她在温汤街就没法……” “就这事,可以啊!”裁缝答应得极其爽快。“我不小心把钱袋混到布头里了,刚刚才找到。” 谢鹭惊喜,大为感激:“谢谢!那那……你要我帮你做什么都可以!你看看钱袋吧,小海可能花了些,我赔,我赔给你!” 裁缝扯开钱袋,低头认真数钱:“一、二、三、四、五……她没花啊,是五文没错!” 什么……真的只有五文?!恨不得灰飞烟灭鬼魂野鬼就为了五文钱?! 谢鹭张口瞪圆,面对这等鬼才,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站起,想想又觉释怀:好吧,至少小海没有骗我…… “那我就先走了……谢谢裁缝!” “等等!”裁缝放过何易晞,却不打算放过谢鹭。她走回柜台,趴身在柜上,伸长脖子捡了宝似地笑道:“你为我做什么都行?” “是……” “嘿嘿,那你来给我当衣服架子吧!” 倘若在流景温汤店石旁晃悠的何易晞知道谢鹭要给郭萱雅的衣服当衣服架子,估计她能夜闯郭萱雅睡觉的小阁,把里面珍藏的好酒都换成醋。好在她不知道。看见谢鹭从枫雅裁缝店出来时,她心里搁了块糖压酥,一点都不酸。 “你找裁缝有事吗?” “没事。”谢鹭看着何易晞的眼睛,双手搭在她肩膀上,郑重说道:“小海,以后再也不许做这种事。” “谢姐姐,我知道错了。再也不会了。”何易晞大眼睛呼闪,真心认假错。 “好!”谢鹭笑起,伸手揉乱何易晞的刘海,柔声说道:“我们回家。” 家……何易晞见她笑容,暖得心头的糖压酥化了,越来越甜。自己好像也把那个大石台当成第二个家了。有家人,才有家。她想把心里的糖彻底化开。于是她看着谢鹭的背影,没有动。 谢鹭发现她没有跟过来,转身回望,奇怪问道:“怎么了?” “有点疼……”何易晞捧手胸口,半低头,似乎不敢看谢鹭,轻声开口糅杂了愧疚难为情和我怎么这么没用的沮丧。感情要层次有层次,说丰富就丰富,比五文钱的寻死觅活好了太多。 谢鹭不知道她是恶意撒娇,听她喊疼,神色微动,赶忙走回来关切问道:“是背上的伤疼吗?让我看看,是不是又蹭破了?” “不……不了。”何易晞脸都红起来,小小声声:“我能坚持回家。” “哎……”谢鹭好似认命般叹口气,转过身把后背递给何易晞:“上来,我背你回去。” “这怎么好……不不……谢姐姐……”何易晞嘴上害羞,脸上已经笑开了花。 “别说了,快上来。” “好嘞!”欲拒还迎一个回合就够了。何易晞扑到谢鹭背上,右臂从她肩头搂到胸前。谢鹭反手抱住她的双腿,提气背稳,带她回家。 何易晞呼出胸膛里拘谨激动的那口气,把自己慢慢粘在谢鹭脊背。左手顺着衣袍不动声色和向上,握住右手,搂紧谢鹭脖子。心和心好像贴在了同一位置,只隔两道凡胎一齐跳动。笑容一直就没止住。 何易晞怎么会乖乖在门外等而不偷听呢?贴墙角的结果就是她听见谢鹭央求裁缝不惜下跪。她听到这里忙不迭地跑回流景温汤门前,按着胸口平复悸动的心跳。 瓮城郡主,长在瓮城,愿死在瓮城,早就定下白首之城。如今,又找到白首之人。 何易晞透过谢鹭披肩的乌黑发丝,看向自己的掌心。手纹忽地纠缠,仿佛一夜之间写满了心事。何易晞收掌为拳,埋头进谢鹭后颈,笑出声来。 “嘿嘿,嘿嘿嘿……” “哼……做了错事还笑得出来。”谢鹭紧了紧双手,把何易晞又背稳了点。 “嘿嘿,因为谢姐姐不生气了。” “谁说我不生气,生着呢。”谢鹭口是心非,却也偷偷微笑。 “谢姐姐不会生我很久的气的。” “做错了事还要背着回家,你们东莱的冥界真是黑白颠倒……” “那……是因为你对我好。”何易晞伸食指在谢鹭下巴上轻轻刮了一轮,刮得谢鹭用尽了武学修为才压住浑身的战栗。才压住身体的反应,耳边又灌进一声:“我也想对你好……” “小海……”谢鹭不知不觉站住,艰难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一滴凉水浇头。 她迷茫抬头,见乌云密布,万千雨线刹那如针扎下!是真的凉水浇头! “下雨了?!” 这还是谢鹭被丢进温汤街后,第一场雨。突如其来的暴雨浇得她俩透湿。谢鹭连奔带跑,背着何易晞穿过如瀑雨帘,冲回石台。跳进石洞后,谢鹭赶忙放下帘布挡住雨水。她一边生火一边催何易晞脱下湿衣。可是何易晞两套衣服,一套昨晚染血洗了又被雨水淋湿,一套现在正在滴水。无衣可换,何易晞只得光着身子裹紧被子,瑟瑟发抖。 “小海,冷吧,我把我的被子盖给你。” 谢鹭刚要去,又被一把抓住。这次的鬼手,光溜溜的。 “谢姐姐,好冷啊……加被子可能没用……”
第四十三章 这么冷吗? 谢鹭身上的湿衣服还没来得及脱,被何易晞这样一提醒也是觉出冷来了。她担心何易晞才挨了打被这场暴雨一激真的激出病来,便急着想办法。 “你等我一下。” 谢鹭要去弄点能让何易晞暖和的东西,可是何易晞鬼手不松。 “你要去干什么?”何易晞能猜到谢鹭使她暖和的办法和她自己期待的肯定不一样,怎么能轻易放走。 “我去捡圆石头放火坑里烤热,然后用布包几圈,又暖和又不会烫着。” 你能不能偶尔不要这么能干…… 何易晞可怜兮兮的眼神,掩饰了自己不可言说的心里话。“那要很久。太冷了,有点等不了……” 谢鹭蹙眉,苦寻立即能生效的取暖:“你不介意的话,就穿我的小衣,那件正好洗了晾干了。” “这不是衣服的事……”何易晞水汪大眼盯着谢鹭,关切道:“谢姐姐快去换衣服,别你先冷着。然后你来……”她半掀被子,用行动提示谢鹭最好的办法,迫切得仿佛都忘了冷了。 湿衣贴在身上是真的冷,谢鹭不再耽搁,走到自己床铺前脱衣换衣,擦净了湿发,然后走回何易晞身旁,一猫腰钻进了被子里。 何易晞倒没想到这下谢鹭来得这么爽快,还没幻想好期待已久的极近距离,就已裹入意料之外的怀抱。 真是女流氓啊…… 既是流氓,又会武术,神仙也挡不住。何易晞不是神仙,区区一个替死鬼,挡都懒得挡,埋头扎进女流氓怀里。 石洞外雷声大作,暴雨倾盆。帘布被谢鹭用石头砸住两脚,勉强遮挡了雨水和寒风。破了线头的布边,被风雨扯得猎猎作响。深秋冷雨寒彻骨,何易晞却周身暖洋,如坠虚幻。 不是在做梦吧…… 很少有人这样抱过她。 母亲早亡,父亲身为定国大将忙于公事常常不能见到,大哥二姐大她不少后来又各自有了封地,虽然她不曾缺过亲情爱护,但是很少被人这样抱住。偏偏这个怀抱又来自刚才决意的白首之人,她身处鬼街,入戏为鬼,自然有梦幻虚空之感。她害怕身上的暖意是美梦一场,忐忑地挣出手臂,搂紧谢鹭。 温暖的体温,柔软的触感,隔着谢鹭身上一层薄衫传来,安慰何易晞这不是梦。何易晞悬着的心,一下有了归处,怦然落地,轻松而又虚弱,只想一直晕在她怀里。 原来被心爱的人抱住,是这么幸福的感觉。幸福到晕眩,晕眩到晕厥。 “还冷吗?”谢鹭的声音像何易晞正搂住的小衣,轻柔又干爽,入耳探心,找到她心头那块糖压酥,把它彻底融化。 何易晞摇头,侧脸贴在谢鹭胸口。 “给你暖一会,我就去把你的衣服烤起,干得很快的。” 何易晞听她又有去意,立即用力搂得更紧,开口竟有哽咽:“谢姐姐,不要走……”虽是假戏,却是真情。何易晞设下温汤街这个戏台,亲自粉墨登场,不知演了多少出骗鬼的戏码,唯独对谢鹭的心意从不是谎言。衣服有什么要烤的必要?一直湿着就好。 谢鹭微诧,眨眼笑起,抬手抚顺何易晞脑后长发:“我走到哪里去?我们走出温汤街就要魂消魄散。除非……” “除非什么?”何易晞在她怀里抬头,以额顶颌,眼里波光闪烁。 “等我们排到进阴司的时候。我就要回始山的冥界了。” “你要回始山?!” “是啊,我是始山人,虽然死在东莱,终是要进始山的阴司。”谢鹭抚摸何易晞发角眉梢,柔声安慰:“到那时,小海也要转世投胎,下辈子不用再做别人的替身。” 听谢鹭如此说,何易晞本迷离的眼神瞬间清醒几分,心中的火焰也飘几丝雨线。“假如……明天你就排到了阴司大门,你开心吗?” “我……”谢鹭没想过这个假设,听到这个问题,顿时愣住。 开心吗……既然何易晞问,谢鹭就顺着这个假设认真去想:如果明天就能回到始山冥界,坐着鬼差引船,穿过赤花忘川,到望乡台遥望羽儿最后一眼……应该开心,但是…… 好像又不怎么开心。 谢鹭想到回去始山冥界要先和小海诀别,心尖被猛然一揪,疼得她抱紧了怀中之鬼。她原也不知道只是想想和小海分别,自己竟会心疼如此。因为相依为命也好,因为做鬼纵情也好,因为什么都好……她不想再把小海当作另一个妹妹。 生前不敢恣意挥洒的感情,死后居然给了她重写的机会。 但是,如果小海只把自己当姐姐呢…… 谢鹭给自己设置了障碍,便一时没有跨过去的勇气。抱着小海,她无法纠结这个问题,只能实话实说。 “不开心。” “嗯?能回始山了,还不开心?” “我不想……再见不到你。” 万没想到谢鹭会说这样的话,何易晞瞪大眼眸,喃喃脱口:“谢姐姐……”心花怒放,一朵朵开在胸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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