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什么意思?”裁缝丢了钱,不在裁缝店找,倒兴师动众到她石台来,谢鹭隐约理解了这言下之意,严肃神色道:“叶掌柜觉得丢了的钱能在我这找到?” “不是不是……”叶掌柜拉住谢鹭的袖口,把她扯远了点,压低声音道:“谢姑娘,我们相处这么些天捏,相信你不会做这样的事。但是我们几个自从死后住进温汤街,也算街里街坊的这么多年,真的没丢过东西捏……你这,除了你不是还有个……” “哦!我听懂了!”何易晞从石台阴影下冲出,吓了叶掌柜一跳:“你们就是说谢姐姐偷的呗!凭什么呀!” 嗯? 谢鹭皱眉,觉得哪里不对。她寻思叶掌柜那样说的意思,不像是指控她,倒像是…… “我们是怀疑你。”唐书站在裁缝身旁,横眉冷目看向何易晞。她身后站着容掌柜,正低头看着脚尖碎石,好像游离在戏外。郑半仙可能算到了这出戏的结局。为免殃及池鱼,他远远站开,竖着耳朵听热闹。而王大力不擅演戏,又接了主城零工,昨天就溜了,并没出现在兴师问罪的行列里。 “我?!天啊,你们怀疑我……你们……怎么想的呢?!”何易晞仿佛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众人眼中的嫌疑,惊诧得难以置信! “你来之后,我们就丢钱了,是不是太巧了?” “呵……我来之后,你们还可能赚钱呢,怎么不觉得是我带来的财气呢?丢钱就怀疑到我,是什么道理?!”何易晞针锋相对,小嘴叭叭地。 “小海。”谢鹭开口,按住何易晞,走到唐书身前问道:“唐老板怀疑小海,可有证据?” “苏星逢,你自己说。”唐书把舞台交给裁缝,期待她的表演! 裁缝一挽遮掩额发,二垂愁字长睫,三欲语泪先出,真是位绝世苦人儿……她矫揉造作,唐书却神色微变。裁缝平日被气质掩盖住的美貌,在入戏极深中溢出几分,拨动了唐书的心弦。 晚风起,戏幕飘扬,而心事各酿。 “我好命苦啊……” 咽泪哭诉,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连因为他们怀疑小海而有点生气的谢鹭都不禁想向她递手绢。 “我起早贪黑,做衣服,裁袖套……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攒下几个钱……这些钱,是我的血汗钱……我捧在手心里怕飞了,我是含在嘴里怕化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可能这就是人生吧,就算做了鬼也不能逃脱。”唐书上去拍肩,悄声凑在耳边:“注意尺度。” 裁缝充耳不闻,继续抽搭:“没有这些钱,我真的没有做鬼的勇气了。我想灰飞烟灭,我宁愿去做孤魂野鬼,我……” “诶,好了好了!”谢鹭摆手拦住裁缝的死无可恋,被她情绪感染,愁苦着脸道:“你好好找过没有?” “找过了……”裁缝新的热泪又盈眶,欲言又止地瞟向何易晞,踌躇片刻终究还是说出口:“这几天,只有小海来过……” “小海不会偷钱的!”谢鹭大喊,急切之下脸又红了。 唐书则苍白着脸,冷冰冰道:“谢姑娘何必如此护短。如果不信,我们可以报告鬼差,让他们来定夺。” “你说什么?”谢鹭神情骤冷,脸色急剧褪白,脚下向唐书逼近一步,垂眼怒瞪,忽聚恐吓之气。 容掌柜见谢鹭神色不善,来不及多想就挺身挡在唐书面前,张开手臂拦阻谢鹭,赔笑道:“老妹啊,唐书没有别的意思。鬼街都是这样的规矩,纠纷解决不了的时候,就让鬼差来判。只是……” “只是有罪之鬼,要深受酷刑,禁锢百年。”唐书接嘴,做定了这出戏的恶人:“谢姑娘敢吗?” 谢鹭冷笑,语气坚定:“我们有何不敢?!大可报之鬼差!唐老板,如果是小海拿的钱,我愿与她同囚百年向你们赔罪。但……倘若查明不是小海拿的钱,那……”她没有说完为何易晞讨公道的话,因为她言辞凿凿时,身后传来一声心虚的哼唧。谢鹭大惊,扭头看去,正好对上自己维护之鬼在火光下飘忽躲闪的目光。 难道…… 谢鹭语塞,唐书沉默以待,裁缝哭得像血本无归,叶掌柜无措,容掌柜手还没放下来怕谢鹭打唐书……在此尴尬焦灼之时,一直听热闹的郑半仙悠悠而道:“裁缝再回去找找吧。谢姑娘也帮忙在这找找。也许是裁缝掉在你这呢?” “对捏对捏!”叶掌柜赶紧就坡下驴,扯嘴笑道:“谢姑娘,你就帮裁缝在这好好找找捏。哎呀,没必要什么小事都麻烦鬼差,对不……” 谢鹭愣神片刻,然后黯然拱手对叶掌柜承诺:“今晚暂且这样……我明天会给出个交代!” 裁缝抬手挥舞愁肠,哽咽道:“那我明天再死……” “哎呀,我的天啊……”容掌柜实在受不了了,拉住裁缝就往回拽:“老妹我们就走了,也别忘心里去啊。” “唉呀妈呀,我还没演完……”裁缝虽被拽着走了,仍在戏里出不来,心有不甘地向走在身旁的唐书抗议。 “该退场了,工具人。”唐书冷酷扼杀裁缝的戏瘾,忽而低头微笑,竟有心领神会的暖意。 “就这么完了吗?” 唐书凑近她耳边,轻声说道:“你没看到老谢头上的同心辫吗……” “啊?!” “嘘……回家咯。” 大家敷衍完这场折腾,除了裁缝意犹未尽意想不到意味深长,其余诸人都是轻松回家。而石台则气氛沉重,压得何易晞喘不过气。 “谢姐姐……我……” 何易晞脑袋半低半抬,承不住谢鹭冷峻的目光,喘不过气。她从未见过谢鹭有如此威压的神情。这目光如刀,割开了何易晞本来玩闹试探的戏幕,不安和局促粉墨登场。 “我问你,你有没有……拿人家的钱?” “没……没有……”虽然隐约不安,戏还是要演完。 “好,你跟我上来。”谢鹭说完,跳上石台。何易晞哪敢不从,跟着跃了上去。谢鹭点燃石洞里的火坑,开始弯腰翻找。何易晞盯住她映在石壁上的弯长影子,截断了思维,等待这出戏的结局。 终于,谢鹭找到了何易晞藏钱袋的地方。 那匹兜兜转转的围巾。 围巾展开,钱袋踉跄落地。谢鹭蹲下,抓起钱袋,一动不动。 半晌,何易晞实在按捺不住,颤抖着声音开口:“谢姐姐……” 谢鹭应声回头。何易晞惊呆,忍不住向后退,本能地四下张望妄图找到能够防身的东西。 杀气满洞!
第四十章 谢鹭侧目相瞪那刻起,何易晞就有点怀疑自己设下的这出戏是否明智。但是在她侧脸和眼神勾勒出的扑天杀气下,什么后悔不安局促通通都没时间回味,何易晞只想赶紧找到防身的武器,保自己不被谢鹭的愤怒吞没。 仓皇寻找,手足无措,一个踉跄脚边突然踢到一物,何易晞低头一看,仿佛看到救命稻草。 谢鹭削了一半的木剑,给了何易晞能死里逃生的错觉。 她足尖勾剑,一把抓住,凌空打滚就翻下石台,脚刚落地就没命地往前逃。可是她忘了,这里不是她心想事成的瓮城,这里可是她亲手布置的冥界鬼街。 在鬼街上,自然会见鬼的。 何易晞停住逃命的脚步,喘息着抬头,惊惧地盯住挡在荒草沙地中鬼魅,咕嘟咽了唾沫,抓紧了手中木剑。 “你还敢跑……”谢鹭赤手空拳轻松追来,拦住何易晞逃回人间的奢望,语气冰冷得让何易晞恨不得真去洗心。 何易晞武艺不弱。但她知道能做一国王族贴身护卫的人,都是如今这个争伐之世中的一等高手。她直觉自己不是谢鹭的对手,何况还未打气势就先输。她举剑横在身前,央求道:“谢姐姐,能动嘴皮子的事咱们就别动手!” 倘若在石洞里,何易晞能第一时刻痛哭流涕,悔错求情,事情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但她不仅不认错,还携武器逃跑,这就怪不得谢鹭情绪上来了。情绪上头时,动嘴皮是不足以泄愤的。可以参考手攥鸡毛掸子追着不肖女满院跑的定远侯。只不过这次要打她的人,由父亲换成了谢鹭。央求过后,她见谢鹭果然没有要动嘴皮的意思,只能认命。 堂堂瓮城郡主,从不举手投降,就算要被殴打也是要反抗一下的。 风起雾薄,月色透亮。如此良辰美景,却有一场月下厮杀。谢鹭两手空空,孤魂立于皓月之下。修身的深蓝衣袍将她化如一只黑鹭,薄雾绕腰,仿佛飘逸的幽冥衣带。何易晞终究不是真的偷钱,心虚得有限。此时谢鹭别有一番气质,她不由得凝望,心猿意马,好在转瞬又回过神来。此刻没有飞骑护卫,没有郭萱雅在旁,没有瓮城郡主的身份……她只是一个做错事的有姐之鬼,将面对理所当然的责罚。 所以她慌乱之下岂能按捺得住心绪。她见谢鹭沉着脸不动,便抢着先动,挺剑刺去,以图刺开一条生路。谢鹭见她动手,运力跨前没有硬接,顺着刺来的剑轨侧手相格,扭腰转身,以背抵在何易晞身前,曲肘重击在她肋下! 何易晞还没看清,就觉眼前黑风骤起,转眼就肋下大痛。一击不中反被痛打,她更无斗志,手中木剑顿时脱手。有此大破绽,谢鹭出手如钳,抓紧何易晞的手腕,翻身扭臂压在背后。 “啊……”何易晞吃痛,轻呼出声。谢鹭松手,顺势箍住她的腰,一运力竟把她拦腰抱起,夹着向石台走去! 何易晞被这样凌空抱着,手脚不能着地,狼狈至极。她锤拳晃脚竭力挣扎几下,发现谢鹭臂硬如铁,竟丝毫逃脱不得。如此情景,让她想起了小时候被定远侯抓住后的惨状,也随之想起自己当时运用自如的杀手锏! 爹,我错啦!我错啦,爹!别打了,爹! 既然想得起办法,何易晞眼前一亮,故技重施:“谢姐姐,我错了!我错了,谢姐姐!放我下来,谢姐姐!” 谁知这在定远侯那里百试不爽的杀手锏,居然在谢鹭这里失了效。谢鹭充耳不闻何易晞的一路哀求,大步径直走回石台,就这样夹着她跳上石洞,然后把她掼在石地上。 火坑的火已经熄了,只有余烬呼闪着暗红的喘息。好在洞帘没有放下,月光明亮,洒满这一片处刑之地。何易晞手脚酸麻,刚撑着膝盖要站起,就从腿弯处受了一脚,扑跪在地。 膝盖砸地的疼痛顿时窜满全身,疼得何易晞差点落泪。这一下,她着实委屈。当时谢鹭被押到她郡主大帐时,何易晞可没忍心踢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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