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大了,自然把官差给引了过来,终于分开了二人。 主母占了理一样地捂着流血的鼻子叫嚷: “都看见了啊,是她先动的手!” 结果得来的,却是官差的一个耳光。 “闭嘴!”官差恶狠狠地道 ,见这女人瑟缩着老实了,才问阮棠,“你叫什么?” 阮棠垂了下眸子,还是实话实话。 官差又问: “在阮家行几?” “行二,女儿中行大。” 阮棠回答。 官差点点头: “就是你,跟我们走。” 晚云和崔氏紧张坏了,赶紧上去求情,说阮棠年纪小不懂事,不料官差竟向她们也吩咐道: “你们也过来。” 崔氏没办法,只好搂着阮棠,战战兢兢地跟过来。 身后还传来主母的尖笑: “哈哈,这就是欺辱我的下场……” 然而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动静,不知道是被官兵给怎么了。 三人拖着血淋淋的赤足来到一边,竟然看见一辆加了绒毡的马车停在那里。 有个嬷嬷似乎侍立很久了,见阮棠过来,施了一礼: “小阮姑娘,柳王爷命我在此伺候着。” 果然是柳明玉的安排。阮棠点了点头,那嬷嬷撩开帘子请她们上车: “在到达流放地之前,姑娘和家人坐车就好。等到了地方,盛京将军会给崔姨娘和侍女安排房屋,小阮姑娘则王爷那边另有安排。” 这个女人说要替她保护家人,居然真能做到这个地步。阮棠心中不是滋味,随娘亲上了马车。 马车里很宽敞,还拢着炭火,烤得阮棠的皮肤痒酥酥的。 嬷嬷又端来许多衣物和鞋子,请她们更衣。阮棠略一沉吟,只留下了部分,将余下的推回去: “嬷嬷,麻烦您将这些分给阮家其他的下人们,尤其是那些年纪小的女孩,叫她们先挑,多谢了。” 嬷嬷犹豫了一下,想起摄政王吩咐她万事都要听小阮姑娘的,还是照做了。 马车逐渐行驶起来。换了干净衣服,又烤了会儿火,三人终于从严寒中抢回命来,都一言不发地望着车窗外。 难道……娘亲真的能过上好日子了?阮棠想着,不安又带着期待。 半晌,崔氏才无力地开口道: “你实话告诉娘,到底和摄政王干了什么?” “娘……” 阮棠蓦然回过头来,心底的酸楚直往上涌。 她真的不想告诉对娘亲说出她和柳明玉那些寡廉鲜耻的事。 犹疑良久,她吃力地挤出一个笑容: “娘,王爷只是看不过咱家的遭遇罢了。” “可是抄家那天,她对你做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崔氏绝望地问道,生怕得到一个自己承受不了的答案。 阮棠靠在娘亲肩上,柔声道: “她逢场作戏,帮忙气阮庐罢了。我和她都是乾元,能有什么事呢?” 都是乾元就不会出事了么?崔氏想问,但这话不好出口,终究还是沉默了,无声地抚摸着阮棠的脑瓜。 但愿生活真得好起来了,我才算对得起这孩子。崔氏无奈地想道。 时间长了,车里的三人都昏昏欲睡。阮棠虽还想着柳明玉的“另有安排”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抵不住流放的劳顿,带着一点对未来的期许,沉沉地迷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外面有细碎的响动。 紧接着,她就嗅到了和上次差不多凶恶的信香气息。 ……不对劲!阮棠一个骨碌惊醒,见晚云也醒了,显然也是发现了不对。 她正要叫醒娘亲,却已经晚了。 车帘被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挑开,几个人跳上车来,瞬间就将手无寸铁的三人制服住。 这变故太突然,阮棠周身被恐惧吞没,眼看着刀刃横在晚云的致命处,终于回过神来,大喊一句: “你们敢杀她,我就自杀!” 话落,这些人的动作明显一僵。 还真是冲着我来的。阮棠知道了,却什么也做不了。 为首的阴狠一笑: “既然姑娘知道了,那就别兜圈子了。来人,伺候姑娘下车。” 他一挥手,阮棠立刻被拽下了车。她下意识地抗争道: “你们是谁,凭什么抓我?” 但这些人根本不听。 话音未落,她已被绳索捆了个结实,蒙住眼睛,连嘴巴也堵起来。 随后脑后被人猛地一敲,就失去了意识。 …… 正是最寒冷的日出前后,一哨官兵却在荒野中紧张地搜寻着什么。 更反常的是,一个雍容的女子竟也立在雪中,凤眸冷厉地盯着他们的动作。 白骨冒雪而来,向女子跪下禀报: “崔氏和晚云说,那些人没有口音,还蒙着脸,不知道是什么人。” “知道了。” 柳明玉漠然说道。 白骨打了个寒战。来人报告说阮棠被劫走时,她从未见过柳明玉这样阴冷的眼神。 官兵搜了两个时辰,半点线索也没找到,柳明玉也没有下令撤退的意思。连白骨也忍不住进言: “王爷,您的身体要紧,先回行宫吧。” 柳明玉没有回应。 她很愤怒。 这些人想对自己不利的野心也太外露了些。抓走阮棠,必然是要从阮棠口中得知关于她的事。 那个小孩能挺得住么?柳明玉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毕竟就算阮棠自己不说,那些人也一定有办法让阮棠开口。 而此时,官兵也有了进展。 大冷天的,前来汇报的兵士却浑身是汗。他跪倒在地,小心翼翼地拿捏着话语: “王爷,阮棠……找到了。” “哦,”柳明玉言语中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放松,继而又玩味起来,“小黑狗吓坏了吧?一定哭得很好看。” “王、王爷……”兵士伏下身子,牙齿打颤,“她从悬崖摔了下去,连脸都摔得血肉模糊,早就没有气息了……” 柳明玉的唇角僵住了。 此时,不知在何处的一间牢房。 阮棠的双手被高高吊起,长发散落,发梢凝着血块。 她瘦小的身体已经排不下这么多伤痕了,鞭痕、烙铁的烫伤之上又泼了盐水,几乎噬掉了她所有的血肉。有些伤口太深,已经露出些许森森的骨碴。 她很疼,非常非常疼,但是没有哭。 “你还想着那个姓柳的能来救你啊?”为首的人身着捕头服制,捏住她的下巴,嘲笑道,“她早就以为你死了,不会再找你的。” 一旁的跟班也得意道: “我们的手段不算高明,不过她也根本没把你当回事,不会在你身上花费多少精力的,因此肯定会被我们瞒过。” 阮棠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捕头冷笑: “还不招是吧?” 说罢,命几个人抓住她的手,自己则亮出一根钢针。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唔……” 阮棠无力地挣扎着,针尖还是从她的指甲与指尖之间刺入,然后一点一点旋转着深入。 她连惨叫都没力气了,双眼涨得血红,身体颤抖如干枯的落叶,仿佛握在手中稍一用力,就能把她捏得粉粉碎。 男人凶狠地逼问: “柳明玉到底是乾元还是坤泽?她喜欢什么?有什么生活习惯?一一说来!” “呜……” 阮棠将下唇咬烂了,却还是不吐一字。回应他的,只有一滴眼泪。 然而这滴眼泪,柳明玉根本看不见。 流放期间,她想明白了。抄家是父亲自己做下的孽,就算是别人来处理,阮家的下场也不会比如今好。 柳明玉再恶毒,也履行了诺言,让娘亲和晚云免受苦楚。 阮棠死死咬着牙。我已经堕落过一次了,不能再堕落。无论如何,柳明玉终究是做到了她说的,我也不能先背叛她。 但她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在经历了鞭刑、烙铁、拶指、针刑种种酷刑后,她终于濒临崩溃,求这些人杀了她。 但这些男人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像看一头被宰了吃肉的牲口。 混沌中,阮棠隐约听见有人向为首的捕头汇报什么。 那两人还特意压低语调,像是怕她听见似的: “柳明玉一心以为那尸首是阮棠,已经把尸首接回去了。” 阮棠已经麻木了,浑浑噩噩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是她又听到: “以为阮棠已死,柳明玉也不管那两个娘们儿了,命手下暗中处理掉了。” ……什么? 得知我死了,柳明玉就杀了娘亲和晚云?阮棠猛然恢复了心跳,吃力地睁开眼睛。 不可能,不可能!阮棠不敢相信,她在非人的折磨中苦苦坚守,就换来这样一个结局。 她艰难地挣扎起来,身上的绳子却越勒越紧,在浸了盐水的伤口上来回磨蹭。不知为何,她却想起柳明玉掌心的温度和柔软。 阮棠知道柳明玉把自己当玩物,但柳明玉是真的对她温柔过……她此刻还记得,柳明玉给自己唱安眠小调的情景。 难道柳明玉对我真的没有那么一点点……甚至因为我,她也不拿连娘亲和晚云当人看…… 丧亲之痛、难以挣脱的绝望和对柳明玉的恨,在阮棠心中肆意翻腾,将她的心腔抓挠得鲜血淋漓。 这次,捕头换了一副柔软的口吻: “小姑娘你看看,柳明玉是个什么人啊,值得你这样维护她?” 一旁的人也帮腔道: “就是啊,你这么忠诚,被折磨成这样也不肯说,可是换来个什么回报呢?” 不会的,她不会这样做的……阮棠颤抖得像冬夜里的流浪小狗: “你们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个“你们”里面是否包括柳明玉。 …… “白骨,不用你来劝孤,”柳明玉面色酡红,醉得眼神都凌乱起来,“孤还没醉,孤还没喝这位公子的酒呢……” 说罢,在一众娇美男坤的簇拥下,她哈哈大笑,索性倒在贵妃榻上,惹得男坤们一阵娇笑。 白骨抱着一摞公文,尴尬地进言道: “王爷,这些是还没批的折子。” 柳明玉揽过一个面首,就着他的手喝净杯中的酒,无所谓地挥挥手: “孤今日不想看。” ……那行吧。白骨为难地看着她和这些人寻欢作乐,几经犹豫,终于忍不住问道: “王爷,属下斗胆请示一下,小阮姑娘的尸骨该如何下葬……” 柳明玉有些不耐烦: “明日再说。” 白骨只好喏喏地答应着,退了出来,将公文原封不动地交还给临侍从,让他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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