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游知榆在说这句话时会有些恳切和真挚,那接下来的话却又恢复成了以往游知榆常有的散漫和慵懒。 “确认自己能够记得这些话之后,喝一杯蜂蜜水解酒,好好冲个澡,好好睡一觉,等头不晕了,可以稍微害羞一会,也可以稍微迟钝一会……” 游知榆缭乱的发萦绕在她的身前,清媚的眼勾住她, “但无论是哪个答案,你都要亲自告诉我,别让别人传话,别只是发短信,也别只是打电话。” 她搂住她的脖颈,将她绷紧的、冒着汗的背脊往下压了压,唇贴近她的耳侧,轻轻地笑着说, “直接来我家,我都会让你亲的。” - 原来酒醒之后,天花板会变成蓝色的漩涡。——就像梵高的《星空》,普鲁士蓝版本的《星空》。 桑斯南头疼欲裂地凝视着自己家像是在旋转的天花板,在萨摩耶懒散的凝视中,思考着她人生中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人喝醉了之后为什么不能删除自己酒后的记忆呢?就像很多断了片的人一样,可她为什么就不能断片呢? 这次,那只名为后悔的恶魔真的追了上来。 不管躺在床上的桑斯南怎么捂住自己的耳朵,而恶魔甜蜜的嗓音,都会穿过她的头疼欲裂,在她耳边说, 「亲亲我,可以吗」 等她翻过身想要逃离这一切时,恶魔又会趴在她另一侧耳朵上,幻化成游知榆沁满甜腻的嗓音,说: 「直接来我家,我都会让你亲的」 这简直可怕得像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噩梦,而噩梦醒来的第二天,一切也都以昨夜游知榆的预见上演着: 桑斯南脑子里产生的第一个想法,是从北浦岛逃走,第二个想法,是乘坐时光机器回到之前一天,将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全都删除,甚至将游知榆脑子里的记忆也全都改写。 但这两种方式,都不是她可以真正去做的。 游知榆预判了她的胆小和怯弱,并慷慨又大方地将她的所有选择提前摆了出来,甚至还给了她充足的回避时间。 她果断又勇敢,可她却笨拙又爱逃避。 明明是站在对立面的两个人,却能在暗蓝色的海边跳一晚上舞,还任由这样冲动而不理智的暧昧情感肆意地发生。 “叮——” 不知道被扔在哪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很明显,还是iMessage的提示音。 桑斯南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 揪着被角往角落缩了缩,想要假装听不见,可又觉得那平时听惯了的“叮”声,这会像是无处不在似的,她动一动手指,手机就好像叮了她一下。 叮得她耳朵发痒,手指发麻。 于是。 不得不悄悄松开自己攥紧被角的手指,试探着,试探着,去摸寻不知道被扔在哪里的手机。 可刚一动弹。 脑子里就又传来片段式的记忆,湿热暗蓝的大海边,迷幻潮湿的蓝色,和要命的闪着光的眩晕感似是要将她淹没。 她在沙滩上攥着游知榆细细的手臂,对着那令人发晕的地面吐得厉害,似是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吐出。 而后又将自己一塌糊涂的脸栽在游知榆的颈间,而游知榆却丝毫不嫌弃她的狼狈窘迫,也不怀疑她会将她弄脏。 而是就这么让她埋在她的颈间,摸着她的头,抚过她的脸,在她舒适得哼哼唧唧几声之后,轻轻地笑, “你就是一条喝醉了的小狗。” 桑斯南想要反对,可最后只是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几声,连她自己都没听清。 于是游知榆又笑,笑完了,才把手里的瓶子瓶口塞到她嘴里,喂她喝了几口,而后又柔着声音问她, “这样会不会好受一点?” 后来呢?后来她说的什么来着? 桑斯南整个人一下僵住,不敢再动一步,原来她还有没能想起来的碎片记忆。 就在这时。 萨摩耶不知撞倒了屋内的什么东西,连续发出几声剧烈的“汪!”,琐碎的记忆瞬间钻入脑海,桑斯南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万分。 “汪!” 她竟然在游知榆的颈间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而游知榆呢? 游知榆果然笑了,笑得肩膀颤颤悠悠,笑得细细的脖颈几近隐隐约约在她的唇边颤抖。 “所以汪是什么意思?”游知榆问她。 “……%??#”她好像说了一大堆自己听不懂的话,最后像个小孩似的说,“我还想要和你跳舞。” “你喝醉了,不能跳了。”游知榆很有耐心,“我们下次继续跳。” 对醉鬼,还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大吐特吐的醉鬼如此有耐心,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而回想起这个片段的这一瞬间,清醒的桑斯南已经面红耳赤。因为紧接着,喝醉的那个她对着很有耐心的游知榆说, “不行,你要是不和我跳舞,那就和我亲亲。” 即使只是片段式的记忆。 大脑也为桑斯南保留了那之后几秒钟的沉默。 没有人会想要亲一个刚吐完的醉鬼,也没有人会不嫌弃这样的醉鬼。 而她记得,游知榆盯了她一会,似是在很认真地思考一件事。而后突然靠近她,在快要吹到她脸上的海风里,眯了眯狭长的眼,说, “要不干脆就脸皮厚一点,让你明天醒来之后怪我引-诱你亲我好了。” 而就在这一句话之后。 就在游知榆作势向她缓慢靠近的时候。 桑斯南嗅到了海风里的咸涩气息,捂住了嘴,弯下腰,又吐了出来,吐得满地狼藉,这次只吐出了一些刚刚喝下去的水。 记忆片段戛然而止。 在萨摩耶逐渐平息的叫喊声中,桑斯南恍惚着的思绪飘了回来,她下意识地想要继续去找手机,好不容易在包裹着自己的薄被里找到手机,她松了口气,把头钻进薄被里,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机。 屏幕亮起的那一秒,脑子里却又浮现了一个画面: 她艰难地佝偻着腰,吐得昏天暗地之后,游知榆在已经浮上水面的金光里,柔柔地托住她的脸,很轻很轻地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水渍,和她说, “怎么办呢桑斯南,看你吐得满地都是,我竟然还很想亲亲你。” 桑斯南静止在了薄被里。 夏天还不算彻底结束,北浦岛的气温仍然有些高,她把头闷在薄被里,已经被逼出了满头大汗。 可她还是没出来,盯着自己的手机。 只是静静地接受着,一整晚回忆的席卷而来。 这是她第一次喝得这么醉,也是她第一次做这么出格的事情,更是第一次遇到像游知榆这样的人。 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慌乱,让她想要抵抗却无从抵抗。 她知道自己优柔寡断,遇到什么事时的第一想法都是逃避,也知道,游知榆是与她完全相反的人。 所以她羡慕游知榆,所以她无比渴求自己成为游知榆那样的人,可却又因为长期以来的性格桎梏,无法成为游知榆那样的人。 幼时在大伯家的长期经历,让她学会接受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事物是常态,让她迫切地渴求安稳而不是刺激,让她在面对心动和不受控制的自己时,慌乱得想要缩回去而不是更进一步。 她怎么会喜欢游知榆?她又怎么会不喜欢游知榆? 她挣扎着面对这样的自己。 但游知榆……却接受这样的她,就像在看见昨夜她的狼狈,她的一塌糊涂之后,仍然会在今天早上发来短信: 【醒了记得好好洗个澡,头晕的话喝杯蜂蜜水】 体贴而无私的话语,没有其他,没有提到昨天晚上的任何事情,只有成年人暗流涌动却不流于表面的暗示。似乎只要桑斯南不主动提起,一切就都可以倒退到这次醉酒之前。 这是游知榆给这样的她留下的余地。 桑斯南静默地埋在薄被里好一会,而后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回复过去: 【醒了,现在去洗澡,现在去喝蜂蜜水】 那边的回复比她意想到的要快:【好】 不咄咄逼人,不步步紧逼,不试图将她的慌乱和无措在她面前完完全全剖开。 放下手机。 桑斯南有些怅然,却也还是按着游知榆的吩咐,将一身酒味的自己冲了个干干净净,将自己昏昏噩噩的脑子冲成了个“酒后放空却迟钝地难以思考”的状态,而后又给自己泡了杯蜂蜜水。 蜂蜜水不好喝。 只喝了一口,就觉得索然无味。 她不喜欢太甜,也不喜欢一点都不甜,所以她不喝蜂蜜水,橘子汽水的味道对她来说就刚刚好。 可放下杯子时又犹豫,莫名其妙的想起那条短信,想起女人给她擦脸时的轻轻触感,于是又将杯子重新送到嘴边,将整杯蜂蜜水灌了进去。 洗杯子的时候。 目光恍恍惚惚地滑过挂在墙上的挂钟,而后又不过脑子地移开,却又在十几秒后突然宕机。 再次迅速地切回到了挂钟上。 上面的时间显示已经七点二十三分。她望了望窗外飘着霞光的天,显然,这不会是上午七点。 竟然已经是下午七点二十三分! 一件被遗忘的事瞬间窜到了脑子里。 桑斯南迅速扔下水杯,匆促地拿起钥匙就出门往外赶,她昨天说好了今天去田兰慧家里帮她换灯泡,结果喝得太醉竟然把这件事忘了。 还忘了去接送田兰慧。估计是明夏眠她们去了。 桑斯南加快着步子往田兰慧家里赶,等跑到坡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又暗了几分,她有些着急,很怕田兰慧天黑摸不着碰到什么东西然后就摔到哪里了。 可等走到田兰慧家门口时,脚步却顿住。 白色小平房里的灯已经亮了起来,甚至还比平时都要亮。而田兰慧则笑眯眯地坐在一辆轮椅上,仰头看着那站在椅子上给她刚装好灯泡的女人。 女人的穿着比平时都要简洁。 黑色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有几缕飘飘悠悠地耷拉在脸侧,被风吹得直晃悠。紧身的米黄色背心勾勒出上半身优越线条,下面是一条宽松的白色短裤,白皙细瘦的长腿就大咧咧地站在椅子上,一下就抓住人的眼不肯放。 是游知榆。 这个令她唇齿都发烫的名字出现在了脑子里。桑斯南滞在了原地,有些不太敢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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