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回答让她自己都意外。 因为她发现,这似乎不是玩笑,至少在脱口而出的那一秒,她竟然心甘情愿将自己认定为游知榆的共犯。 游知榆似乎也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惊讶地挑了挑眉,“倒也不错,比私奔还要更浪漫一点。” “不过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游知榆说着,就轻巧地拉开黑色行李包的拉链,像是变魔术似的,从里面掏出两个高脚杯,送到桑斯南面前。 “所以我们还是把这当成一个普通的夜晚好了。” 普通的夜晚? 桑斯南愣愣地看着自己下意识接过的两个高脚杯,远处灯塔的光影在其中跳跃,好似将深蓝的海盛进了里面。 “这一点也不普通。” 当游知榆又施展了另外一个魔法,从黑色行李包里掏出一瓶葡萄酒,甚至还动作利落地打开了木塞时,桑斯南忍不住否定了游知榆对这个夏夜的定义。 酒瓶靠近高脚杯。 暗红色的浓郁液体顺着瓶口,被分别倒入她手里的两个高脚杯里,海风同时绑架了酒精和海盐,蒸腾出甜腻又暗淡的气味。 摇摇晃晃的液体里。 隔着透明的高脚杯上沿,灯塔晃荡的光束落到游知榆微微挑起的眉骨上,“这个酒度数比啤酒要高,你能喝吗?” 说着,游知榆还放缓了自己倒酒的动作。 ——这很像是一种小看她的行为。 而桑斯南恰好也很喜欢逞强,不喜欢被人小看,特别是不喜欢被游知榆小看。她将手里的高脚杯抬高了一些,“我的酒量也没有像你想象得那么差。” “好吧。”游知榆总是很慷慨地接受她的逞强,将两个杯子里的酒倒到了持平的高度,而后才放下酒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只是怕你喝醉了,到时候不好收场。” 桑斯南很轻而易举地想到上一次醉酒之后的事情,背脊僵了一下,默默将手里的酒杯递了一个给游知榆。 “这次不会了。”她小着声音说。 游知榆举起手里的酒杯,“希望你不要把我再一个人丢在这里,毕竟这里还挺远的……” 她很喜欢旧事重提。 桑斯南慌乱地碰了一下她的酒杯,打断了她的旧事重提,“不会的。” 游知榆挑了一下眉,把酒杯送到了自己的唇边,却又在液体入唇之前停下,“那等下我们喝了酒,你的车要怎么办?” 桑斯南已经将酒灌了一口进去,浓郁的酒精入喉,清爽又澎湃,她意外地发现,她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尝不出酒的爽甜味道了,至少这杯酒是好喝的。 这种感觉让她整个人都充盈在一种似有似无的兴奋之中。她又抿了一口,含糊地说, “没事,放这里也没人偷。” “就算偷了也没事,反正也是时候买新的了。” 这可不是犹犹豫豫的桑斯南会说的话。 平日里的谨慎小心似乎从这杯葡萄酒开始发生变化,或者早在游知榆第一次出现的那个夏夜,就已经埋下了种子。 直到游知榆再一次出现。 将她生命里沉睡的那一部分自己唤醒,发酵着的酒精才开始发挥惊心动魄的效用。 “你慢点喝。”游知榆声音懒慢,这种语气在桑斯南听起来,就像是在劝阻她,又像是在蛊惑她喝得更多。 桑斯南乖乖收敛了一些,没有再继续喝。 “好乖。”游知榆又像那天一样夸她,又在飘摇的大海面前朝她举起酒杯,沾染上红色半透明液体的红唇莹润得像是一朵绽开的凌霄花。 看吧,她一边说着让她别喝,却又一边邀请她碰杯。 没人比游知榆更奇怪。 但似乎,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她又都会乖巧应答,因为没人能在大海面前拒绝人鱼公主的邀请和蛊惑。 “嘭——” 舒缓的鼓点节奏里,两个高脚杯交错着碰了杯,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抖,惹得里面的红色液体晃荡冲撞,似是快要溢出本就模棱两可的边界。 桑斯南仰头喝了一口酒。 低头的时候,却发现游知榆的目光仍旧停留在她脸上,顺着耳机里如同上涌潮水般的音乐,隐秘地攀上了她快要淌出汗意的眼睛。 桑斯南垂下眼睫,已经感觉自己背脊上冒出了薄汗。 紧促地咽了一下喉咙,残余的酒精完全流进了身体里,开始隐在某个角落等待着时机,为某种引爆的效用蓄着力。 两个人静谧地喝着酒。 似乎在凌晨这个时间,坐在一片仅有彼此的海滩上,头上是星星和月亮,面前是海浪。 什么都不用说,只沉默地当着彼此的酒友。 就很好。 “你现在有好一点吗?”趁着头脑还算清醒,桑斯南问出了这个问题。 “还可以。”游知榆给出了散漫的回答,停顿了一会,又问,“你为什么会愿意和我一起来看海?” 这算是什么问题? 来都来了。 桑斯南到底是没这么说,“因为如果我不来的话,你就是一个人来看海了。” 游知榆愣住,口腔里的酒精似乎在拼了命的窜动着,要从她不可控的自制力中疯狂溢出。 “但我不想让你一个人。”桑斯南低着眼,轻着声音说。 面对着这样直白的桑斯南,游知榆也没有了应对的方法,她静静地望着桑斯南的侧脸,内心却承载着喧嚣的心跳。 而桑斯南又很快说,“我很喜欢这个时候的北浦岛。” 游知榆问她,“你为什么喜欢?” 桑斯南眺望着快要泼到她们面前的深蓝色大海,“这个时候的北浦岛会有很多不一样的颜色。” “颜色?”游知榆望着她,有些移不开视线,“什么颜色?” “大海是蓝色的。”桑斯南抬手指了指近在咫尺的海,而后又继续在这片海域点来点去,“灯塔是白色的,星星是灿黄色的,鱼和螃蟹是粉色的,那种很浅的粉色,很好看,那上面是橘子汽水……” 你喝醉了。 游知榆在心里悄悄说,嘴上却忍不住问,想要得到答案,“那我呢?我是什么颜色?” 桑斯南望了过来。 纯澈的眼很认真地盯着她,似是在研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你是游知榆。” 游知榆笑着捏了捏她泛红的耳朵,手感很好,很软,很像在她面前摇耳朵的小狗,“对,我是。” 桑斯南的耳朵被她捏红了,可还是顽强地盯着她,语速很缓慢地说,“你是普鲁士蓝。” 她竟然还有一个这么具有指向性的名称。 游知榆柔柔地盯着桑斯南的眼,“为什么?” 桑斯南不说话了,将唇抿得紧紧的,似乎一说出来就会酿成大祸似的。 “好吧。”游知榆没有太逼她,而是将她手里的酒杯放下,光脚站了起来,背对着蓝色大海,目光含笑地邀请着她, “你要和我一起跳舞吗?” 这个问题的问法很奇怪。 就好像,如果桑斯南说不,游知榆就会一个人在凌晨的海边跳舞。 即便桑斯南现在有些头昏脑胀,却还是主动地握住了游知榆发烫的手指,而后就看见游知榆露出一抹携带着欲的笑。 心脏里有什么东西似乎匆匆地跳动了一下。 不明显,却惹得人头晕脑胀。 紧接着。 她被游知榆一下带了起来,发丝飘摇在耳边,呼吸倏地拉近,缭绕成蒸腾着海盐和酒精的海雾。耳机里的歌切换成了一首不太适合跳舞的歌曲,鼓点节奏欢快,厚重女声在耳边缭绕。 可游知榆将手轻轻搭在她肩上的那一瞬间,她又将“不太适合”这个词从自己脑海中删去。 管他的,她喜欢和游知榆跳舞。 就算脚步笨拙,就算脑子里像是有酒精在晃动,也很喜欢。 就算满世界都开始晃动,就算海水不停冲刷礁石,就算世界开始颠倒,她也要和游知榆在这里跳舞。 兴许是被酒精绑架。 有一瞬间她甚至被脑子里那个柔软的、不切实际的念头绑架,她宁愿一直和游知榆在这里跳舞,两个人,跳到世界崩塌,跳到鱼逃出海面,跳到这个世界的太阳不再升起。 不过。 如果游知榆是因为做噩梦才来和她看凌晨的海的话,那她可以一直不看海,只希望游知榆能够不再做噩梦。 她是真的醉得太厉害。 目光怔怔地盯着游知榆,不停地被各种念头绑架着,却又从这些念头里拼了命地逃亡出来。 身体却仿若变成了一根线。线被紧紧地拉住两端,可两端都不在她手里,她没有了对自己的控制权。 那控制权会在谁手里呢? 眼皮越来越沉重,头晕目眩的感觉几乎将她牢牢抓住,让她动弹不得。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迷幻缭绕的鼓点节奏里,游知榆突然用双手捧住她的脸,手指上微凉的触感让她好受不少。 她知道了,原来线的两端都在游知榆手里。 桑斯南艰难地掀开眼皮,视野却仍然是朦胧的,模糊不清的,她根本不知道游知榆离她多远,却想让游知榆离她更近。 “你喝得太醉了。”游知榆的声音离她很近,却又好像离她很远。 她忍不住凑近了一些,想要将游知榆的声音听得更清。 可这样的动作,似乎让捧住她脸的手微微颤了一下,那传到耳边的声音似乎也被水里的波纹荡了一下, “刚刚不该喝这么快的。” 桑斯南张了张唇,没说得出来话,只觉得自己呼出的气体,连自己都觉得烫。 一切都在晃动,一切都好似有两重影子。 包括她眼前的游知榆。 来自海上的灯塔没有在这个时候退场,而是毫不手软地将光束晃晃悠悠地投下来,落在游知榆迷幻的、朦胧的眼里,落在游知榆纤薄的、鲜艳的红唇上,落到游知榆高挺的鼻梁上。 光影跳跃,抓住桑斯南不放。 一切又都是失重的。 她忍不住往前晃了一下,想要感知自己身体的重量,而后又被游知榆散发着热度的手攥住,又在游知榆荡漾的发丝中失去了呼吸,不知道自己被扶稳了,还是没有。 一切都在旋转,她仍旧没有感知到自己身体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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