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海军衫小女孩别别扭扭地颠了一下自己的书包,说,“可是阿姨,你的手受伤了,我刚刚看到你沾到水,肯定会很痛的。” 稚嫩的童声冒出来,比刚刚那个红领巾女孩的声音更大更响亮。 那边阿婆细碎的讨论声就小了下去。一道慵懒又风情的声音出现,似是清晨的海浪飘到耳边,晃晃悠悠的,悠得越来越近, “受伤了?” 三个字几乎落到了耳边。 桑斯南恍了几秒,鸭舌帽下的视野就晃进来一个人,是隐隐约约罩住出女人修长光洁双腿的薄荷蓝衬衫下摆。 下摆似是花瓣,风一吹,就绽开了。 腿链还在,还是三只小蝴蝶。莫名的,桑斯南跟着这三只小蝴蝶松了口气。 “我看看。” 桑斯南下意识地顺着这句话抬眼,便看到面前女人垂下眼睫上落了几缕碎光,似是日光在亲吻它最得意的作品。 明明刚刚还不是很痛,可不知怎么。当游知榆慢悠悠地将她的手牵起来仔细察看时,手心上破了的那点皮,此刻又开始活跃起来。 她有些局促地缩了缩手指,“不痛——” 就说了这两个字,游知榆抬头看她一眼,就又没说了。周遭的阿婆好奇地打量着她们的动作,细碎的讨论声还能传入耳膜, “哟,我们三十四除了夏花以外也有怕的人了?” 诸如此类的话语飘到耳边。桑斯南低了点头,小着声音说: 我才不怕。 于是又听到了游知榆轻轻的笑声,萦绕在耳边,优柔又舒缓。 桑斯南抬起头,不服气,“你笑什么?” 游知榆看她,语气仍旧轻慢,“你就会和我逞能。” 桑斯南梗住,刚想说“没有”。下一秒,游知榆就动作利落地将系在长发上的柔顺丝巾摘了下来。 明明是很快速的动作。 可是,在风的作用力下,一切都被拉长,拉慢。 女人突然倾泻到肩上如浅金海藻般的长发,游离在她手指缝隙里的发丝,那条在风中柔顺拂动着的浅色丝巾,上面的花纹生动而优雅,似是会流动的水纹。 缓慢靠近的动作,弥漫到鼻尖并飘散开来的舒缓香气……以及沾湿了水而似有似无地弥漫出湿意的裤脚,卡在她腿弯处,似是晃动的水,位置不上不下。 游知榆靠得很近。 用柔软的手指,将质地柔软的高级丝巾,裹在她擦破皮的细微伤口上,绕着她的手心,绕了好几圈。 动作又轻又慢。 桑斯南甚至怀疑她是故意将动作放得这么慢的。 不出她所料。在她手心慢条斯理地留下一个蝴蝶结后,游知榆轻垂着眼睫,手指仍旧在蝴蝶结上打着圈,语气似是某种蛊惑, “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桑斯南缩了缩绷紧的手指,绑在手上的蝴蝶结有些紧, “什么?” 游知榆看她一眼,又慢悠悠地将她绷紧的手指舒展开,而后又解开有些紧的蝴蝶结,不紧不慢地重新系上一个结。 由丝巾绑成的蝴蝶结蝶尾,穿过桑斯南的手指缝隙,有些痒,有些酥。 桑斯南捻了捻,质感很舒适,柔柔密密地覆在伤口上,至少不会让伤口被咸涩的海风和晃动的水汽吹疼。 可下一秒。 她感觉手心里的丝巾被系得更紧,甚至还被用力地拽了拽。 她吃惊地抬眼。 鸭舌帽帽檐下,游知榆狭长的眼尾眯了眯, “两个月前的下雨天,在你家门口等了四个小时,那个大城市里来的漂亮小姑娘,是谁?”
第27章 「墙根野玫瑰」 游知榆认为自己已经给了足够的提示。 可在听到她这个明确的、有指向性的问题之后, 桑斯南还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不像装傻。 但也不可能人家冒着雨赶过来敲了四个小时门,转眼就把人家忘了吧? 如果是这样,那就已经不是一个漂亮小姑娘的事情了。想到这里, 游知榆眯了眯狭长的眼,又给出一个更加具体的提示, “南桑阿婆说, 那天下的雨好像比昨天还大,那个小姑娘还是从南梧赶过来的, 一身都湿了,好像阿丽姐还碰见过她。” “南梧?”桑斯南的动作一顿, 却又话锋一转,“你怎么就认识南桑阿婆了?” 游知榆还拽着蝴蝶结的手就又是下意识地一扯。 “对啊, 就那个说是你同事的那个漂亮小姑娘嘛。”聊起这件事, 南桑阿婆本人慢腾腾地挪着步子走了过来,“你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 怎么记性比我还差?” “哦,陶向阳。”桑斯南口中蹦了个陌生的名字出来, 语气很正常,听起来没什么不对劲, 特别是在加上“同事”这个身份之后。 游知榆终于松开了被自己拽紧的蝴蝶结,也将桑斯南的手放下来, 轻飘飘地问了一句,“还紧吗?” “好像不紧了。”桑斯南想到手上的丝巾属于游知榆, 也曾裹过游知榆的发,甚至还盈满了那股舒缓的味道。她的手指绷紧一瞬, 又很快背到身后去,蜷缩着。 “就是同事。”她在回答游知榆之前问的那个问题, 用解释的口吻, “放假了来看我,但没有提前通知我,那天下雨我是真的不在家,而且手机又坏了在修,所以她在门口等着雨停了就回去了。后来等她回去了我们联系上,我才知道她过来了。” 游知榆“哦”了一声,“那你们关系很好吗,人下这么大的雨都过来看你。” 桑斯南抬手蹭了蹭鼻尖,含糊地回答,“也不算关系很好吧。” “一看就不怎么好。”南桑阿婆“啧”了一声,“连三十四阿婆去世了都不知道,还带了一堆硬梆梆的糕点过来,说是给夏花吃,但根本不晓得我们夏花牙口不好,零嘴都只爱吃些软和的。” “是我没和她说这些,她不知道也正常。”桑斯南一边给人解释着,一边在海军衫女孩面前蹲下来,等人爬到她背上来了,又把人颠了几下调整好位置,有些无奈地回头说, “我都二十八了南桑阿婆,你还把我记成二十出头的大学生,这记性还说比我好呢?” 南桑阿婆梗住,“那我还不是记得你阿婆爱吃软和的零食。” 桑斯南抿唇,“你只记得你的夏花和你的麻将。” 南桑阿婆还想说些什么,但桑斯南背上的海军衫小女孩终于忍不住打断,扯着嗓子喊起来, “阿婆你别争了,等下我念书要迟到了啦!” 大人间无聊的对话就此默契地打住,什么也没让小孩上学不迟到重要。南桑阿婆只能认输,在原地背着手,目送着桑斯南把孙女送过去。 游知榆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桑斯南背着人,一步一步地淌着水往前走。心中对“陶向阳”这个名字以及“漂亮小姑娘”的在意早就已经散去。 只剩下一个想法: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是“无恶不作的三十四”呢?或者是说,她不太愿意相信桑斯南以前是“无恶不作的三十四”。 像是知道她在望着她一般,淌着水的桑斯南突然停下来,回头望了她一眼,轻抿着唇,说,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你? 游知榆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很快,通过桑斯南的眼神,她知道这个“你”就是她自己。 而等人又转过身去后。身旁的南桑阿婆努了努唇,“不用怀疑,她说的肯定是你。” 游知榆回过神来,目光从远处缩小的身影,转移到自己面前的几个阿婆身上,“阿婆你们要过去吗,我可以——” “不用。”带头的南桑阿婆摆了摆手,乐呵呵地说,“我们就是怕昨天下雨路不好走,出来打算送家里小孩去念书的,既然人都送过去了,我们正好可以回去凑一桌打麻将。” “本来我们几个老婆子还想问你要不要和我们回去凑一桌的,但三十四又喊你等她。” “这不是让我们又三缺一了嘛。” 听上去是在抱怨,但语气里又不似抱怨,反而是一种老小孩发自内心的喜爱,有点刀子嘴豆腐心。 游知榆笑了一下,“那只能下次了。” 南桑阿婆在太阳下笑眯了眼,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又带着几个老姐妹遛着太阳走了。 等桑斯南再回到这段淌水路的起点时,就只看到了果真站在那里等她的游知榆。当然,路边还有几个穿着捞鱼服淌水过去的、被她自动忽略的男人。 “你还没走?”她淌着水走过去,脚步有些缓慢。 “不是你让我等你的吗?”游知榆说。 “哦。”桑斯南木讷地点头,然后又指了一下游知榆身上的薄荷蓝衬衫,“你穿回去,哪天还给我就是。” 今天她早早地就醒了,出门去接田兰慧的时候穿着件短袖T恤,被沾染着雨后凉意的风激得呲牙咧嘴。 又折返回来到衣柜里找了件卫衣给自己套上,糊里糊涂的,衣柜都关上了,却又想到衣柜里少了的T恤短裤。 于是停住脚步。 从衣柜里找了件质地最柔软的、最贵的一件衬衫出来,很随意地挂在了自己房门上,让这件衬衫的出现,显得像是在雨夜里被台风吹过来似的那般随意。 想到这里,她又说,“或者你还给冬知也可以。” 游知榆将被风掀乱的头发拢起,白而细的脖颈露出来,有些晃眼,“那我想亲自还给你,不可以吗?” 桑斯南被晃了一眼,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脖子,含糊地说,“也不是不行。” “那我就送酸奶的时候来拿吧。” 说着,桑斯南就背了过去,微微弯下了腰,微抿着唇没说话,她觉得游知榆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 但游知榆只是站着,没有动。 桑斯南有些疑惑地回头。 便看到游知榆问她,“你觉得我是老人还是小朋友?” 桑斯南有些迟疑,干脆直起身子来,问,“你多大?” 游知榆看她,目光灼灼,“这是需要知道准确的年龄才能回答的问题吗?” 桑斯南认真地想了想,“可能会有一定的参考性。” 游知榆像是被她气笑了,“呵”了一声,嗓音还是像猫儿那般懒漫,轻轻吐出几个字,“那你自己去查吧。” 说着,人就慢悠悠地脱了鞋,拎了起来,朝那片积了水的路走去。饶是这样接地气的动作和行为,饶是十分简单的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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