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阖了一下眼皮,再睁开眼的时候,悬空的手指顿住。面对软件里的陌生界面时,她突然失去了兴趣,将软件后台滑出,手机扔到一边。 小臂搭在眼上,刺眼的光却还是从缝隙里跑进来,似乎正在提醒着她: 她是不会弹钢琴的。 近十年的都市学习和工作的确让她领略过钢琴的魅力。但要真的让她去重新认知,那么钢琴这种乐器,对从海边县城长大的小孩来说,始终有些吃力。 就算找到了曲谱,就算只是面对着简易的手机软件,那一刻的茫然和窘迫还是将她那一点兴趣吞噬得干干净净。 更何况,学会了又有什么用呢? 一首曲子而已,难不成她学会了要弹给失眠的自己听?又或者,难道说她还想要弹给游知榆听不成? 这也太可笑了。 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就被否定,而且很快被她翻身下床的动作截断。 像一场只会浅眠时涌现的梦,不管是醒了,还是又睡了,短暂的光华很快便消逝。 她出了门,去接了田兰慧,把人送到了海鲜市场又似是梦游似的回来躺在了床上。幸运的是,在这个念头闪过之后,莫名其妙的,她真的陷入了一场朦胧的短暂的幻梦里。 刚开始依旧是那片余韵未平的海,依旧是两个人,依旧是淌在她手里的海水星星。紧接着,又是那片空无一人的山脚,她攥着女人凉得沁人的手腕,背对着那条危险的北环蛇,紧张得心跳很快。 但这一次,那双望向她的眼里,再没有了任何的怜悯。周遭充斥着迷幻而潮湿的钢琴曲,游知榆红唇微张,贴近她跳动的脉搏,对她说, “你知道吗?海水是离星星最近的地方。” - 桑斯南是被巨大的拍门声惊醒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快到几乎要将自己的呼吸吞没。 昏昏沉沉地睁开眼,黄昏已经披上她沉甸甸的眼皮。她缩进被子里试图躲避巨大的敲门声,可外面那人不依不饶,隔着一扇门,都将她聒噪地从被子里提了出来。 她去开门,看到明夏眠有些困惑的脸,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么急找我什么事?”刚从梦里醒来,她说这句话时嗓音还有些喑哑。话落,她便转身进屋,给自己倒了杯水。 明夏眠从门槛里踏了进来,“你刚刚在睡觉啊?” 桑斯南一口气灌完一杯水,才“嗯”了一声,仍有些困得睁不开眼。 “这都吃晚饭了,你今天又没送酸奶,而且今天天气也不错……”明夏眠摸了摸鼻子,似乎对把她吵醒了这件事觉得有些歉疚,“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吃晚饭的时间了?”桑斯南端着水杯的手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对啊,都七点了。”明夏眠把打包回来的炒河粉打了开来,屋里瞬间被浓郁的炒粉香气占满,碎碎念叨着,“刚刚冬知下班回来和我说她把兰慧阿婆送了回去,说你今天不知怎么没去接兰慧阿婆。我这不赶紧过来了。” 听到兰慧阿婆被安稳接了回去。桑斯南松了口气,她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吃了一口香喷喷的炒河粉,含糊地问, “今天睡过了,兰慧阿婆没怪我吧?” “她倒是没骂你。”明夏眠挑了一下眉心,故意挑拨离间,“只是以为你去找别的女人就不管她了。” 桑斯南差点被炒粉梗住,表情比刚刚还要怪异,“什么别的女人?” “哦。”明夏眠的挑拨离间被拆穿,表情还是坦坦荡荡,“后面这句话是我自己加的。” “兰慧阿婆以为你来找我了,我难道不是别的女人吗?” 桑斯南眯了一下眼,懒得理她。 “对了。”明夏眠又提起,“你怎么还没把昨天的视频发给我?” 桑斯南吃着炒粉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放下筷子,很平静地和明夏眠说,“我好像……把相机忘在了一个比较远的地方。” “什么??”明夏眠“噌”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昨天我明明亲眼看见你提回来的不是吗?” 桑斯南慢吞吞地戳了戳塑料碗里的炒河粉,这是一碗明夏眠从火焰山大排档专门打包回来给她的炒粉。 里面甚至还同时加了鸡蛋和肉丝。 面对着这碗炒粉,她没办法说自己昨天看到那条蛇在游知榆身后蛰伏之后,觉得拿着相机很耽误她去解决那条北环蛇,所以小心翼翼地把相机放在有些远的草丛里之后…… 她忘了把相机拿回来。 即使那是她大学毕业后为了拍现场图存几个月工资才咬牙买下的相机,但里面还存着明夏眠无比珍贵的视频。 “你知道的……”桑斯南在心里把缘由归于她的失眠症,但第一次做这种推锅的事情,她还是有些难以启齿,“我长期失眠,记性确实不怎么好。” 明夏眠眯了眯眼睛,双手在胸口前交叉,“所以你把它忘在哪里了?” 桑斯南吃了口炒粉,知道没办法躲,还是得去看看,于是含含糊糊地说,“应该是在去逸英的那条叉路上。” 明夏眠看起来是真的很需要这节课的视频,也似乎是很想让自己深埋海底的父母看到她再次站在课堂上的样子。 某些时候,桑斯南虽然很嫌弃聒噪的明夏眠。但她也很不想看到落寞的表情出现在明夏眠脸上。从小就是如此,这会让她觉得有些怪,怪得让她都吃不下这碗加了鸡蛋和肉丝的炒粉。 于是,她索然无味地吃了两口炒粉后,突然起身随意换了件T恤,拿了机车钥匙,“走吧,我们去找找。” - 黄昏里的山,和黑得浓郁的山,看起来完全不是同一座山。再次来到这座山之后,桑斯南感觉这里好似和昨天晚上完全不同。 七拐八拐,终于在某处隐秘的草丛里,找到完整的相机包之后,明夏眠松了口气,一边将相机包拿了出来,一边嘟囔着,“这里连路牌都没有,也不知道你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说着,她看向桑斯南,却发现人正愣愣地看着某一个方向。于是,她也顺着望过去,被眼前的景色所惊艳到。 红色夕阳不要命地洒向这座山,以及从山里敞开的缝隙中络进来的那一片海,蔚蓝与赤红并存,好似拥有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飞鸟掠过海浪、赤霞和山谷,盘旋,在她们平淡的眼里留下鲜亮的掠影。 在明夏眠聒噪的惊呼声,以及山和海融于一起的呼吸声里,桑斯南忽然想: 原来这就是路牌路线设定之外的,山和海。 原来这就是,游知榆昨天看到的,山和海。 不喜欢被规定好的路线,有些时候,反而会看到别具一格的风景。 可惜相机早已没了电,桑斯南没办法将这片相融的山和海拍下来。回去之后,她拿出纸和笔,打算简略地画下来。 明夏眠没事做,就和她一起在空了的荔枝树下坐着,开始检查昨天那一整节课的视频。 桑斯南画画的时候不怕吵,反而,有些时候她会将这个世界听得更加清晰。譬如说现在,她听着那段视频里有些琐碎的交谈声,也没觉得多吵。 不过,那些学生是没办法说话的。于是,视频里出现的声音也大多是可以被称得上是白噪音的环境声,细碎的人声,也大部分都是游知榆的声音。 不看画面的前提下,女人柔密轻软的语调,似是滑溜溜的鱼,一声不吭地就钻进人的耳朵里,留下余韵。 有时候,里面也会传来明夏眠的声音。大概是休息间隙的时候,明夏眠突然问了一句, “游老板,其实我一直挺好奇一个事的。” 桑斯南以为明夏眠会跳过休息的片段,但明夏眠不仅没有跳过,还不知怎么就把声音调大了一些。 桑斯南停下笔,不经意地瞥了明夏眠一眼。 明夏眠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是不是声音太大了,抱歉抱歉~” 于是,还没等桑斯南说些什么。从相机里传来的声音又变小了许多,尤其是游知榆的声音,变小了许多。 “你问就是。”视频里的游知榆对明夏眠说。 几个字,有些模糊不清。桑斯南撇了撇嘴,结果又听到视频里的明夏眠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到底是为什么来这里啊?” 视频里的游知榆好像停顿了。荔枝树下的桑斯南也停了一下笔,她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 里面仍然是明夏眠在说,“其实我之前也不知道你是谁,只是听我妹说你是有名的音乐剧演员。然后今天不是要和你一起上课吗,我昨天晚上在微博上搜了搜你的名字。” 说着,她倒吸一口冷气,“好家伙,原来你这么厉害,我就更好奇这件事了。” “怎么这么说?”视频里,游知榆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兴致。 “因为电影电视剧里,那些小镇小城故事里的女主角,一般不都是受了什么挫折和打击,才突然出现在这种平平无奇的小城市的吗?”明夏眠大大咧咧地说着,“要么就是家里破产,要么就是事业和家庭突然出了什么事……” 大概是这样的说法很有趣,视频里的游知榆笑出了声。 听清这一切的桑斯南抿了抿唇,没忍住,看了一眼她身旁现了眼还不自知的明夏眠。这段应该发生在她去影音室睡觉的那段,所以当时她并不在场。 不过,如果她在场的话,应该也不会阻止明夏眠。 “我家里没有破产,事业和家庭也没出什么大事。”笑完了,游知榆轻轻地说。 “对啊,我昨天搜到的就是这样的,说你《谋害淡鱼》的巡演圆满结束,说你和你妈妈又一起往哪里捐了款,而且你百度百科资料上后面还跟着一串我名字都念不清的奖项……” 视频里的明夏眠语气是浓厚的不解, “你什么都好,不是吗? 桑斯南屏声静气地听着,不知不觉,她竟然也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迫切地想知道游知榆会怎么回答。 可相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却在这句话后戛然而止。 她没忍住望向明夏眠,却发现明夏眠已经按下了暂停,蹙着眉心,嘴里念叨着,“我以后是不是该穿个正经衣服去,看起来有点花,好像不太好看。” 说着,明夏眠又看着桑斯南那幅没画完的钢笔画,表情讶异,“你怎么不画了?” 桑斯南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停了笔。她迅速转过头去,表情有些不太自然,“歇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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