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知榆想了想,又发过去: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这条短信一发过去,那边犹豫着的人影终于动了,而攥在手里的手机也终于有了回复: 【什么问题】 很简短。但也不算没有进步。 游知榆勾了勾唇角,回复:【你刚刚是怎么找到我的】 之前那个消防员也问过桑斯南相似的问题,但桑斯南的回复很含糊。她想知道,桑斯南会怎么回复自己。 耐心地等了一会之后,手机上迟迟没有等来回复。 她往那边望去,发现那边山坡连成串的昏黄小灯下,还有一个微弱的白色小点,不明显,但却是出现在桑斯南的手中。 是手机灯。 桑斯南看到她了? 游知榆下意识从秋千上倚坐起来,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和裙摆,才慢悠悠地往那边望去。 而那边的人已经很快将手机灯熄灭。回复了过来: 【当时很黑,这边本来就容易遇到蛇,我看到了类似这样的手机灯,以为是求救信号,就找了过来】 原来是手机灯。 游知榆有些讶异,她对手机灯异常敏感,但却没有料到桑斯南比她更敏感,仅仅是因为手机灯就找了过来。这大概也是某种幸运的信号,如果没有这个她不小心点亮的手机灯…… 也许她今天晚上根本就不会被桑斯南找到,也许她根本没办法在这里回味当下的心流状态。想到这里,游知榆的指尖颤了颤。 而握在手里的手机也振动起来:【你还在害怕吗】 游知榆吐了一口气:【有点,刚刚做了噩梦】 那边的回复停了下来。游知榆下意识地去看那片红墙处的身影,发现人正在拿着手机不知道琢磨着什么。 想了想,她先发了过去:【你好像什么都不害怕?】 这个话题好像并没有触碰到某种边界。桑斯南很快回复了过来:【是不太害怕这些东西】 游知榆撑着下巴想了一会,问:【不如这样吧,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喜欢链条的另一半原因,你告诉我你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 【等价交换?】 文字的沟通对电话恐惧症患者来说好像是一种比语言更为开放的途径。这次,桑斯南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问她: 【是明夏眠告诉你的?】 游知榆挑了下眉心:【你怎么知道?不过的确是明夏眠告诉我,你在这个世界上有件最害怕的事情。】 桑斯南没有再马上回复了。 等了一会,游知榆又发了一句:【但是我自己也挺想知道的】 过了十几秒,那边又回复了过来:【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那是什么】 游知榆很快便问了出去,但又想到自己还没说自己的部分,心浮了一秒出来。兴许是今天晚上的历险让她有了某种倾诉欲,也让桑斯南出于某种原因,没有再那么抗拒交流。 游知榆的手指在手机上敲了敲,想到那段难以忘怀的过往,她顿了几秒,但还是组织了语言,在对话框里打下了一段较为长的文字: 【有段时间我变得很迟钝,迟钝得不像是自己。你知道我的工作需要我对自己的身体具有相当大程度的敏锐感知。 一旦失去这种感知,就会像是飘在天上一样,落不到地。也许这么说会有些抽象,但在那段迟钝的时间里,我找到了“链条”这种可以让我重新流动起来的方式。 也许这是一种心理安慰,也许这又只是一种错觉,但我时常通过链条依附在皮肤上的感觉,找到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 而且……】 文字组织到这里,游知榆轻垂着眼睫,目光没有落点,将最后一行字打完,全都发了过去: 【好像是因为,这的确会给我带来某种安全感。】 长篇文字发过去之后。 她莫名地送了一口气出来,盯着空荡荡的没有被回复的手机屏幕失了神。也许,说出来的感觉,会优于她想要得到对方回复的渴望。 但和她进行这段对话的是桑斯南。某种程度上,她下意识地会认为,桑斯南会给出与别人不一致,甚至是与她自己设想中所不一致的答案。 而她,也好像有些期待桑斯南的答案。 这次,她没有再往那面坡上望去,只是静心屏气地等候着。良久,手机振动了一下,她终于等到了回复,点开已经熄去的屏幕,她愣住: 【我刚刚并没有答应你的等价交换】 冷冰冰的文字漂浮在手机屏幕上,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游知榆反应过来,气笑了,但转念一想,桑斯南的确是没有答应她的“等价交换”,只是她以为桑斯南回复了就不是拒绝的意思。 想到这里。 她再次往那边坡上望去,本以为只会看到桑斯南低下去的头。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桑斯南好像也在看着她。 路灯和月光席卷了这个夜晚,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是猜测,对方也的确抬起了头,好似在往这边望着。 她们明明看不到对方的脸和神情。 却莫名的,在这个被海风裹挟着的夏夜,隔着不知道多少米的空间距离,在暗静的、沉睡过去的北浦岛,对峙着,拉扯着,缭绕着。 这种对峙莫名在朦胧的夜里形成一种氤氲着气雾的光罩,将唯独在此时此刻,苏醒着的她们,张牙舞爪地网罗在了一起。就好像她们是蛰伏在俗套世界里的同类,并且同时在躲避着、寻觅着些什么。 耳边蝉鸣声响起。 风将喝空了的橘子汽水瓶子掀倒。游知榆被惊醒,却发现自己手机上传来一声振动,振得她心口发麻。 低头,是桑斯南主动发过来的短信: 【北浦岛七日香用了吗】 游知榆挑了一下眉,她刚刚出门的时候就在身上抹了一层,现在鼻尖都一直萦绕着那股中草药的香气,整个人简直都被腌入了味。 【用了,还挺有效的。】她回复,并且加了标点。 【哦】那边倒是回复得很快,并且没有标点。 如果这个“哦”有语气的话,它不会像文字看起来那么冷冰冰。游知榆也不只听过桑斯南说过一次“哦”,但哪一次,都没有此时此刻再出现在手机屏幕里的冷冰文字气人。 她气得想回一句“哦什么哦”,却一晃眼,就看到对面那个坐在红墙上的身影突然跳了下来,然后慢吞吞地挪着步子。 要走? 游知榆也从秋千上起身,谁还不会走了?谁还不会发哦了?信不信她马上可以发一串过去? 但是,她从秋千上起身之后并没有进门,而是整理好自己的裙摆,也没有在手机上疯狂地打“哦”字过去,只是又猫着步子往外面走了走,有意无意地站在了离对面更近的距离。 而那个慢吞吞挪动着步子的身影,也没有拐身走进去,而好像也是,挪到了更为明显的更为突兀的位置。 然后,再次打开了手机灯。 那个微弱的白色小点再次出现。 游知榆愣了愣。 紧接着,神秘的白色手机灯开始在夜里闪烁,灯光闪烁时间长长短短,似是某种隐秘而藏有秘密的信号。 而事实上,这也的确是某种信号。 如果此时此刻,站在游知榆这个位置的,是一个只听说过但没有了解过摩斯密码的人,她肯定对桑斯南闪烁手机灯里隐藏着的秘密一无所知。 但是。 出于某种契机,早在很多年前,游知榆就对摩斯密码烂熟于心,甚至也能在第一时间识别出,桑斯南在这一刻利用了摩斯密码。 所以,在那个只闪烁过一遍的摩斯密码过去后,在那个温吞的身影关闭手机灯,将手机收起来,然后慢悠悠地挪步,转身,走进了那片隐入黑暗的院子里的时候。 游知榆瞳孔微缩。 她准确地识别了出来,在这个归于平静的夜,在北浦岛如海浪汹涌又蒸发着月光的风里。 经历过惊心动魄后,和她一起穿梭过危险的桑斯南,利用摩斯密码这一种隐秘而极需要默契的古老代码,简短地说了两个字,向她履行了等价交换的承诺: 【rain】 下雨? 是她最害怕的事情吗?
第23章 「迷路的路牌」 宛若童话故事中跌宕起伏的冒险, 在北浦岛的祥和灯塔和宁静海浪声中消弭,但残余气息仍将这个深邃夏夜注得满满当当。 在甜腻樱桃汁无法治疗失眠的效用下,今天不需要在凌晨三点半出门送酸奶的桑斯南, 躺在黏着汗意凉席上,听着风扇和夏夜的蝉同时在吱呀呀地转。 睁着眼看着那一片装盛在窗口里的海, 从昏暗的蓝, 一点点变亮,再到被日出的第一缕金光覆盖。 过度漫长的失眠时间, 足够容纳一个闲人天高海阔的胡思乱想。她从“这次的樱桃汁不够甜估计卖樱桃的阿婆是被骗了”,想到了“下次干脆把‘吃掉大海海鲜产品店’画下来”, 再想到以后有时间可以去画逸英,最后那首让她在无意识间陷入沉睡的《iberomok》在她脑海里再次无意识地浮现。 还有将这首《iberomok》带给她的游知榆。 意识到她脑海中浮现的不仅仅只有曲子, 还有一个名字, 以及那个晕在柔软而绵烂的夏天里,女人如梦似幻的侧脸时。 《iberomok》的每一个音节, 好似都在耳边出现。醒过来的北浦岛被阻断在这些音节里,她翻来覆去发出的声音被突然起身蹭到被子的摩擦声所替代。 失眠症患者在某种时刻会等同于一个六岁小孩, 因为那是一个人好奇心最强的阶段。 桑斯南忽然对这首倒过来弹的《iberomok》产生了兴趣。 她打开手机,手机里的软件已经许久没更新迭代过, 甚至还被淘汰了许多。回北浦岛几个月后,她的手机里只剩下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社交软件——微博, 以及一些最基本的联系功能和装机软件。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 眼下, 她找到并打开了自己买来手机就从来没用过的“库乐队”,在微博上找到了简易版的《Komorebi》琴谱。 对着琴谱, 试图弹下第一个倒过来的音时,窗帘被海风吹得哗啦啦作响, 浅金色的夏在她眼皮上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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