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游知榆的身后就传来了极为冰冷的“嘶嘶”声,寂静的山脚下,只剩两个人的空旷大路和周遭密布着的树林里,这种“嘶嘶”声像是某种已经到脚边的死亡预告。 如果说之前游知榆还能对这种陌生的危险保持轻松的心态。那现在,这种消散不去的声音,以及发冷的空气,就已经完全将她的轻松击碎。 一出现,就将她故意表现出来的轻松和平静打破,将她绷紧的背脊上所有蛰伏的汗毛竖起,将她肌肤里隐藏着的所有黏腻汗水全都激出。心脏在这一刹那几乎提到了胸腔,将所有可供呼吸的气体堵塞住。 说不怕是假的。故意表现得平静也是假的。 没有人在面对“死亡”这一个可能性时,仍然维持着轻松的姿态。更何况,这是蛇,与她所了解的,来自高楼大厦和城市里清晰可见的、可以被规避的危险不同,这是她完全不了解的,来自陌生海域、陌生山谷的危险。 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察觉到如此近距离,如此真切的毒蛇。她拧了拧自己有些黏腻的手指,近在咫尺的薄荷绿色身影越来越近,“嘶嘶”声也就越来越贴近她的背脊。 失控的呼吸让她的头皮开始止不住地发麻。 在被未知的恐惧笼罩下,阴冷的“嘶嘶”声几近要攀上脚背的那一瞬间,她听到一声很突兀的“喇叭”声,明明刚刚路上还只有她们两个人,怎么现在会出现喇叭声。 还没来得及分辨是哪里传来的声音。 又传来一句“小心”。而后因为出汗而变得湿滑的手臂上,就瞬间传来温热的触感。 接着。 整个人一晃,她被一股大力扯到了另一处。 摇晃的视线里,近在咫尺的距离里,灼热的呼吸在交缠之间变得越发滚烫。她好似迎上了那条蛇冰冷的眸子,看到了那条蛇身上黄黑交替的神秘花纹,以及张开的嘴里所敞开的、锋利的獠牙。 但这一眼只持续了极为短暂的一秒。 紧接着,有束光直接闪了过来,好似是桑斯南的手机灯,又好像是她自己刚刚打开的手机灯,有些刺眼。可很快,她被那股力道拉走,清爽的柠檬柚子味道萦在了鼻尖。 那一秒,女人的柔软掌心覆在了她的手腕上。 紧接着,眼前是女人高挑窈窕的背影,和仍有余韵荡在她眼前的发丝,以及修长挺直的后颈。 就此,那道刺眼的手机灯光,以及她刚刚无意间瞥见的冰冷花纹、凶狠獠牙,以及在之后短暂一秒内可能会发生的未知的、可能见血的、可能残忍的、可能凶狠的、甚至可能会成为她之后人生里没完没了噩梦的……惊心动魄的搏斗和危险,被柔软细腻的女人挡在了世界之外。 是寂寥流淌的夜,是浓郁磅礴的静。 “嘭——” 剧烈的、庞大的玻璃撞击物体的声音出现,接着是某种在一瞬间萦绕出来的中草药液体散发出来的浓郁味道。 “嘶嘶”声突兀地消失,因为恐惧而产生的心跳声却还没消散。 “没事了。” 那短暂的一秒,桑斯南挡在她身前,轻轻地说。
第22章 「摩斯密码」 世界一片寂静。 黏着热意的手还护在她的手臂上, 近在咫尺的女人呼吸放得极轻,好似怕惊扰了她似的,不肯释出一分重量。 “很吓人吗?”游知榆抿着唇问。 “嗯——”桑斯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 “它好像……死得有些惨。” …… 紧张刺激的氛围被这句话轻飘飘地击碎。 游知榆实在没忍住,问, “有多惨?” 桑斯南顿了顿, 慢吞吞地松开握住她手臂的手,“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柔软的、专属于女人体温的手掌被移开。 视野缓慢地刮成昏暗微弱的光, 是远处海平面灯塔里的灯在摇晃。 空旷的路上,一条蜿蜒的黑黄花纹蛇横亘在黑暗之中, 身体扭曲瘫软,身下是一滩粘稠的、正在散发着中草药气味的深色液体, 正在迟缓地蔓延开来。而周围, 则散落着一些玻璃碎片,以及半截碎掉的玻璃瓶壁。 本以为一切已经结束。可当真正看到这个混乱的场面, 以及看到那条蛇就瘫软在离她不到一米远的地方时,游知榆仍然难以平复。 “它真的没毒吗?”游知榆忍不住又问。 桑斯南僵了几秒, 看了一眼仍然紧挨着自己的游知榆,山里的夏夜分明是凉爽的, 可这时,游知榆白皙的脸庞上竟然在如此昏暗的灯塔光下烁着粼粼的光, 是津津的冷汗。 她捻了捻手指,发现自己刚刚攥住游知榆手臂的掌心也沾上那些闪闪发光的汗水。 “其实是有毒的。”桑斯南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和游知榆强调来自北浦岛的危险, 特别是这些喜欢蛰伏在草丛里、树林里和山里的蛇类。 “这是北环蛇,咬伤之后15分钟之内可以急救, 但过了十五分钟就很难抢救过来。”说着,她走近, 随意地在路边上找了根树枝,虚空地指着瘫软在地上的蛇身上的一处位置,“一般我们在路上遇到的话,最好就是绕路走开,但如果它真的要攻击你,就可以打这里。” 她用树枝在那处位置上,悬空地点了点,“不过没有把握打准的话,最好不要随便攻击。” 游知榆微微一怔,她是想过这条蛇有毒,但没想过是这么急切的十五分钟。咬上一口,十五分钟毙命。而就在那极限的一秒钟里,桑斯南却将她拉在身后,站在了她前面。 这明明是十分要命的危险。在那些惊心动魄的艺术作品里,里面的主角在危险时刻挡在其他人前方并安然脱险,甚至这已经成为了最为基本最为必要的情节。 现实生活中,活生生的人是没有主角光环的。至少在那一刻,游知榆不相信桑斯南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将这件事情处理好,所以桑斯南才会拦住她的视野怕她看到与想象中不同的血腥场面,不是吗? 她并不认为,自己与桑斯南的交往情分,已经到达了对方能为自己挡毒蛇的程度。 但是刚刚,桑斯南将自己拉到身后的时候,的确是毫不犹豫。而覆盖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连颤都没有颤一下。难道这就是明夏眠所强调的,桑斯南什么都不害怕,只会害怕一件事。 可这是明明已经是离死亡最近的距离。 事情过去,沉下来的思绪突然开始在细碎的事件中穿梭,篝火晚会那天,她问桑斯南愿不愿意下水的时候,那时,她对桑斯南来说,分明还不是一个可以值得完全信任的对象。但桑斯南还是几乎都没犹豫点头同意,而且在被她推入海底之后,桑斯南好像没有任何害怕和恐惧,甚至也完全没有试图往上浮的趋势。 和遇到毒蛇时的反应如出一辙。两次经历其实都可以称得上是冒险。但两次,桑斯南都任由自己徘徊在离死亡最近的距离。 为什么呢?除非……桑斯南原本就不怕死。 过度推测竟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游知榆被这个没有依据的念头吓到,不敢再细想下去,她愿意相信这只是她自己出于思绪混乱下而产生的胡思乱想。她努力让自己沉下神来,可指尖还是忍不住颤了颤,视线也再次的,忍不住在桑斯南身上萦绕着。 游荡的暗淡月光飘落下来,萦绕在蹲在路边的女人身上。穿着薄荷绿衬衫的女人长发挽在鸭舌帽里,展露在外的漂亮侧脸盈润着月光的光泽,表情是最为平和的状态。 然后随意地在周围寻找了一些草叶和树叶,再将自己手中的塑料袋一把将蛇裹住,包住。 这样的人到底会害怕些什么呢? 游知榆愣愣地想,犹豫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问, “你刚刚就不害怕吗?” 也许这个时候,她是希望在桑斯南脸上看到某种后怕的神情的。 将蛇处理好的桑斯南愣了几秒,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外,却没有任何后怕和惊惧,只是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也似乎才意识到她问的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我刚刚已经打了消防电话,本来是想等他们过来处理的,但没想到哪里一声喇叭响,那条蛇就先主动攻击了。” 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桑斯南选择反问,“你很害怕吗?” 游知榆润了润唇,没有说话。 意思显而易见。 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当然都是害怕的,除了她自己之外。桑斯南看着从刚刚开始就停留在原地没有移动一步的女人,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极傻的问题。于是就又想了想,将自己手里装着蛇的塑料袋,藏在了路边那些中草药花露水的碎片中间。 幸好明夏眠也知道送礼应该给个好点的包装,给她的塑料袋很厚,至少不用担心晕过去的蛇再逃出来攻击她们。更幸运的是,那瓶花露水的确是北浦岛本土的一个品牌,对驱蛇的确有着一定的效果。而现在剩下的,就是等消防队过来处理了。 等待间隙,她试图转移游知榆的心有余悸,“不过这里离逸英已经很远了,你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本来是想着顺便散散步的……”提起这件事,游知榆有些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迷路了,欲言又止了好一会,才说,“就是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 “哦。”桑斯南点了点头,很不经意地再次走到了游知榆旁边,将自己手里剩下的另外一瓶花露水藏在了背后。 “你迷路了。”她笃定地说。 游知榆觉得自己喉咙被这句轻飘飘的话梗住,却不知怎么,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件事,“没有。” “哦。”莫名的,桑斯南的语气有点欠打,“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游知榆气急地敛起嘴角,“什么叫我说没有就没有——” 说着,她望向旁边的桑斯南,却发现原本动作温吞表情素来平和的桑斯南,此时此刻,嘴角竟然微微往上提了一下。 弧度很小,但游知榆笃定。 桑斯南在笑。 此时此刻,在一堆装着中草药液体的碎片里,在一条被禁锢在写着“北浦七日香”的绿色袋子里的毒蛇面前,在惊心动魄的境遇化为平静落幕之后。 桑斯南竟然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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