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很害怕。”楚涟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酒瓶。 “害怕幻觉?” “不,害怕我接受不了我应该付出的代价。但是话说回来,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我不会后悔。只是在有的时候,我会变得很脆弱……”楚涟努力想要描述自己真正的想法,春节已经过了,春天还远远没有到来,寒冷笼罩着城市,而她所能做的,只有努力把寒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再慢慢吐出来。 “小涟,”叶梨卿把手搭在了楚涟的手上,“我们回家吧。” 楚涟看了一眼手中没有打开的酒瓶,把它塞进了大衣口袋里。 叶梨卿一进家门就转过身,朝着楚涟扑过来,动作几乎可以用“迅猛”二字来形容。楚涟以为叶梨卿要给她两个大逼斗——刚才在外面只是不好意思打她,不由后退了一步。 但是叶梨卿却是抓住她的领子,然后另外一只手扳过她的脸,热情而狂乱地亲吻着她。 楚涟一直认为叶梨卿是冰层所覆盖的火,只是那冰层是亘古不化的冰川;而现在楚涟意识到,叶梨卿内心深处的火并非是小小的火苗,而是铺天盖地的烈火,像史前蛮荒的天降野火。 她并非是“它”的代言人,她只是一个被楚涟放入最珍爱的单元素集的女人,是楚涟毕生的挚爱,楚涟朝朝暮暮的渴望。 楚涟没有喝酒,这点很好,这样她和叶梨卿就不用共享一个白酒味的吻。这世界上怎么会有白酒那么难喝的东西?讽刺的是,即使是这样,楚涟也离不开它。 当这个吻结束的时候,楚涟惊讶地发现叶梨卿脸上蜿蜒着泪水。 “我真的很担心,你会说你不爱我了,我们结束了,”尽管流着泪,叶梨卿还是对楚涟微笑着,“还好,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对不起。”楚涟说。 叶梨卿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刚哭过的样子。她现在看着楚涟,用一种平静而喜悦的神色,她没有问楚涟为什么会大晚上在路边喝酒,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楚涟回望她,觉得有很多话呼之欲出。 “我还没有工作,而且……也没有学上。我不知道你会怎么看一个24岁,没有工作也没有学上的社会闲散人员,但我讨厌这样。” 她一边说,一边颓丧地走到沙发前坐下。她还在想着面试的事情,今天面试的公司对她的简历表现出一点兴趣,hr告诉她,他们公司已经给另一个应聘者发了offer,如果那个应聘者不来的话,他们就会给楚涟发offer。 叶梨卿笑了,她走到楚涟面前,轻轻捧起楚涟的脸。 “我得向你道歉,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没想到你真的对这件事很上心……那如果我雇佣你,你的工作就是帮助我,你愿意吗?” 叶梨卿的眼睛像是有种魔力一样,实际上,她整个人都有着可怕的魔力。楚涟知道叶梨卿真的很希望她回答“我愿意”,所以她就如叶梨卿所愿回答了“我愿意”。 叶梨卿告诉她,既然楚涟已经和“它”交流过,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楚涟给她的投名状(所以叶梨卿把两张单人床换成了双人大床?楚涟猜测),这样,叶梨卿做的很多事情,也就完全没必要瞒着楚涟了。她需要一个助手,当然她也可以单打独斗,但有了助手能省下很多麻烦,就像魔术师通常也需要一位助手一样。 “我会按照最低标准给你发工资,”叶梨卿严肃地对楚涟说,“包吃包住。” 叶梨卿确实对楚涟包吃包住,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楚涟当然会答应,不过她心里暗暗决定,如果她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她还是会去上班的,以免自我感觉她在吃叶梨卿的软饭。 “那我需要为你做点什么呢?”楚涟问。 叶梨卿在楚涟身边坐下来,抱起双臂,她盯着壁纸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我想调查迟永寒。” “是为了顾澄?”楚涟问。 叶梨卿说:“是,也不是。准确地说,我想知道,顾澄到底是怎么让迟永寒活过来的。她一个月前就应该死了,但是她现在看起来一切都很好。” “为什么你不直接问顾澄?” “她不会告诉我实话的。” “为什么?”楚涟追问。 叶梨卿转过头看着楚涟,用的是楚涟前所未见的一种神气。楚涟觉得叶梨卿的神情有时会像电影里19世纪圣彼得堡的贵族少女,但是现在,楚涟从未如此深刻地认识到,叶梨卿是个带着苏联烙印的女神,还是个女邪神。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小涟。本来我都想一直瞒着你,但我怕有一天我做出什么过激行为的时候,你会摸不着头脑……听着,小涟,我和顾澄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我们没有那么……要好,我们更像是表面合得来的对手。”她说。 “真的吗?”楚涟不信。 开玩笑的吧,顾澄在得知楚涟要追叶梨卿之后把楚涟拖进酒吧差点揍一顿,而且多次对楚涟表达如果她能把叶梨卿追到手就好了之类的想法,叶梨卿居然说她和顾澄实际上是对手关系? “对,我们实际上,更像是彼此妥协的竞争者,”叶梨卿叹了口气,“大多数时候我们可以相安无事,甚至相互帮帮小忙。我们只是都害怕面对,有一天要面对面打得头破血流。她不愿意那样,我也不愿意那样。” “可是你们的关系看起来真的很好。”楚涟说。叶梨卿经常和顾澄一起出去办事,顾澄很自觉地充当司机,她们俩相互说话也百无禁忌,叶梨卿会对顾澄爆粗口(她对楚涟都没爆过粗口),怕顾澄喝多了还会把顾澄的酒都没收了。 “因为我们是同类,但同类也会有自相残杀的。”叶梨卿说。 楚涟依偎在叶梨卿身边,她觉得叶梨卿身上很冷,好像整个三月初的春寒都凝结在叶梨卿的身上。 “小叶姐姐,我觉得你还是需要朋友,需要顾澄。” 曾经楚涟热衷于将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划分入各类合集之中,后来她发现这是一种粗浅的人际关系处理方式。人际关系,这是问题的关键。而叶梨卿和顾澄的关系,就是其中最为复杂的那一类。也许有爱,也有恨,有友情,也有嫉妒。楚涟和叶梨卿相识这么久了,她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摸清楚叶梨卿的心,就像套娃中那个小小的、没有形状的木头。 叶梨jsg卿苦笑起来,摇了摇头:“别说这些了。我现在想要搞清楚顾澄到底对迟永寒做了什么。还有,你说迟永寒私下里还在和赵书婷交往,那么顾澄为什么会容忍赵书婷的存在?我觉得我应该弄清楚这些事。” 这件事楚涟之前想过——但也仅仅是想过而已。然后,更多的,其他的事情,比如找工作,比如考研成绩就让她无暇再去思考其他人的事。 楚涟拿过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看着Excel中整理的迟永寒微博小号的时间线,就在鼠标拖动的一刹,她忽然脱口而出。 “时间弄乱了。” 叶梨卿看了楚涟一眼,她若有所思。 “不是弄乱了,而是顾澄把别人的时间,借给了迟永寒,所以迟永寒又活了下来,用别人的时间,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她到底是怎么做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从赵书婷这里着手开始调查?”楚涟马上问。 叶梨卿笑了:“聪明。”
第55章 很久之后,楚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叶梨卿是真的想要知道顾澄用什么办法为迟永寒续命,还是她只是想要给楚涟找点事做,以免楚涟深陷酒精和应聘的无尽泥淖? 也许兼而有之。 叶梨卿有的时候是个很别扭的人,她明明可以像对待顾澄那样没收了楚涟的酒,然后威胁楚涟再敢喝一口酒精饮料就敲碎她的狗头,可是她非要这样迂回地让楚涟去调查赵书婷。就像是在用一种奇怪的方式,维护楚涟那摇摇欲坠的自尊。 说白了,楚涟又不是职业侦探,她跟赵书婷也不熟,楚涟所谓调查的方式,无非就是跟她的前女友林雨菱套套近乎。 ……叶梨卿就对楚涟这么放心吗? 其实用不着叶梨卿警告什么“不准跟林雨菱有除了调查之外更深入的接触”,楚涟对自己也很放心。她和林雨菱没有什么了,一切都已经结束。就像夏末拖拖拉拉的雨季,虽然雨水淅淅沥沥、不舍到肝肠寸断,但最后还是得结束,更何况楚涟和林雨菱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呢。 而更让楚涟感到害怕的是,叶梨卿和顾澄随时会成为拔刀相向的敌人,她们的关系实际上是一颗定|时|炸|弹。曾经楚涟很欣慰叶梨卿有顾澄这样一个朋友,但如今这种欣慰已经成了恐慌。尽管叶梨卿和顾澄的相处模式看起来很好,真的很好。 而且楚涟其实很愿意把顾澄纳入“朋友”的合集之中。顾澄告诉了她娜杰日达的故事,带楚涟参观过她的安全屋,还送了楚涟生日礼物。刚进入社会不久的楚涟不难寻找到一个同学或是校友成为朋友,但是像顾澄这样的社会人朋友,对于楚涟来说都是稀缺资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 2016年的春天,迟永寒开始享受她的春天和她的新生。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旅游,就算下楼倒垃圾的功夫她都有可能背上行囊走人了,她有时候和顾澄腻在一起外出自驾——顾澄充当司机和ATM机,如果顾澄没有和她在一起,她往往也在旅途上,可能和赵书婷一道,也可能和其他女人在一起。 那段时间里,顾澄还是会经常来找叶梨卿。有时候是蹭饭,有时候可能讨论点玄之又玄的事情,当然更多时候只是串门。叶梨卿一直为楚涟和“它”交流的事而忧心忡忡,仿佛担心某天楚涟会在睡梦中被“它”用枕头捂死一样,她谢绝了顾澄出去接生意的提议,并且还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 叶梨卿一开始找的借口是“身体不舒服”和“没心情”,被顾澄拆穿之后她又说她要“积阴德”。楚涟还记得顾澄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大概笑了足足有十分钟,毕竟对于她们这种人来说,“积阴德”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理论。 “你少笑话我,”叶梨卿冷冷地瞪着顾澄,并且难得地涨红了脸,“你看看你自己干的缺德事,你好意思?” 她们还是像往常那样唇枪舌剑地互怼,而且话题的最后,总会落到相互让对方滚回美国和苏联。楚涟仔细地观察过,她们彼此看不出任何芥蒂,相处模式一如既往,但楚涟知道,在那个只有她和叶梨卿,还有春风的夜晚,叶梨卿告诉她,其实她和顾澄关系没有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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