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爱你,”楚涟说,她现在也想不出来什么华丽辞藻,她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同时还在不停打瞌睡,“所以我不介意你是什么人,你是做什么的……我只是爱你。” 叶梨卿没有说话,她在楚涟的发顶吻了一下。楚涟没有马上就睡着,当她平静下来的时候,死去的摩托车手出事那一刹那的巨响和灯光开始在她的脑海中骚扰她,同时她很清楚地闻到叶梨卿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气味。楚涟大概躺了快一个小时才睡着,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了。叶梨卿不在家,不过客厅桌子上放着温热的粥和包子,还有一张纸条,叶梨卿留言说她出去一趟,楚涟要是醒了就联系一下林雨菱。 楚涟给林雨菱发去了信息,林雨菱一直没回。楚涟百无聊赖地啃着包子,她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胃口。 楚涟在六个小时之前就亲眼目睹一场车祸,然后她睡了一觉,然后吃着东西。在看到那种可怕的事故后,心情不好是正常的;最可怕的是,楚涟现在开始对此习以为常。她似乎已经习惯面对死亡,接着看到死亡之后……那个世界,和“它”。 林雨菱过了一个小时才回复楚涟:今天做B超不太好,里面的东西太大了,而且长这么快,医生说可能不是好东西。医生说让我去做CT,明天开刀把肿瘤取出来再去做切片。 楚涟看着这条消息,心里忽然一紧,好像有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了她的后背。她匆匆取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她新建了一个文件夹,保存了所有营销号整理的迟永寒的微博截图。当她打开那些截图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就仿佛是,楚涟早已猜测到了什么。 迟永寒也是先发现小腹里好像有东西,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肿瘤太大,让她开刀手术,做切片检查。然后医生通知她,说是结果不太好。 为什么林雨菱也会这样? 楚涟内心陡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林雨菱复刻了迟永寒的命运。可为什么会如此?为什么偏偏是林雨菱?这和顾澄有关系吗?楚涟的脑海中浮现出林雨菱曾经和她一起窝在宾馆客房的床上看电影,当她转过脸时,她就能看到林雨菱那乌黑的眼睛,迸射出倔强和鲜亮的色彩。 如果楚涟信奉基督教什么之类的,也许她会由衷感慨一句:上帝啊! 楚涟给林雨菱回复:医生说什么时候开刀?我去医院陪你。 林雨菱告诉她不用去医院了,她家人会去医院照顾她。过了几分钟后,林雨菱回复道:结束就是结束了,没有挽回的可能。我猜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需要廉价的同情,就这样吧,再见了。 楚涟其实很想给林雨菱回复她只是关心一下她,不用误会,她们确实没有可能了,但这并不代表楚涟就会坐视这一切发生。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楚涟现在觉得心里堵得慌,并非是被林雨菱拒绝,而是她感觉到周围张开了一张网,在她没有意识到之前,已经无处可逃。 楚涟给叶梨卿打了电话,问她在哪。 “我在顾澄这里,”叶梨卿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从容,“林雨菱回复了吗?” “回了,嗯……事情我想对你当面说。”楚涟说。 “好,我一会儿就回去,”叶梨卿说,她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楚涟听到背景音是顾澄和迟永寒在说笑,迟永寒咯咯的笑声听起来健康而充满活力,“小涟,你还好吗?” 楚涟定了定心神:“我还好。只是我想见你,小叶姐姐。” 真的没有出什么事。只是楚涟因为被林雨菱怼了,所以她想见叶梨卿,随后就给叶梨卿打去了电话。所以说,女同都很drama,楚涟也一样。
第58章 叶梨卿很快就回来了。她甚至都没有费心思用钥匙开门,而是直接就出现在了房间里,当时楚涟正对着笔记本电脑,仍然在分析梳理迟永寒的抗癌微博。 “小涟,怎么了?” 楚涟抬起头。她刚才一直沉浸在迟永寒的微博里,即使迟永寒的态度再积极,观点再乐观,但那种罹患了绝症的压抑和绝望仍然像滞闷的空气一样笼罩了她,所以当她突然抬头看到叶梨卿出现在她身边时,她觉得叶梨卿看起来很高挑漂亮,好像是丑陋原始的造物之中突然出现了精密的物质,或者是黑色顽石之中诞生了一块宝石。 “林雨菱早上跟我联系,恐怕情况不太好。肿瘤太大,医生让她明天去手术。” 叶梨卿马上就明白了楚涟的意思,她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楚涟身旁:“和迟永寒的微博对比过了?” 楚涟点点头:“开头是一致的。也许没有这么巧的事情,我有种感觉,顾澄把迟永寒的命运给了林雨菱,也许是把林雨菱的时间换给了迟永寒。” 弄乱了。 顾澄弄乱了迟永寒和林雨菱的时间。所以迟永寒清空了大号的微博,小号微博的时间顺序也全部都是弄乱的。 叶梨卿站起身,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并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就只是出于无聊或者心烦而走动,不过楚涟突然觉得她和叶梨卿之间隔着宽如天堑的无底深渊,她也许能猜到叶梨卿在想什么,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想。她知道,叶梨卿的心情很不好。 很不好很不好。 楚涟搜寻了一下自己记忆的角落,她好像很少见叶梨卿有这么难过的时候。即使是林真惠、李小青的事情发生之后,叶梨卿都没有这么难过。也许用“难过”这个词语来描绘她的心情有点不太恰当,但那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思绪,除了难过、伤心、纠结之外,好像还有更加深层的东西蕴含其中。 楚涟说不上来她是怎么能“看到”叶梨卿的心情。那或许是一种奇妙的通感能力?她只是觉得叶梨卿的身上弥漫出一种忧伤,就像死者所产生的电流滋滋声一样。 最后,叶梨卿又坐到了楚涟的身旁,她握住楚涟的手——而她的手好凉,就像楚涟所能体会到叶梨卿的悲伤。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叶梨卿说。 楚涟一开始没明白叶梨卿是什么意思,不过当她看到叶梨卿那双含着泪的、棕色的大眼睛时,她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了。 林雨菱是她的前女友。诚然她们分手的时候并不好看,包含了林雨菱吸进肺里的一根根烟、眼泪、伴随尖叫的质问和楚涟被轰出门的窘况。但她们确实在最好的年华里相爱过。 “我爱过她,那时我们还不到二十岁,就像所有的年轻人那样,都会有冲动的时候。也许是爱,也许……只是冲动,但最起码,我有过这种冲动。”楚涟抬起眼睛,和叶梨卿对视,她甚至已经听到了自己身上滋滋啦啦产生的噪声,现在楚涟很确定这不是电流声,也许她会给这种噪音起一个“宇宙召唤信号”之类的烂名字。 叶梨卿安静地等着楚涟继续往下说。于是楚涟就说了。这没有什么困难的,她相信叶梨卿不会误会她,而且总会包容她。 “如果真的是顾澄在搞鬼,把属于迟永寒的病转移到林雨菱身上,我觉得我会阻止顾澄。我知道迟永寒那么年轻就得了癌症,很可怜,但是……林雨菱是无辜的,”楚涟的声音抖得特别很厉害,而且她还尴尬地发现自己居然带了哭腔,可她一滴泪都没有流出来,就好像她的泪腺不翼而飞了,“就算她不是林雨菱,是个陌生人,我也觉得顾澄不能这么做。” 叶梨卿还是沉默不语,她用那样深沉而哀伤的目光望着楚涟,她带泪的凝望本身就是一首屠格涅夫的诗歌jsg,而相比之下,楚涟觉得自己粗糙得就像一本粗制滥造的无聊小说。 终于,叶梨卿很温和地对楚涟说:“你知道,我和顾澄都不是好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和‘它’一样可恨,因为我们并不会在意每一个人,说得再难听一点,我们为什么要在乎蝼蚁?” 这个道理楚涟早就应该明白。说自己是一个好人的,不一定是好人,说自己不是一个好人的,多半也不是好人;说自己是一匹好人的,肯定是狼人。 “我当然没有办法收拾顾澄,”楚涟苦笑,“难道要我去她家里,然后对她说,请把偷走林雨菱的时间还给林雨菱?” 叶梨卿朝着楚涟这边看过来,但是没有和楚涟对视。 “我相信有一天我会和顾澄翻脸,但现在还为时过早。” “那什么时候才算时间合适呢?”楚涟失望地问,她挪开了自己的目光,一口气把话说完,“你从来都没有缺过时间。所以你说将要发生的事,一定是很久之后了。我看完了迟永寒所有的微博,她生病之后不到两年,就被医生宣判死刑,林雨菱能撑那么久吗?” “你真的一定要干涉顾澄吗?你想救林雨菱?”叶梨卿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 楚涟当时没有意识到为什么叶梨卿会用这样的语气,之后她才意识到,叶梨卿可能是在嫉妒。实际上叶梨卿是个和嫉妒绝缘的人,毕竟她看起来总是那样有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还不能多问,一多问就哭。 “我只是看不惯顾澄这种行为,”楚涟说,“我和林雨菱结束了,结束就是结束了,也许以后见面会打个招呼吧。我爱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叶梨卿笑了,她松开握住楚涟的手,直接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小涟,我在乎的不是这个,我怎么会吃一个小女孩的醋?” 她明明在撒谎。这个口是心非的坏女人。 叶梨卿的神情忽然又变得严肃了起来:“小涟,现在还不是我和顾澄闹翻的时候。你知道,即使是苏联和纳|粹|德国也曾有短暂的蜜月期,虽然最后大战不可避免,但至少苏德互不侵犯条约曾经存在过。” “你不会干涉顾澄对林雨菱做的事情?”楚涟问。 叶梨卿看起来真的有点痛苦,她可能都想要否认了,但最后还是很艰难地点点头。 “对不起,小涟。我暂时还不能就这样跟她闹翻……我会尽快想办法,但现在真的不行。林雨菱的事说不定只是巧合,她可能并不是癌症。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她也不一定就像迟永寒那样。”叶梨卿不安地看了楚涟一眼。 说实在的,叶梨卿的不安让楚涟也变得不安起来,她觉得叶梨卿有时候像是她所无法窥得全貌的森林,她已经在森林中开辟出一条道路,还在其中盖起了一间小房子,但她永远无法探索遍森林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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