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说的‘还没’,就是指我还没找到人接替木兮的位置。上月底你不是嫌我忙吗,当时我就在忙这事。” 她拜托黄新鸿,从多个渠道物色条件合适的人选,再由她一一面谈,可历时了一个月,毫无进展。 “不,不要……”何夕登时理解了小满的那种惊恐。 即使对方的初衷是好的,但谁都害怕被依恋的人拱手让人。 “木兮是木兮,时雨是时雨。”她说,“我不要替代品,也不要别人……我不贪得无厌,我只选你。” 生活里的反转往往始料未及,她的美梦幻灭,心愿却成了真。 天平倾塌,她心里的谁,再不必分什么轻重高低。 尽管为时略晚,但何夕觉得自己仍有必要尽力弥补时雨,以回报她六年来默默无闻的付出。 因而预谋了多日的那件事,不能再拖了。 何夕把心沉了沉,稍许局促地问:“时雨,我能许个愿吗?” 她默然望她,紧张而期待。 “行啊。”时雨不加思索地答应,“上次的不算数,这次我一定成全你。” 她与何夕拉拉小指,给承诺上了个保险。 “……你,你过来听。”何夕敛声,像要说什么很私密的事。 时雨笑着往前凑了些。 “再近点。” 这声像明推暗就的引诱,诱她得一寸,又进一尺。 “唔,再……再近点吧。” 体温最先触在一起,过后是影子交缠,衣角摩擦,乃至肌肤相亲。 何夕仍不喊停,时雨便顺势抱了上去。 “够近了吗?”她故问道。 时雨身上总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清淡甜香,像是水果软糖的气味。在何夕这样嗜甜如命的人看来,她整个人都格外地好闻。 “……嗯,够了。”一弯意满的微笑,绘在她唇角,慢慢升温,“那我开始许愿了,你听好。” 何夕平时不怎么喜欢和人肢体接触,但在时雨这儿,多少个拥抱她都不厌烦,甚至嫌少。 她贪恋着对方怀里的暖,缓慢而诚恳地开口。 “时雨……” 满腔爱恋轻落耳畔,书写绝无仅有的告白。 “冬天到了,要和我回家吗?”
第59章 58回家 ======= 鸳鸯锅的蒸汽热糊了临街的玻璃窗,络绎不绝的食客推门而入时,捎进来对门奶茶店放的,童声合唱版《铃儿响叮当》。 何夕搅和着她调制的“暗黑小料”,幽幽斜了眼邻座那五音不全,唱歌跑调的小弟。 “……林远,别跟着哼了。爱护一下大家的听力,好吗?”她委婉地说出了同桌几人的心声。 男生摇头晃脑地下菜,说:“嘿嘿,我这不想着应应景嘛……” 何夕正有意吐槽这个中西结合的饭局:“你都在圣诞节吃火锅了,还跟我谈应景?怎么不吃火鸡?” 大街上亮满彩灯圣诞树,馆子里倒清一色川菜香,可谓是奇幻的文化激撞。 “诶,你这可没理啊。”董思然插嘴敲重点,“日子谁定的来着?排这么急,想害我误工呐。” 何夕厚脸皮说:“反正不是我。”她从清汤里捞起一枚丸子,吹凉了,扔嘴里一通乱嚼。 时雨涮着羊肉,转手把她出卖:“何夕买了明天下午的机票,只能约在今晚。” 他们昨天拉的约饭群,发起人是纪琛。这会儿他帮完了厨,便专职招待起自己人这桌。 应某位顾客的强烈要求,他来送了份蛋炒饭。 “学妹放假了有何打算,去旅游吗?”盘子上桌,人跟着落座,“说说计划呗,我好参考下。” 近年底了,人人都得寻个归处,盘算来年的事。 何夕把炒饭往碗里盛,漫不经意道:“回家宅着。” “哟,够接地气的……那这位莫逆之交呢?”磕到就是赚到,另一个他也没忘了问。 时雨会心一笑,瞥一瞬喝着橙汁的何夕,磊落道:“陪她宅着。” “哦,不错不错……”纪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得可乐了。 不同于男友“爱搞事”的个性,林远的关注点就正常得多。 “小夕姐,那你这算带薪休假?”他算了笔账,忽然哀嚎,“苍天不公啊,凭啥我还要上班——” “你想不上班也行啊,先去拜个老总为师,要啥有啥。”董思然刷刷手机,偶尔嘴欠一句。 “咳咳,别以谣传谣了,这两个月我没薪水拿的。”何夕明说了师傅的任务,来维护自己的清誉,“黄总让我有空做个老家那一带的市场调研,其余时间自己看着办。” 为公司业务的开疆拓土打基础,诚然重要。 但这并不是她个人的假期。 牺牲工资换朝夕相处的时间,她当然得做个问心无愧的交易。 “这就是嫡传弟子的待遇吗,羡了羡了……” “小远别气馁嘛,争取赚个大钱养我啊。” “这话从富二代嘴里说出来,是否有些过于搞笑了……” “哎呀呀,学妹你也太较真了,哈哈……” “何夕,这肉熟了,你挑去吃点。” “懒得拿筷子,你喂我吧。” “时雨你别惯她,我看她吃不吃就完了。” “……董思然,闭嘴。” …… 这顿为人践行的饭,在欢乐轻松的氛围中散伙。 林远自觉留下清理锅碗瓢盆,店主人纪琛则送三位女生出了店门,嘱她们慢走。 “下次再聚啊。” 他热诚地挥手告别。 何夕暂而一默,牵起旁人的手,揣进棉衣口袋里焐着。 “嗯,下次聚。”她回了抹极为浅淡的笑。 转个身,繁街上的圣诞气息扑面而来。 街角悬挂的槲寄生下,相爱的人们正在亲吻彼此,期求百年好合。 ……我们这群人,还会有“下次”吗。 何夕稍想一刻,将这个问题放归了脑海,便随夜深,飘逝无踪。 高铁票和登机牌被她完整无损地珍藏在钱包里。 一次远走,一次还乡,目的地迥然相异,身旁同行的人却没变过。 何夕偷看着浅睡中的时雨,感到一丝安逸的错觉,仿佛她们还能形影不离地去很多很多地方,填补那些年错失的风光盛景。 一枕黄粱,梦醒时离分。 可她多想一睡不起,贪欢致终。 云上的阳光强得刺眼,靠窗位更是深受其扰。 何夕悄悄伸手,越过时雨的身子,关上开到一半的遮光板,顺便再帮她重新盖了下滑落的毛毯。 确认了时雨正好好睡着,她才心安理得地干起自己的事。 以往,起飞后的两个半小时最为枯燥无趣。 网络信号涉足不了的万米高空上,飞行模式一开启,四大皆空。 何夕坐惯了飞机,自然有备而来,所以早早地在手机里下载好了小说。 重拾阅读习惯以后,她不再执迷于虚拟网络,闲暇时读点书、看点报,不仅心态有好转,精神也得以充实。 世上文章千千万,何夕偏爱时雨写的风花雪月。 情人眼里不但能出西施,还能出个风华绝代的莎翁。 读得正酣,她被醒过来的作者大大抓了个现行。 时雨瞄了眼章节目录,微微笑说:“你还在追更?我都发了停更退款的致歉公告了。” 一部小说半路夭折,她的读者比她更惋惜。 “唉……”头号死忠粉叹了口气,“有始无终,也太难受了。你为什么偏要断在这个最虐的情节?刀子要发不发的……” 书里刚写到女主向竹马表白的剧情,作者就宣布不写了,何夕这知情内幕的人都感觉骨鲠在喉,更别提一些长情的小读者了。 之所以说虐,是因为何夕自己推理后续时,发现男主角不管怎么选都注定遗憾收场:表明心意,那就是背弃了契约,上天会收回女孩的健康与长命;而隐瞒真心,则要把两情相悦包装成残忍的谎言,带着爱而不得的缺憾悔恨一生。 像一道有着古希腊神话悲剧内核的必错题,不存在什么皆大欢喜的完美结局。 时雨说难写,不无道理。 她回忆片晌自己写过的东西,随后别有深意地问何夕:“这就好比,深入地狱的俄耳甫斯。何夕,如果你是他,你会回头吗?即使你的爱人,会死去第二次。” 何夕细想了会儿,诚实道:“……我选不出来。” 某些方面,她优柔寡断,不是很会做抉择。 “没关系,那不重要。我们不是非选不可的,何夕。” “正因为俄耳甫斯回了头,所以当人们谈论他的困境时,他们就会想起,那一眼回眸里承载的爱,有多么惊天动地。” “这就够了。” 淡淡微光从她身后跃来,落于那双善睐的清眸。 何夕恍然失神。 “看什么呢,还呆住了。”时雨迎前,晃晃手唤她。 “简·奥斯汀……” 何夕喃喃低语,目光趋明,嘴角勾出两分曼妙弧度。 她对时雨说:“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很符合海莲心中简·奥斯汀的形象——‘皮细骨瘦、清癯、完美无瑕’。” 何夕缓缓笑开,丝毫不吝啬夸奖。 “虽然没能写完代表作,但这并不影响你在我心目中的,额,怎么说……对,大作家地位。” 说完脸有点烫,她讪讪地拿起小桌板上的矿泉水,灌上几口物理降温。 被夸的人也不骄躁,兀自歪斜着脑袋,笑看何夕把自己蒸熟了,还好心提醒她慢点喝水,别呛着。 “谢谢这位粉丝朋友的肯定。” 她调笑道。 “不过你说错了一点,我有全世界最杰出的代表作。” 唇扬三分,美目盼兮,时雨晏晏笑着,指向何夕的心口,说。 “她不就在这儿么。” 她们的航班按时落地杭平。 取完行李,从航站楼出口走入足以吹折百草的北风里,这天气才算真有了寒冬腊月的滋味。 何夕很有经验地嘱咐时雨裹紧羽绒服,以防被南北的温差钻了空子,得个流感之类的麻烦病。 她一人推了两个大行李箱,熟门熟路地迈步走着。 “时雨,我们等下去坐大巴。” “哦,但叔叔不是说要来接机?” “……鸽了。我爸早上和我说,他又要去开会。” 借候车的工夫,何夕跟时雨说了说她们寒假住宿的问题。 “不住城北那老房子了,我们住新家去。” “那你爸妈住哪儿?” “都说好了,他们住原来那地,通勤比较方便。” 何夕上小学没多久,爸爸就秉着“教育一条龙”的理念添置了一套紧邻重点高中的新房。虽然最后考上的是另一所学校,房子没怎么用上,但一家子在寒暑假还是会去住一住,不让装修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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