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贪图更多。”她说,“这是我的愿望,你的工作,我们无非各取所需。” 温声温气的弦外之音,敲醒了何夕那溺入水中的心智。 她扶着额,缓了缓,挣脱心魔的控制:“……抱歉,我失态了。” “刚刚的话,就请忘了吧。”视线仓皇闪躲,犹如闯了祸的小鬼。 时雨倏尔冒出个念头:她好想摸摸这只求原谅的小猫,安慰安慰。 但这家伙指不定会发飙。 她无缝切换上一副笑脸,两人间的那点不愉快,一忘皆空:“好啦,出来玩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开心点,何夕。” 何夕低着头,闷闷地回道:“……嗯。” “眼镜要买下来吗?你戴着挺好看的。” “不了,平时用不到的。” “那我们去别家转转。” “好的。” 某种程度上,何夕的确属于好孩子的范畴。 犯错后的内疚感,给她我行我素的脾气栓了根绳,一言一行,乖巧而迟缓,甚至有一丝丝笨拙。 因为她们只看不买,所以何夕就拎着开头的纸袋,低眉颔首跟着时雨走走停停,有问必答,有求必应,像个机器人管家。 比起坐享这般让她适应不了的顺从,时雨更希望何夕把精神振作起来。 她去买了两杯奶茶,回来给等在猫舍门口的何夕分了一杯。 时雨:“喝点甜的,提提神。” “谢谢。”何夕脸上仍然怏怏的。 时雨又好气又好笑地想:她怎么还陷着,哪有人死活跟自己过不去的? 她用吸管搅拌着奶茶,默默思量,忽地心生一计。 何夕好面子,骨子里傲得很,那来个声东击西分散注意力,她不就无暇顾及这些负面情绪了吗? 最有效的,逗她斗嘴就完事了。 “你是在卖乖吗,何夕?”她问,“以前可不见你对我言听计从过。” 一个无厘头的发问,钓上来一条心急的鱼。 “贩卖乖顺?我可不做这种蠢事。” 时雨很高兴见到何夕的眉心再一次微蹙。 “况且就算我明码标价,你也买不起。” 稍许自大妄为的口气,和直言不讳的态度,这才是她心目中熟知的何夕。 很好,就这样一鼓作气把何夕拉回来吧。 “报个价呗。”时雨眯眯眼,话里有话,“我照单全收。” 何夕幽怨地瞥了瞥她,碎碎念道:“知不知道你这副嘴脸,特别像虚张声势嚷着要包养别人的地痞流氓……” “……光说不做。”这四个字,她说得格外地轻缓,一看便是不小心吐露了心声。 时雨不退反进:“我不一样,我说到做到,你尽管卖。” 何夕:“……” 她没了辙,又不敢直视时雨轻佻的笑,只好装成专心喝奶茶的样子,避一避赧。 大功告成。时雨在心里得意地庆贺。 猫舍位于步行街的街角,一个便于人们隔空吸猫的位置。 橙黄色暖光笼聚一室之内,朦胧感拉满。 透过玻璃橱窗,能观赏那一坨坨猫团子在它们华美的城堡中,小憩或嬉戏的憨态。 光是看上两眼,心就快化成了一滩水。 她们在此歇脚,想着喝完手头的饮料再启程。 时雨看了会行色匆匆的人流,自讨没趣,便侧过眼去寻何夕。 她站在猫舍的LED招牌下,五指轻触着橱窗,俯身屈膝,看得出神。 顺着何夕的目光追根溯源,时雨发掘出一只缩在角落里的小奶猫,通体雪白,瞳色一金一蓝,很有异域风情。 “原来你是白毛控啊。” 耳根拂过一缕热气,何夕吓得一哆嗦。 她扭过头,迎面遭遇时雨的坏笑。 何夕的独门冷幽默重出江湖:“以你的潜行天赋,不做特工可惜了。” 时雨:“都是和阿亮学的,它老是悄咪咪溜进我宿舍里找吃的。” “啧,果然还是很麻烦……”何夕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嘟囔。 “麻烦,你是说养猫吗?” “是啊。又是办证又是打疫苗,猫还喜欢乱跑……总之全是麻烦。” “噗,你连猫都不敢摸,还寻思着养啊?” 何夕反驳:“想想都不行?” 时雨笑:“当然行了。其实养小动物的门道都差不多,你家里养过别的吗?” “没,房子住人都不够,哪还有四脚兽的份儿。”何夕拧着眉,说,“就养过几条金鱼,非死即残。” “我看是你手残。” “说什么呢,我不过一次性放多了点饲料……” …… 时雨算是看明白了,何夕并非不喜欢猫,只是她有自己的特定喜好,和碍于一系列现实因素而萌生的心结。 好一个人菜瘾大的小孩。 时雨提了个主意:“下次我拿阿亮给你练手吧,有我看着不会出事的。” 何夕立马推诿:“我不。” “就当治你的心病了。怕狗治不好,怕猫总能治一治吧?” 何夕无言以对,暗中直呼时雨多管闲事。 她思绪飘忽了一会儿,说。 “我饱饱眼福就行,用不着……” “你再胡诌,当心以后追悔莫及。” “……” 何夕架不住胡搅蛮缠,败下阵来:“唉,随你便。” 时雨笑得明媚,嘬了一口甜得发腻的奶茶。 少顷,她弹了下塑料杯身,对着残余在杯底的黑珍珠感慨:“生活就像一杯珍珠奶茶,伤痛都沉在甜蜜底下。” 何夕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无病呻吟。” “这比喻不恰当吗?” “什么古早青春疼痛文学……” 时雨:“你上学的时候,这类书可没少看吧?” 何夕:“黑历史谁都有,你病得比较重而已。” 说完,她随性地举起喝空的奶茶杯,瞄准街边的垃圾桶,投了个远距离三分球。 抛物线末端离桶口差了十万八千里,杯子“咕噜噜”滚向排水渠。 “……失误。”何夕窘住。 时雨有样学样,轻松正中红心。 何夕若无其事地过去处理了她“随地乱扔”的垃圾。 身为完美主义者,输掉这次幼稚比赛的理由得像样:“我数学不好,没投中情有可原。” 时雨:“数学不背这锅。” 何夕:“我也不背。” “你和数学到底什么深仇大恨啊?”时雨想到她给小满检查作业时的苦脸,堪比就义那样悲壮。 “学不好,所以讨厌,今后还要一直讨厌下去。”何夕愤愤地踢起人行道上的小石头,发泄怨气。 “我对数字一点也不感兴趣。” “也许我生来就不适合当大人。” “大人热爱数字,但他们的数学也不见得有多好。” 何夕说着说着就刹不住车了,不着边际的疯言疯语像连珠炮一般射入不安分的夜色。 她事后回想起来,那一刻多半是被时雨的文青病传染了。 时雨先是放任何夕撒气,末了,噙着一抹深有感触的笑说:“把讨厌贯彻到底和把喜欢持之以恒是同样了不起的事。” 她的嗓音有种天生自带的亲和力,一开口便能吸引他人聆听。 “从这个角度来说,讨厌和喜欢算是近义词。” 何夕望着她眼中的倒影,不禁失了神。 如果说自己的怪僻是因为脸上总没什么情绪,那时雨的莫测便来源于她那双杂糅了太多心思的眼睛。 它时时刻刻都是那般饱满,像副涂了又抹的油画,一层比一层晦涩神秘。 有人见过吗?它的本色。 “何夕。” “何夕,你听见了吗?” 冰凉的液体重重落在眉心上,她倏然清醒过来。 时雨拉她去檐下躲雨:“下雨了,何夕。” “这是……”她愣愣地看向手臂,上面淋到了绵绵细雨与皎洁月光,这两种难以共存的事物。 “是月亮雨哦。”时雨禁不住喜悦,道,“真罕见。” 何夕抬头远望天幕。 夜空深邃无涯,星辰寥落。月亮散着清辉,映照雨丝的纷纷扬扬。 好似一幕美妙的幻境。 可再美也需要打伞。 她找到最近的便利店,买了把伞。 “我们去赶地铁吧,晚了就坐不上车了。” 时雨想关心她是否浪费了钱:“这伞……” “我撑。”不负所望,何夕会错了意。 良辰美景,连误会也美丽。 漫步过水洼遍布,倒映小雨与月色的街巷,她们抵达地铁站,分开去坐两条线路。 何夕将袋子和伞都留给了时雨,自己则把茶杯套装护在身前。 时雨不肯收下雨伞,她就说:“你拿着吧,这也不贵。我们不顺路,总有一个人要淋点雨的。” 她在乎的点很偏,但合理。 “我这盒子防水,没什么大碍。” “信纸,千万不要弄湿了。” 时雨拗不过,终是顺水推舟收了这个人情。 临别之际时雨想起了小满交代的事:“诶何夕,小满托我问问你,你还会再去福利院看她吗?” 何夕背影一滞。 她和师傅确认过,时雨的遗愿代理期限是到十一月中旬。在那之后,她没有义务再过问时雨的状况。往后,倘若不是特殊情况,她大概也不会大老远跑去福利院。 “我不确定。”何夕背对着时雨,淡淡地袒露真实想法,“你和她说,最好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再见。”何夕先行告别。 时雨:“好,路上小心。” 夜行的地铁摇摇晃晃,载着倦鸟驶向归巢。 何夕犯了困,靠着车厢,打了一小会儿瞌睡。 那浅显的睡梦中,正下着一场可遇不可求的,月亮雨。
第21章 20私逃 ======= 十月伊始,气候仍旧炎热,不见颓势。 何夕独享着单人间的安逸,偷得浮生半日闲。 宿舍里太多诱惑,她压根静不下心学习。才背两个单词,她毅然决然搁下笔,投奔手机的怀抱。 ……今天又没更新。 走完每日必备流程,她大失所望,在日历里记下一个叉。 一整个九月全被叉号所占据,而今十月也开始失守。 时雨这是在干什么,弃坑了不成? 何夕盯着小说网站的页面,百思不得其解。 有空质问她一下好了,至少把结局剧透了吧,否则如鲠在喉的多难受啊。 从内心小剧场里跳出来后,何夕刷了会儿朋友圈。 万年鸡汤大师何浔安,今早又只发了条普通日常。 配了三张图,一张一茶杯,都是特写。 何夕乍以为她穿越了,因为早在昨天她就刷到过老爸这条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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