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看见诶。” “你们刚没待一起吗?” “她刚刚和小满单独说了会儿话。”时雨回想着,说,“后面也没和我打招呼说要去哪儿。” 林远:“那拜托你把小夕姐这份转交给她吧。” 他将盒子转手。 时雨:“嗯,我等下去找找看。” 福利院就这么大,何夕能去的地方不多。转过一圈,总能找到人。 手头的事一忙完,时雨回了一趟宿舍,然后马不停蹄奔向她首要怀疑的目的地。 长了铜锈的大门敞开着,微风穿堂过,挟来几缕书香。 阿姨坐在服务台后听粤剧,看时雨进来,笑眼盈盈对她做了个口型:“你朋友在里面。” 时雨拱了拱眼,悄声点点头。 她脚步放轻,绕过一排排书架,走到何夕的不远处。 何夕没能留意到时雨的靠近。 她倚在窗边,身姿颀长,站得闲适而慵疎,心神凝聚在手上的书里。修长的手指抚着梧桐书签,像对待心上宠那样,钟爱有加。 “何夕。” 听到有人呼唤,她微微抬了点眸,目光不深不浅。 阳光从上方倾倒下来,流淌在浮雕般的五官之间,试图消融那些与生俱来的冷漠,却终被同化。 “我说怎么看不到你人影。”时雨噙着笑,朝她走来,“结果跑这儿来了。” 何夕漠然启唇:“有事吗?” “院里送的草莓。”时雨把手里满满一盒的鲜果推到何夕面前,“我帮你洗过了。” “……谢了。”何夕看也不看,细密的睫羽将瞳仁遮挡得严实,“这儿的草莓太酸,我吃不了。” 她的判断有理有据。在穗州生活了两年,她没有一次尝到过差强人意的甜味。大抵是气候差异的缘故,穗州的草莓比之江南,总是酸味居多。 “别急着下定论,先尝一个呗。” “……真的不用,他们卸货的时候我看过了,看着就酸。” 时雨执着于让何夕收下这片心意。 她拽过何夕的手,把东西牢牢塞进她手掌心,不容推脱:“我以我的人格做担保,绝对是甜的。” 何夕蹙了第一下眉,时雨立马接下去说: “我不骗你。” “骗你是小狗。” 何夕一怔,就这么错过了拒绝的时机。 “你先拿着,看书看累了再吃也不迟。” 时雨眉眼弯弯,轻盈地转了个圈,脚尖调转。 “我就不打搅你了。” 待何夕回过神,时雨早已静悄悄地走了。 她静默地放下书,凝视这一整盒草莓,思考着如何是好。 一个个果实新鲜饱满,鲜红欲滴,水灵油亮,像上乘的红玛瑙,惹人垂涎,分明与那货车上取下来的,不属同一批。 何夕迟疑,挑了一颗面上的,啖尝一口。 果肉软嫩,易于咀嚼。汁水迸溅,为味蕾举办了一场盛宴。 她淡眸微明,指腹抚上唇尖。 果真…… 是甜的。
第19章 18信 ===== “看这边,一、二、三——茄子!” 快门声清脆短暂,掩埋在周遭的欢声笑语中。 少年将刚拍下的照片拿给夫妻俩看:“小叔,婶婶,这张拍得还不错。” 何浔安推了推眼镜框,细看了几眼相机屏幕后夸赞:“不愧是咱们何年,依我看,这摄影的功力远超业余水准了。” “可不,把你那老脸都拍年轻了十岁。”妻子傅璟开了个玩笑,拉过不情不愿的女儿,提议四个人再一起拍一张,“请个人帮我们全家再拍一个吧。” 何年当即叫住一位路人,彬彬有礼地请对方帮忙:“先生,麻烦请你帮我们拍个照可以吗?” “哦好啊。” “谢谢!” 他交出相机,跑到何夕身边蹲下。 “各位,笑一个——” “咔嚓——” 蓝天白云之下,一家人的互相依偎,就此留在了这些影像的最深处。 正值周末,天色晴朗,公园的草坪上还有许多和他们一家一样,来野餐的人。 何浔安仔细看了每一张拍好的照片,不是很满意:“何夕,人家让你笑一下,你是听不见还是什么?” “不想笑。”她捂起耳朵,背过身。 她爸“啧”了声,道:“你是爸爸的亲囡,又不是拐来的,干嘛一天到晚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搞得像我们亏待你……” “……烦死了。” “你说什么,没大没小的。”何浔安立刻生出愠色,“该不会读书读得脑子坏了……” “你才脑子坏了。” 两个火药桶放一块儿,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炸个天翻地覆。 “好了,都少说两句。”傅璟见势,硬是把何浔安拉远,让他陪自己去爬公园的后山,“我们过二人世界去,让俩孩子坐这儿。” “你听听你女儿说的,不像话……” “还不是遗传了你的臭脾气,都一个德性。” …… 没了叨扰,怪清静的。 何夕取出MP3,戴上耳机听起歌。她抱膝蜷坐在野餐垫上,像只穿山甲。 何年在吃薯片,看其它家庭的小孩疯跑着玩闹。 他一袭白衣,清清爽爽,眉目的线条疏朗有致。可一处烧伤,毁了这整副好容貌。 “何年,你什么时候去大学?”何夕拔着地上的草,问。 “后天。”和妹妹说话时,他每次都注视她。 “那你,会回来吗。” “当然了,学校又不远,周末坐个车就可以回来。”他笑,眼里满是怜爱,“你舍不得我?” 何夕默了一阵,说:“……不是。” 何年:“你最近还在给木兮写信吧。” 何夕:“嗯。每个月都写。” “那我就放心了。”何年给妹妹也开了一袋零食,“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你有什么烦恼,尽管写进信里和他说。” “我知道。”何夕把头靠在膝上,轻轻一摇,眼神柔了三分有余。 “我不在,你自己去送信,没问题吧?” “……我不是小孩了。” 何年越笑越舒畅:“也是,我都忘了妹妹已经是初中生了。” 他们前方跑过一对踢皮球的兄妹。 何年迅速将半袋薯片放在地上,掏出口罩戴好。 何夕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 伤疤和温柔,像两道枷锁,禁锢了何年十几载之久。 她决心在下个生日,为哥哥许个愿,希望他深爱的世界,能够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望着那对玩耍中的兄妹,何年触景生情地说道: “……何夕,我有个事想问你。” “什么事。” “你为什么……不肯叫我一声哥哥?” 何夕把头垂得更低了些,整张脸埋在深深的阴影中。 她低吟着反问:“那你为什么不肯叫他们爸妈。” “我……”何年愣了愣,欲言又止。 他注目着妹妹,思绪翻涌。 他从小看着何夕长大,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再到幼儿园、小学和初中。 这每一个阶段,何夕身上从未出现过同龄人应有的朝气与活力,相反,她寡默又敏感,宁愿待在世界边缘与影子作伴。 她的内心是空寂的,没什么人能看懂。 那……她看得懂自己吗? “何夕,哥哥要离家去上学了,有些事,你先答应我好不好?” “……你说吧。” 歌声太大,她听得不是很真切,只隐隐觉得哥哥的声音发了涩,一抖一抖。 “你爸爸很爱你,只是有时候用的方法不对。他心脏不好,你遇到事,多让着他点,能不吵就不吵。” “你总挑食,嫌弃你妈做的菜,害她伤心,其实你想吃什么,和她说,她都会按你喜欢的做。” …… 何年说了一条又一条。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何夕始觉哥哥的异样。她错愕地抬起头,被那双泛着泪光的眼睛攫夺了心绪。 澄清如洗的琉璃瞳,浸在泪水中,像个稀碎的幻影,叫人无法不悲悯。 “何夕……” 他强压着喉头的颤抖。 “哥哥走了以后,你一定,一定,一定……” “不要太想我。” 何夕早上睁开眼,摸过枕边的手机,查看了妈妈昨晚的留言。 “收到。”她半梦半醒地汇报道。 傅璟已在办公室备课,闲暇之余和女儿聊上两句:“起床吃早饭了没?” 何夕:“还在床上,早饭去便利店买。” 妈妈:“怎么不去食堂?” 何夕:“……方便。” 真相是,她贪小便宜。 都怪时雨,只要她当班碰见何夕来买包子,准要塞个皮薄馅多的,就怕撑不死何夕。 妈妈心思细腻,总感觉女儿近些日子变了好多,以前说三句就不耐烦,现在也能耐着性子和她聊会儿家常。 遇上什么贵人了? 傅璟忖量着,想不出个所以然。 毕竟大学以来,父母和何夕的交流极度匮乏,对她的社交圈更是知之甚少。 “夕夕,”她妈亲热地叫起了何夕的小名,“你爸昨天捣鼓旧电脑,翻出来好些你小时候的照片呢,我发你看看。” 图片接二连三传过来,何夕没有插话。 妈妈的分享欲,偶尔满足一下也好。 照片上的小孩,表情万年不变,仿佛烦透了世间的一切。看来,厌世这种情绪,也属于养成系。 一张四人合照赫然映入眼帘,何夕神色微沉。手机握在手上,沉重得像块铁。 妈妈发现她发错了图,飞快撤回,但为时已晚。 母女俩的聊天界面,霎时陷入死寂。 半晌,妈妈说:“今天,我们打算去给你浔远大伯他们……扫个墓。” 何夕将涣散的目光聚起,翻看了日历,这一天的日程里,刻着加粗的“忌日”二字。 她缓缓打了些字—— “那就,代我问个好吧。” “师傅。” 铁罐底撞到实木桌,“哐当”一响。 “我妈寄的茶叶,她嘱咐我当面送给你。” 黄新鸿拿了一个空相框擦着,瞥一眼道:“哟,剡里的白茶啊,久仰大名。” “令堂有心了,黄某不胜感激。”他将一尘不染的相框放回桌上,绅士一般笑道。 茶几上堆了报纸,何夕毫不见外地抽了一份看:“师傅见多识广,连我们那小地方都听说过。” 黄新鸿暗暗赞叹自己教导有方,这不懂人情世故的刺头徒弟,都学会溜须拍马了。 “剡里若不算出名,那‘越剧之乡’岂不是白封了?”他用饮水机接了热水,泡了杯咖啡,“说起来,我和你还是半个老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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