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师傅也是之江人?” 她原以为黄新鸿是个正宗的南粤土著。 师傅轻哼了个上滑的“嗯”:“我祖籍是杭平的,童年在那儿待过一段。到现在,还时常抽空回老家度个假。” “……哦。”何夕不惊不喜地答道。 “对了,我昨晚去了个酒局,碰到个认识的人,他说他是你爸教过的学生,跟我打听你在公司的状况,还替你爸传话,托我多多关照你。” 他笑眯眯的,老父亲般望向何夕。 “这爸爸可太好了,桃李满天下,女儿去哪儿都安心。” 何夕默住,捏着报纸一角发窘。 她忽然来气:那个死傲娇女儿控,又自作主张来打探她的近况,他不嫌丢脸她还嫌呢! 师傅暗示:“何夕,话都说到这份上,你总要表示表示的吧。” 她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装乖道:“明白。” “……还有,师傅。” “?” “慈父笑可以收一收了。” 何夕想不起来她是怎么走进了这家书店。 她在淘宝上用“长辈礼物”作为关键词搜索了一天,无论如何拿不定主意。在何夕这儿,给父亲挑礼物,可是一件破天荒又难为情的事。 网上的东西良莠不齐,看不出好坏,不如逛实体店。 于是乎,何夕晚上去中心商圈瞎逛了两小时,一无所获。 她走得腿酸,鬼使神差地就近拐进一家书店。 进门不远,是一片文创区。 货架上几十种创意信笺,琳琅满目。 出于个人爱好,何夕踱去那前面端详了片刻。 她一沓一沓摸过去试手感,未曾想有个人正从她的相反方向做着同样的事。 两只纤瘦而白皙的手,冷不防来了个亲密接触。 视线陡然相撞,有人欢喜有人愁。 “……又是你。”何夕秀眉颦起,语气稍有不快。 时雨当然是笑着:“真巧。” 何夕:“你打完工了?有闲工夫逛街……” 时雨:“不是你不让我上夜班的吗?” “……”她说的好像没有错,但何夕总觉着这话蛮怪的。 时雨顺势话锋一转:“你也来买信纸?” “不,我想给我爸买个礼物意思下,还没挑好。”何夕小幅度摇了摇头。 “我记得你爸爸是老师……他是个怎样的人啊?” 何夕不加思索说起老爹的坏话:“迂腐古板过度自我又爱说教的中年男性。” 扑哧,这是有多怨才能气都不换地控诉完啊。 时雨冷俊不禁:“我的意思是,你爸都喜欢些什么。” “……不太清楚。”何夕警觉,眉头往中间挤,“你又要整哪出?” “别紧张啊,帮你出谋划策还不好?” “……你以为你是我军师吗。” 时雨不管三七二十一,逮着何夕问东问西:“他喝酒吗?” “……不太喝。” “抽烟?” “从来不抽。” “平时会喝茶不?” “应该吧,他上了年纪开始养生了。” “行,我有想法了。”时雨眼睛一亮,看似胜券在握,“何夕,跟我来一下。” 她牵住何夕的衣袖,领她去看柜台上展示的一套茶具。 三个小陶瓷杯,印着山水画,搭配了精美的礼盒外包装,看着确实像上档次的礼品。 “……就这?”何夕幽幽地斜了眼“狗头军师”。 时雨从综合角度给她分析:“你看,这图案的文化气息是不是很符合老师的身份?再者,实用性高,令尊可以拿它来泡茶、小酌、招待客人,一举多得……” 何夕被她说得竟有一丝心动:“……时雨,要不是我认识你,我肯定怀疑你是书店雇来的托。” 时雨大言不惭:“多谢夸奖。” 臭不要脸,何夕想。 “懒得再挑了,就这个吧。” 何夕把茶杯套装揽进怀里,回头问时雨她看好想要的信纸了没。 “早选好了。”时雨睫毛弯弯,给何夕出示了下手里的信笺。 在收银台付款时,何夕问她有关信的事:“你怎么想到写信了?” 时雨:“不是我,是小满,她说想让我教她。” “她突然提起来,我还挺诧异的。”时雨向店员要了个袋子,将茶杯和信纸放了进去,“何夕,你知道她要给谁写吗?” 何夕回想起她那天和小满定下的约定,目光退怯地说道:“……她没和我说过。” “这样么……”时雨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何夕默然望着被蒙在鼓里的女孩,心里像历经了一场兵荒马乱。 那时小满担忧地问她,想说的话太多太多,她不知从何处下笔,该怎么办。 她镇定地回问:“你是害怕提着笔,酝酿了很久,可信却还是张白纸,对吗?” “……对。” “那就让它是张白纸好了。”何夕说,“见字如面,只要你足够信任收信的人,就算是白纸,对方也能读懂。” 说到这儿,她忽地念及了自己给木兮的第一封信——正是一张空空如也的白纸。 “小满,记住,信是用心写的。” “任何想转达的思念,你只需要写下来,寄出去,她就能收到。” “我和你保证,她一定能收到。” 她帮小孩擦去了眼眶边的泪花。 “小满,永无岛的事,你要和所有人保密,不然彼得潘会不高兴,就不肯让时雨去他那里了。” “这是属于我们的秘密。” “来,拉个勾。” 回忆中的声音不断减弱,直至消散于虚无。 商场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何夕走几步上去,主动拎过时雨手中的购物袋:“我拿着吧。” “无事献殷勤,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时雨“受宠若惊”地吐吐舌头,眨了下一边眼睛。 “……胡说。”何夕别过脸,“我是怕你给我摔了。” 时雨故作高深地笑笑,不再追究何夕那蹩脚的掩饰。 她对着自己的代理人轻挑眉尖,启唇而语。 “呐,要不要,和我一起逛逛?”
第20章 19卖乖 ======= “……好啊。” 史无前例,何夕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拒绝。 意料之外的发展,让时雨预先备好的“死缠烂打”式plan B沦为了废案。 她收了点笑,作势去探何夕额上的体温。 “干、干什么你?” “没发烧啊……”时雨迷惑地喃喃自语,“今天吃错药了吗?” 何夕流下一滴冷汗:“还逛不逛了……” 时雨一秒抬头:“逛,当然逛!” 白送的羊,她时雨可不能不要。 以书店作为始发站,她们齐步踏上今夜的旅途。 半圈商场逛下来,何夕的表现实在反常,令人起疑。 她曾经明确表示过自己不喜欢逛街这项活动,尤其还是陪着别人像无头苍蝇一样东转西转。 可眼前这个何夕却对时雨百依百顺,半个“不”字都不说,根本就是被夺舍了。 即便聪明如时雨,也没法从她空虚的眼神中读出端倪来。 时雨注意到,何夕今天分神的次数多得离奇,以至于她都忘了绷紧身上的刺,去抵御她排斥的那些琐碎感。 如同一个漂亮哑巴带给人的感受,呆呆痴痴,自命清高,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何夕,你戴一下这副眼镜。” 潮玩店里,时雨拿起一副银丝边的平光镜,走向何夕。 后者有些茫然:“没近视为什么要戴?” “我猜它很适合你。”时雨等不及何夕的允许,直接上手,“相信我,试试。” 何夕不闪不躲,呆站在原处任由时雨将眼镜架上鼻梁。 “哇哦。” 时雨小小地惊叹道。 “本来以为你戴上会像老师,这么一看倒是比较像小说里的霸总。” 她心满意足地笑起来,推着何夕去看镜子。 “像不像标准的斯文败类?” 何夕无感:“……我品味不出什么区别。” 这话乍一听就是妥妥的凡尔赛。 在时雨的视角里,她看到的何夕与本人的描述天差万别。 绝佳的骨相,无瑕的皮相,凤眼外双高鼻梁,全是不嫌多只嫌少的加分项。银质镜框衬着肤色,镜片又恰到好处地打磨了她眸光中犀利的棱角。 立式衬衫的纽扣只解了最顶上一颗,锁骨遮遮掩掩躲在几寸单薄的布料下,既禁欲又惑人。 偏偏她还有个嘴硬的毛病,说着没区别,却一个劲儿盯着镜子呆涩地看,被路人偷拍都全然不知,宛如古希腊那个受了诅咒的美少年。 有时候时雨会替她惋惜。 又高又瘦的身材,手脚细长,衣服怎么搭怎么有品,应该是很容易博得他人好感的类型。 但叛逆期似乎与她如影随形,她宁可关着自己一辈子,也不愿踏出安全区半步。 面对这样一朵高岭之花,时雨满脑子只想将她摘去,据为己有,私藏终生。 哪怕这有违天命。 “美貌欣赏完了没,纳西索斯?”时雨拗着舞台剧的腔调,命她回神。 “嗯。”何夕摘下眼镜,没睡醒似的揉揉眼,“刚才那个女生和你说什么?” “哪个?” “少骗,我看见了。” 看来她分心时绝非百分百的愚钝。 时雨抚着嘴角的淡弧:“哦,她就问问我能不能加你微信,我说不行。” “……为什么是问你?”何夕微微压着眼睑,道。 时雨:“朋友之间不能宣誓主权吗?” 何夕默了一默,严正声明:“我们不是朋友。” “那是什么?” “金钱,雇佣,利益关系。” 她暂且回归了情感淡薄的本性,面无波动地叙说着残忍的事实。 “我没有真心实意,我只有近乎干涸的,虚伪的怜悯。” “时雨,我理解不了,你图什么。” 这是时雨第一次见到何夕实打实的阴暗面。 你可以类比一只流浪在外的猫,在享尽温暖后,毫无预兆地冲着好心人亮出利爪与獠牙,完美诠释“猫是养不熟的”这句话有多么正确。 许下遗愿后,黄新鸿和她谈过话,告知何夕的心理状况。 他说,她可能有一点彼得潘综合征:情绪化,孩子气,抗拒长大与融入社会,共情能力薄弱。 他劝她三思而后行。 她当时回了什么来着? “心理评估未必准确,我的行事准则只有自己的所见所闻。” “想要驯服一个人,就必须承担掉眼泪的风险。” “我不会后悔。” 唇角回落至水平高度,她静静地与其眼中的严寒对视。
88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