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时雨叫她的名字,向她介绍门口那位高冷矜贵的扑克脸,“这位是来给你上课的何夕姐姐。” 女孩看了眼何夕,眸子比刚才透亮。 小满:“是,《越人歌》里的那个何夕吗?” 时雨:“对啊。” 初见时的情景在何夕眼前一闪而过。 她挑眉问:“时雨,你教的?” “嗯哼。” 得到肯定的回答,何夕不由得同情起这个身患残疾的小孩:孩子才多大,何苦受一个狂热文青的荼毒…… “你好,何夕姐姐。”小满小声向她问候。 何夕走过去蹲下,面无表情地握握手:“你好,小满。” 道理她懂,面对小朋友应该亲和地笑一笑。 可笑不出来就是笑不出来,没有理由。 就此进入授课时间。 小满摊开桌上的初中数学习题册,满怀对知识的渴望,直勾勾看着她们。 “时雨。”何夕横眉冷对,低声在时雨耳边发难道,“我说过我不想教数学。” 时雨挠挠耳根,笑得勉勉强强:“小满在数学上有天赋……” 何夕:“我可没有。而且我不学数学好多年了。” 日语系最大优势:不用学高数。 “你先试试看,不行换我上。”时雨和她打包票。 何夕:“……姑且信你一回。” 事已至此,死马也当活马医。 相较别人温馨有爱的教学辅导,何夕这边的情形更像是小满的单机刷题。小孩乐此不疲地发掘数学的魅力,但何夕只能看到一串索然无味的数字和符号。 知识不用就会退化,何夕现在的数学水平,不忍直视。幸亏小满强大到了能自己解决一切疑问的地步,省了她不少心。 何夕唯一不太满意的地方:略微无聊。 身旁的时雨在看书,梧桐书签一下一下轻敲着桌面。 何夕不动声色地碰了碰她的胳膊。 “挪过来点。”她使了个眼色,“我也想看。” “唰——”平摊的书籍飞奔到她手边。 时雨:“要不我们从头看起?” 何夕:“没必要,就这么看吧,打发打发时间。” 小满做完一页题,恰好抓到她们在讲悄悄话。她扶了下眼镜,不做声张,继续专心致志研究公式。 志愿活动太没劲,惰性逐渐占据上风。 正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何夕仗着那一纸“欠条”,时不时地催上一句债。 “时雨,我渴了,你们这儿有水吗?” “时雨,我有点饿。” “时雨……” 看着时雨忙前忙后,有求必应的谦卑样,何夕情不自胜勾起抹转瞬即逝的笑。 孩童般骄顽的报复心,今日大满足。 “我去食堂看看午餐准备好了没。”时雨说,“书给你留着了。” 何夕端起时雨倒来的水:“快去快回。” 她最不擅长和小孩共处一室。 时雨含笑,转向小满:“小满,要听何夕姐姐的话哦。” “好的。” 小满从未见过时雨对哪个外人如此上心。结合毕生所学,她能解出的答案有且只有一个。 待时雨走远,这孩子脱口而出。 “时雨姐姐很喜欢你。” 童言无忌,有着意想不到的杀伤力。 “咳,咳咳……”何夕一口凉水呛了喉,险些再也喘不上气。 小满意识不到自己的话有多么吓人。 她接着说:“时雨姐姐也很喜欢我。” 女孩抓过纸笔乱写一通,满心欢喜地抬起头来宣布她的发现。 “所以,小满等于何夕,何夕等于小满。” 许是呛水那下用力过猛,何夕精神错乱地与小满理论起一个并不成立的等式。 “这不能相等。” “为什么?” “条件不一样。” “一样的。” 何夕急了,一个不注意语气重了些。 “不能就是不能,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小满也是厉害,换成一般小孩,这会儿大概率要被吓得哇哇大哭。 “不一样……啊,我知道啦!”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凝视着何夕凶巴巴的面孔,一分钟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因为我喜欢时雨姐姐,何夕不喜欢,这里不一样,对不对?” 用最天然的语气说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俨然一个缩小版的时雨。 何夕一时半会儿搞不清楚,她该生气还是该讶异。 三十六计走为上。 “对。”和小孩说理纯属白费口舌,于是何夕糊弄道,“你喜欢她,我讨厌她,行了吧。” 小满把这个善意的谎当了真。她学着大人模样,推了推眼镜:“别担心,姐姐说过‘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不会和她告状的。” 何夕无所谓什么告不告状,低头看向书上:“随你。” “可是,为什么你不喜欢她,她却还要喜欢你?”小满显然把这当成了数学难题,绞尽脑汁地想。 时雨! 何夕在心里怒吼。 你都教了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何夕:“那是她一厢情愿。” 小满:“?” 未来的学霸学到了新词,非让何夕给她释义。 这个时候,数学反倒帮上了大忙。何夕从小满的草稿纸上汲取了灵感,沉住气道:“就是说,我和她之间是个不等号,你能懂吗?” “不等号……哦,我好像懂了!”小满灵光乍现,在纸上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字迹—— 何夕 ≠ 时雨 女孩如获至宝,把纸张折起来藏进口袋里。 她开心得笑出两排贝齿:“谢谢何夕姐姐!” “不、不用谢。”何夕抽着嘴角应付,一心祈祷时雨早点回来拯救她。 志愿分上下午,中间的午休时间,各人自行安排。 员工宿舍与孩子们的住处紧挨着。 时雨送完小满,便问何夕是否想去她宿舍休息。 何夕犹豫:“……睡你床?” 时雨:“还有个懒人沙发能用。看你怎么方便。” “你有室友吗?” “我一个人住。” “那……好吧。” 干坐了几个小时,她的确有些困乏。 时雨的房间和何夕想象中相差无几。简洁干净,杂物不多,在视觉上,这几平米的空间显得一点也不逼仄。 一侧摆了张钢架木板双层床,下层睡人,上层则堆满了书。占地最大的是一个书架,它前方铺了地毯,其上有个迷你沙发。 窗户正对着门口,向阳迎风。何夕心想,时雨往常坐在这里看书,不经意间的一颦一笑,必是足以惊艳时光的。 “何夕,你和小满说什么了,她今天兴奋得不像样。”时雨纳闷,“这孩子怕生,你怎么跟她亲近起来的?” “没什么。”何夕脸不红心不跳地往小沙发上一躺,伸个懒腰,“话说回来,小满的名字也是你们院长取的吗?” 时雨一边整理书桌一边回道:“嗯,她来福利院那天刚好是小满。小满是因为小儿麻痹被家里弃养的,以前大概是叫招娣盼娣这类。” “换了个名字,开始崭新的人生。”时雨用抹布擦拭着一副相框,照片上是她与阿亮的合影,“她还算幸运。” 何夕慵懒地搭腔:“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它是载体,不是工具。这一点,你们杨院长深谙其道。” 时雨喜上心头,说:“那我替得她和你说声谢谢。” 何夕随声应了下,反应平淡无奇。 “我睡一会儿,到点叫我。” “没问题。”时雨从书架上取下册书,坐到她的床边。 照入房内的阳光经过空调的中和,暴脾气收敛了不少,暖烘烘的热着心坎,送何夕睡了个好觉。 恍恍惚惚,她梦回剡里的冬季,那悬着一轮暖阳的正午,那令人心驰神往的安宁。 如果可以,她真不想醒来。 顷刻,透过眼帘的光被遮去大半。 有个人在她耳畔咬着字轻唤:“何夕,再睡下去,要错过下午的课了。” 何夕迷迷蒙蒙解开眼睛的封印,对上时雨近在眉睫的目光。 “……叫人起床,靠这么近干嘛,无语。” 睡蒙圈的她,说话软乎乎的,像一拳打在棉花糖上,不痛不痒。 “怕你睡太死。”时雨露了个老母亲般的笑容,拉着何夕站起身,“离上课还有段时间,要先过去吗?” 何夕:“你等我,先缓一缓……” 大脑卡壳了,世界天旋地转。 时雨两手扶着何夕,以防她跌倒。 “好些了没?” “……稍微,好一点。”何夕使倔道,“不用搀着我了,我又不是瘸子。” 打脸来得防不胜防。 血液一股脑涌入眼底,害得何夕看不清地面,忽然脚底一滑,失去平衡撞向书架。本就“超载”的书架遭此一难,跟泄了闸一样,“噼里啪啦”往下掉东西,最后落得满地狼藉。 “何夕!你没事吧?” “我去……疼死我了。……这什么?” 何夕摸索着想站起来,无意中摸到了地上的相片。 画面里的主角是她。一双黑眸深邃清明,眼角仿若有光,与深蓝的背景色相得益彰。薄唇微微上翘,似笑非笑,显出一丝稀薄的疏离感与少年气。 这是本该被时雨删掉的,她在水族馆偷拍的照片。 两人的视线相交于一点。 各种意义上,空气突然安静。
第17章 16姐姐 ======= “咔嗒。” 反手锁上房门,确认隔墙无耳,何夕沉眸盯住时雨。 她将时雨逼到角落里,举着“罪证”严刑拷问:“……不解释清楚,你可能没法站着走出去了。” 一摔,一砸,一怒,她那绵软无力的调调早一扫而空。 时雨非但不慌张,还顶着何夕的威压说笑:“病猫变老虎,这转变有点大啊……” “少给我胡扯。”何夕倾身,封堵了时雨逃跑的必经之路,“抗拒从严,不过就算坦白了我也不会放过你。” 时雨被何夕的思维绕晕了,无奈至极反而笑出声:“那我说还是不说嘛。” “说。” “是这样的,手机里的照片我确确实实删掉了……”她别有深意地拖长了尾音,眼梢跟着一并拢起,“但你也没说不能洗出来啊。” 何夕:“我的宽容是让你用来曲解的吗?” 时雨顶嘴:“拍得多好看,删了可惜。” “……管你什么借口,没收了。”何夕面不改色,把手往回收。 相片落在何夕手里,只怕尸骨无存。时雨舍不得她的收藏品就这么陨落。 她一把扯住相片另一角,在何夕再三警告“松手”之后,幽幽地央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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