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偏房的门合上,屋内便静了许多。 祁闵正忍不住看向阮芙的肚子,算算日子,还不到两个月,所以没有显怀,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笑了下。 他平日里克制久了,此刻笑起来也是很平淡的,只是微微弯了下唇角,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但阮芙看出来了,她忍不住嗔怪一句:“殿下不是不喜欢孩子吗?” “我没有,”祁闵正连忙解释,“我喜欢的,尤其是你生的,我只是、只是怕护不住你。” 他长长一叹,满心愧疚:“芙儿,对不起。” 他没用,他甚至都不敢让她正大光明的生孩子。 哪怕被祁闵正护得很好,阮芙还是察觉到了宫里的暗潮涌动,所以此刻,她明白祁闵正的为难。 她笑了笑,并没有立即出言安慰,而是轻轻地拉起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眉眼温和,柔声道:“殿下听见了吗?” “什么?”祁闵正不解。 阮芙眉眼弯弯:“宝宝在说,他爱爹爹。” 虽然知道她只是在哄自己开心,可祁闵正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夜间熄了灯,躺在床上,阮芙却没什么睡意,拉着祁闵正絮絮叨叨地聊起来。 “殿下,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 “殿下,你说,孩子会像你更多一点,还是像我更多一点?” “殿下,宝宝以后要是很笨怎么办?你会不会嫌弃啊?” 她说的话题都很无聊,有点像是小孩子的童言,可哪怕很困了,祁闵正也是耐着性子一句一句地回答。 “女孩吧,我希望我们的孩子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男孩的话,可能会很累。可只要是你生的,无论男女我都喜欢。” “我希望像你多些,因为像你的话,会很可爱。” “我怎么会嫌弃呢?无论他是聪明还是愚笨,他都是我们的孩子,我会像爱你那样爱他的。” 他们的声音不算大,但睡在偏房的傅锦玉并没有睡着,她隐约还是能听见几句。 她翻个身,看向窗户,今晚有月亮,月色透过窗户撒了一地的银白,像是清晨叶片上的霜。 “抱歉啊。” 她无声地叹息一声。 没人听见,但月光似乎淡了些,好像那月儿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不忍心般转过了身。 翌日一早,徐梦娴便派了人来接傅锦玉入宫,彼时祁闵正正要回宫,听见这个消息后心中一惊,但还是勉强压下内心的不安,问道:“母后可是有要事?” “奴婢不知。” 祁闵正不想为难宫女,只能在心底一叹,随后和傅锦玉坐上了同一辆马车,然而刚进宫没多久,马车就被拦下了。 拦车的小太监道:“殿下,徐大人有新的折子呈上来了。” 祁闵正看向傅锦玉,眼里很不安。 他是个冷静的人,可自从知道阮芙怀孕的那一刻,他在欢喜之余便开始紧张了,他怕稍有不慎,阮芙就会出事。 “殿下放心,不会有事的。” 傅锦玉低声安慰一句,示意他冷静。 祁闵正深吸一口气,下车随那小太监一起走了。 傅锦玉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而后抬头看了眼天色,很灰暗,估计不久之后又是一场大雪。
第147章 才得却失 徐梦娴已经沏好茶等着了,白雾在冬日格外明显,飘过她的眉眼,竟有几分羽化登仙的感觉。 可这女人作恶多端,死后不下地狱,都算是她运气好。 傅锦玉在心里腹诽一句,面上露出笑意:“母妃。” 哪怕心知肚明,傅锦玉还是故作不知地问道:“母妃一大早找我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太子府里的事瞒不住徐梦娴,她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太子妃有孕的消息,所以在傅锦玉进来的那刻,她就下意识看了眼傅锦玉的肚子。 随即不动声色移开目光。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你了。” 她轻轻地弯了下唇角,像是在嗔怪一般:“好些日子不来看母后了?莫不是忘了?” “儿媳不敢,”傅锦玉乖乖巧巧的,“儿媳只怕来得频繁了,让母后烦心。” “你啊,”徐梦娴失笑,“就会贫嘴。” 傅锦玉笑着。 她知道徐梦娴想试探什么,却故意不往那方面去提,而是绕着弯子,想看她什么时候主动提。 可徐梦娴并不提,只是在聊天时,随口问了句:“上次的茶,吃完了吗?母后这儿又来了批新茶。” 傅锦玉心念一动,她突然想到了忽略的一点。 中了见阎王的人,似乎不能怀孕。 徐梦娴不用试探的,她心知肚明,所以到现在为止,除了府里的那些下人,“太子妃有孕”的消息旁人都不知。这可不是小事,按照道理,应该要传进宫里,至少也得让祁朔知道。 可是并没有。 看样子,消息是被眼前这位压下了。 傅锦玉面上故意露出一瞬间的慌乱,随后又假装不在意,揭过了这个话题。 又聊了会儿,傅锦玉明里暗里透露出,她要去找太子。 徐梦娴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但也没拦着,只是轻轻地笑了下。 “锦玉还真是念着正儿。” 淡淡的一句,似在打趣。 可傅锦玉却听得心中一紧,她面上滴水不漏地应付着,随后恭敬地行礼离开。 外头已经开始下雪了,但傅锦玉还是坚持要去书房看祁闵正,在旁人眼底,这自然是她们夫妻情深,可只有傅锦玉自己知道,她只是在顺水推舟罢了。 徐梦娴看着眼前凉了的茶,微微蹙眉,而后看向某处,一个面无表情的侍女走了出来。 “父亲的意思是什么?” 侍女轻轻在掌心划了一下。 徐梦娴面色淡淡:“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告诉父亲,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皇城要下一场雪。” “是。” 那侍女离开了。 徐梦娴又低头看了眼快要凉掉的茶,随后唤来暗卫,只是在命令传达下去的那刻,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只兔子,是在太子府内见过的那只兔子。 雪白的,微微有点胖。 她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那个孩子,流掉。” 她指尖一蜷,突然有点想摸那只兔子。 皮毛似乎是很软的,带着温热的触感,是鲜活而又灵动的生命。 她沉默了下,淡声道:“那个小妾,留着命。” “是。” 而傅锦玉已经到了书房外,也不等小太监通报,她径直闯了进去,小太监们认得她,也不敢拦,见祁闵正不生气,也就退下了。 “怎么了?”祁闵正抬眸看来。 傅锦玉看了眼,猜测这位太子殿下的心底也是很不安的,所以过了这么久,才批了那么点奏折。 她不点破这点,只是看了眼四周。 祁闵正了然,道:“你们都退下。” 待人一走过,傅锦玉便着急道:“殿下,母后好像知道我假怀孕的事了,她刚刚请我喝茶,吃些孕妇不能吃的东西。我本不想吃,可她说,我可以吃的,这……” 知母莫过儿,祁闵正脸色一沉:“她的确知道了。” 傅锦玉一惊:“那出事了,阿芙有危险了,我们快回去。” 祁闵正颔首,起身要和她一起离开,却在门口被小太监拦住,他跪在地上,道:“殿下,折子还没批完呢。” “我不许需要你教我做事。”许是真的慌了,平日里虽然冷着脸,但待人有礼的祁闵正说话毫不客气。 “府里有事,太子殿下要随我回去一趟。” 傅锦玉开口后,那太监迟疑了,但两人可不继续等他说话,直接越过了他,大步朝外头走去。 祁闵正心急如焚,也不坐马车了,牵了宫里的一匹马,便迎着漫天风雪朝着家赶去。 他的脑海里不断闪过昨夜的对话,最后定格成一句——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安长大的。 他给她许下了诺言的。 求你,一定要平安啊。 傅锦玉到底是名门闺秀,不好意思像他那样骑马在皇城里奔驰,只能坐在马车里,不断地催促马夫快一点。 一下马车,傅锦玉就朝着芙蓉院跑去。 “殿下,阿芙她……” 傅锦玉的声音戛然而止。 屋子里生了地龙,弥漫着一种很闷的热气,唯一的凉气是她推开的这扇门,但坐在床前的那道身影却宛若冰雕一般,一动不动。 床上的人被半散的芙蓉花色纱帐挡了大半,她只能看见压在锦被上的一只手,纤细孱弱,苍白的像是没有任何血液在流动。 一阵凉风卷进来,那坐着一动不动的人转了转头,傅锦玉看见了侧脸,没什么血色,眼神空洞,很慢很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 “芙儿受不得凉。” 他动了动唇,嗓音沙哑。 “抱歉。” 傅锦玉连忙合上门,轻手轻脚走过去,朝床上扫了一眼,明明昨日还是生活灵动的人儿,如今却像是在雪里冻久了,没有半点生气。 心中似乎是被揪了一下,傅锦玉移开眼,轻声问道:“请过大夫了吗?阿芙可有事?” “阿芙伤了身子,需要好生修养……”祁闵正阖了阖眼,想要继续说什么,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许久许久后,傅锦玉才听见了一点破碎的呢喃。 “孩子没了……” 傅锦玉看向他,却没有看见一滴眼泪。 流干了? 还是流不出来了? 傅锦玉垂下眸子,低低地道:“抱歉。” “与你无关,”祁闵正扯了扯嘴角,像是在自嘲,“是我没用,是我护不住她。” 傅锦玉正要说什么,门却被敲响了,随即是一个丫鬟的声音。 “殿下,皇后娘娘派人来请您入宫,说有要事相商。” 祁闵正没反应,直到那丫鬟又说了一遍,他才苦笑一声,轻轻地碰了碰阮芙的手。 “我唯一的大事都已经没了,还能谈什么呢?” 他喃喃着,但还是站起身来,冲傅锦玉一拜。 “恳请傅小姐帮我照顾一下阿芙。” 虽然他现在只想守着阿芙,可他不敢违抗徐梦娴的命令,她这次下手就是在警告他要听话,下回……他不敢再去赌了。 他只剩阿芙了。 “殿下客气了。” 祁闵正抿了下唇,似乎是想冲她勉强笑笑,可唇角无论如何都扬不起来,最终只好作罢,深深看一眼阮芙后,转身离去。 傅锦玉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轻轻握住了阿芙的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抱歉。 雪已经下大了,祁闵正却固执的没有打伞,他甚至都没有坐马车,骑着骏马就去了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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