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锦玉的目光又转了回来,颇为冷淡,像是觉得祁君奕在哗众取宠,想以这样的方式引起她的注意。甚至,她好看的眉头都微微蹙了起来。 “殿下不坐吗?” 祁君奕张了张嘴,只有干巴巴地一个字:“……好。” 她坐在了亭子的一角,离傅锦玉不远不近的位置,只要稍稍一偏头,就能看见傅锦玉的脸。 但祁君奕不敢。 她拿着伞,指尖局促地捏着伞骨,好半晌才鼓起勇气,慢慢地问出一句:“最近过得好么……傅小姐?” 其实不想用这种称呼的,只是不久前她们在宫里偶遇,她忍不住唤了一句“阿锦”,然而换来的却是她冷漠的眼神。 以及,一句冷淡的话。 “殿下慎言。” 是的,她应该慎言,以她二人现在的身份,那么称呼傅锦玉,是会为两人惹上祸端的。 她心中一痛,却也无可奈何,最终只是低着头,说一句“抱歉”后匆匆离去。 傅锦玉抬眸看着她,也不知是怎么的,脸色更加的冷漠了,语气也带了些不耐烦:“甚好。” “那就好。”祁君奕喃喃地答,随后又低下了头,些许碎雪落进后颈,冻得她微微一颤。 可她还是没动,像是对这种寒冷上瘾了一般。 傅锦玉瞧着她那个傻样,心底泛起微微的疼,同时也觉得无可奈何。 这个傻子,也不知道避避风。 她依旧冷着脸,语气也很淡:“殿下可否换边坐?您挡着皇嫂我看雪了。” 祁君奕本来因为她主动和自己说话,唇角一弯,可随即就因那个自称而愣住,唇角的弧度看起来像是在自嘲一样。 “……抱歉。” 她站起来,坐到了另一边 ,背脊少见得有些弯曲,垂头丧气的,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但傅锦玉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两人都没有在继续说话了,耳边只余下雪声,和青竹的沙沙声。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素白的雪也变得灰暗,翠竹呈现出一种暗黑色,晃动时,像是索命的鬼。 傅锦玉站起身来,似乎是打算要走了。 祁君奕的目光忍不住追随着她的动作,但很快又装作不在意地移开,外头依旧下着雪,虽然已经小了许多。 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站了起来,把手中的伞递了过去。 “殿下这是作甚?”傅锦玉看向她,语气冷淡。 祁君奕干巴巴地道:“外头还在下雪。” 傅锦玉扫了扫她瘦弱的身子,又扫了扫她苍白的脸,最后定格在她身上单薄的衣裳上,心里有些埋怨孟容轻的不懂事——真是的,不知道让她多穿点衣服么。 其实怪不上孟容轻的,傅锦玉知道祁君奕不喜欢穿太厚的衣服,而且祁君奕也不小了,理该知道自己照顾自己,可她心里就是憋了团火,舍不得对祁君奕发,那么自然就落到了孟容轻头上。 傅锦玉启唇想说教几句,却又猛然想到自己的身份,话在舌尖绕了一圈,成了短短的两个字:“不必。” “拿着吧。”祁君奕难得有些强硬。 傅锦玉淡淡地扫了眼她的眉眼,天色昏暗,看不太清,她只看见了她秀气的眉,微微皱着。视线往下,是一张没甚血色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多谢——”她微微低眉,语速慢了,“六弟。” 宛如冷水浇头,祁君奕霎时愣在了原地,脸上最后的一丝血色也教冷气冻没了。 许久之后,她才哼出一个鼻音:“……嗯。” 傅锦玉掐了下指尖,强迫自己不去看,只是伸手去接她手里的伞,抬手间,衣袖微微滑落。 “你怎么了?” 在她握住伞的那一刻,祁君奕忽而拉住了她的手腕,惊得她松了手,油纸伞落在了地上。 祁君奕其实没怎么用力,仿佛怕弄疼了她,目光低垂,紧紧盯着她手腕上露出的那一小片皮肤。 雪似的白,但却有着几抹青紫,似是指印。 “没什么。” 傅锦玉像是有些慌乱,抽回了手,扯着袖子盖住了那片皮肤。 “没什么的。”她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掩盖着什么。 祁君奕头回见她如此,抿了下唇,嗓音微微发冷:“是太子做的吗?他欺负你?” 祁君奕听说祁闵正有个小妾,似乎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莫不是为了那个人欺负傅锦玉? 祁君奕墨玉似得眸子中带了些冷意,像是落了些外头的雪,阴霾得看不出情绪。 傅锦玉弯腰捡起了伞,再次抬头时,脸上不见任何慌乱,只是淡淡地道:“不是。” 她紧跟着又道:“与殿下无关。” 她要转身走了,却被祁君奕拉住了袖子,她似乎想拉手腕的,可要碰到的那刻,还是松了力度,只是轻轻地拉住了一角衣袖。 也不知是顾忌着傅锦玉腕子上的伤,还是怕惹她厌恶。 “他那般待你,你为何要忍气吞声?”祁君奕沉声开口,眼神复杂,竟让傅锦玉一时之间看不出来她心中所想。 傅锦玉笑得讥讽:“六弟以为该如何?与他和离?再嫁与你为妾?” 祁君奕一字一顿道:“你不会是妾,若是……若是你愿意,我会与容轻和离,娶你为妻。” 傅锦玉心中忍不住升起些许欢喜,这欢喜冲昏了她的头脑,以至于她忍不住抱怨道:“殿下今日不是说要照顾孟小姐吗?” 说罢,她又很后悔,这不明摆着告诉她自己吃醋了么?而且还暗示她,自己一直关注着她的事。 祁君奕的确是察觉到了,眼底生出几分欢喜,语气也不由得轻快了些:“你介意吗?你放心,我只拿她当做亲妹妹的,我……” “殿下,你的事,不必和我说得那么仔细,”傅锦玉打断她的话,大方地露出手腕上的青紫,“至于这个?不过是些夫妻之趣,殿下应该知道吧?” 祁君奕扯着她衣袖的手微微一僵,但并未松手。 她垂下眼眸,小心翼翼地道:“阿锦,你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我的……” “殿下这话倒是好笑,你已有妻,我已有夫,先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不要翻出来讲了。” 她忽地一抽袖子,往后退了一步,离祁君奕远了些。 祁君奕的眼神有些黯淡,她喃喃道:“你明明知道……那不是我本意。” 傅锦玉神色一僵,然而抬眸看来时,却只是淡淡的疏远,像是在看陌生人一般,嗓音也是极为冷淡的:“殿下若是要怪,就怪你我有缘无分吧,如今——” “我只是你的皇嫂。” 祁君奕踉跄了一下,脸色惨白惨白的,望过来的眼神碎的像水中的月,无论如何都拾不起来。 傅锦玉以为她要说什么反驳的话,耐着性子等了许久,可最终,她只是听到她轻轻地说了一句:“他若待你不好,莫要忍。” 傅锦玉觉得她好像哭了,可看过去时,却只看见了她半垂着的眼眸,睫毛很长,挡住了一双眼睛,瞧不出是否有泪。 她不知说什么好,最终只是轻飘飘地道:“多谢殿下的伞,不过以你我如今的身份,怕是不好还你了。” 她走到她面前,从怀里拿出一块碎银,塞进了祁君奕手中,轻描淡写道:“这把伞便算作是我买的了。” 祁君奕不想要,可上面沾染着傅锦玉手心的温度,她又舍不得还回去,挣扎了一会儿,她还是顺从本心,慢慢握住了。 “天色不早了,殿下也早些回去吧。” 傅锦玉不咸不淡地说完这句,转身走出了亭子,雪是白的,伞是白的,她亦是一身白的,稍稍一眨眼,她便融进了天地间,成了一粒小小的雪。 祁君奕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哪怕那抹白色很快就消失了,她也不曾动一下,只是盯着那个方向,似是被迷住了。 再次清醒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眼前有着几盏灯笼,孟容轻和年秋她们簇拥在她身边,神色担忧。 “殿下怎么了?可是遇见什么了?”孟容轻见她有了反应,松了口气,收回在她眼前晃动的手,轻声问了一句。 祁君奕又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光线黯淡,哪怕有着灯笼的光,也只能看见一点微微泛灰的雪。 “没什么,”她垂下眼,无声地呢喃,“我只是……想要……” 想要她自由自在地活着。 灯光是橘黄色的,落进她眼里,像是燃起了一把火,一把沉寂多年却忽而苏醒要焚尽一切的火。
第151章 再去喝茶 离开等雨亭后,傅锦玉与躲在暗处的影卫们汇合,随后马不停蹄地往着皇城赶去。她来长明观是偷着来的,若是耽搁久了,难免被徐梦娴那老女人察觉出端倪。 傅锦玉一路上纵马狂奔,终于在夜半时回了皇城,她悄悄溜进太子府,一回房,便瘫坐在椅子上,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骨头。 年秋把早已准备好的火盆端过来,又为她倒了盆热水,拧了帕子,仔细擦过脸和手脚。 “太晚了,不好洗热水澡,小姐先这样将就一下吧。” 傅锦玉任由她动作,直到身体感受到暖意后,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啊,终于活过来了。” 这一路上都在下雪,她又骑得快,险些没教刀子般的冷风给刮死在半路上。 “我可是牺牲大了。”她感叹一句,拿起一旁的伞,仔细看了看,想到祁君奕最后的表情,心中一揪,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小姐,该抹药了。” 年秋拿出瓷瓶,仔细给傅锦玉抹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让傅锦玉想到了今日的雪中竹林。 她毫不在意道:“一点小伤罢了,便是不抹药,过几日,也会好的。” 年秋知她心底难受,并不言语,转身将瓷瓶放回原处。 傅锦玉问起了别的:“今日可有人来寻过我?” 年秋摇头:“并未,只是一些伺候的小丫鬟问您是否需要用膳,被我三言两语打发了。” 傅锦玉伸手去烤火,嘴里漫不经心问道:“太子今日可有什么异样?” 年秋一板一眼道:“太子殿下一早便离开了,说是去宫里处理事务,近几日都不会回府。” 傅锦玉翻了翻手,看着忽亮忽暗的炭火,伸手示意她关窗,淡淡地问道:“阮芙呢?她今日可有什么事?” 年秋一面去关窗,一面道:“阮姑娘身子不好,今日未出过房门,不过是寻下人问了太子殿下的动向,知道他去宫里后,就不再问了。” “哦,对了,天色要黑的时候,她似乎发烧了,好在府上住了大夫,及时给开了药。” 窗户并未关严实,留了条小小的缝,因为年秋知道自家小姐不喜欢太封闭,她转过身,看见傅锦玉若有所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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