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徐梦娴面前时,他浑身湿透,满头白雪,一眼看去,竟似老了十多岁。 “你这是什么意思?”徐梦娴微微蹙眉,有些不悦,“堂堂太子,竟如此不知规矩。” 她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棋子,慢慢道:“你这样,是在向本宫示威,还是开战?” 她松开手,黑子落到棋盘上,声音清脆。 祁闵正想到床上躺着的人,垂下眼,慢慢跪了下去,哑声道:“正儿不敢,正儿只是怕母后着急,故而来得急了些。” “正儿知错了。” 这一句,他说的很慢,像是在为别的东西道歉。 徐梦娴看向她,宫里生了地龙,甚是暖和,他头发上的白雪已经开始融化了,变为一颗颗的小水珠,顺着发丝,一点一点地落下。 “你先随侍女去收拾一下。” “是。”祁闵正站起身,跟着一个侍女走了。 为了彰显孝心,哪怕外出建府了,那些皇子公主们也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回母亲宫里住几天。 祁闵正也不例外,所以徐梦娴的寝宫里是有他的衣裳的。 他很快就换好回来了,发丝也擦过了,虽然依旧湿漉漉的,但至少没有滴着水。 “敢问母后唤正儿前来所为何事?”祁闵正念着太子府里的人,并不想在这儿过多纠缠,开门见山便问道。 徐梦娴定定地看着他,许久后移开目光,低头将棋盘上的棋子收拾好,淡淡道:“陪本宫下盘棋吧。” 祁闵正虽然心底很急,但面上却不敢有任何不耐烦,只是低声道:“是。” 他坐到了徐梦娴对面,拿起了白子。 祁闵正的棋是徐梦娴教的,虽然很不错,但鲜少能赢徐梦娴,此刻他又想着别的事情,很快便输了。 “母后,正儿输了。” 他拱手,低垂着眉眼,逆来顺受的样子。
第148章 可否圆房 徐梦娴直直地看着他,眼里似打翻了墨汁,浓黑一片,看不出任何情绪。 许久后,她淡声道:“正儿,你可知自己为何会输?” 祁闵正凝视着棋盘,他沉思了片刻,正要回答,却听见徐梦娴一字一顿道:“因为你的软肋太明显了。” 她伸手,慢慢地捡起黑子,放回棋篓,祁闵正以为她还要来一局,便主动开始收拾白子。 “你年纪不小了,为何就那么不懂事呢?”徐梦娴语气淡淡地开始说教,“明知现在形式紧张,却偏偏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成亲这么久了,却一次都不与傅锦玉同圆房,只是顾着小妾,你觉得,你的深情可以赢得什么?” “正妻没有子嗣,小妾就不能有的规矩你是不知道吗?祁闵正——”她难得喊他全名,“你是要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她突然打翻棋篓,黑子“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其中一颗慢悠悠地滚落到了祁闵正的鞋边,碰到他后就停下了。 祁闵正低头看了眼,随后又收回目光,低垂着头。 徐梦娴似乎动怒了,可她面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语气也甚是平淡:“你若是不想遵守规则,就莫要怪我们掀翻棋局。” 祁闵正起身,慢慢地跪了下去,一字一顿道:“正儿知错了,母后息怒。” 他的膝盖跪到了那颗黑子,微微的刺痛,可他的心却没什么感觉——这点痛不算什么的。 “起来,收拾好。”徐梦娴淡淡地吩咐着。 “是。” 祁闵正站起身,将黑子一颗一颗地捡起来,放进棋篓,然后又将棋篓放回原处。 做好一切后,他坐到徐梦娴对面,母子之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徐梦娴阖了阖眼,慢慢地道:“尽快和锦玉圆房吧,如果你不想再被掀了棋局的话。” 祁闵正瞳孔一缩,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只是低下头,指尖摩挲过偷偷藏在手心的一枚棋子——那枚落到他脚尖的棋子。 略微出汗了,有点湿润的感觉。 “……是。” 他终究是吐出了那个字。 说完不久,他就起身要告辞了,走到门口时,大雪纷飞,徐梦娴竟也不出言挽留,只是让下人给了他一把伞。 祁闵正最后看了一眼徐梦娴,然后沉默地转身,大步走进风雪中。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一眼看去,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雪白,祁闵正的背影只是白色中的一抹小小的黑。 很快那黑就消失在视线中了。 天地之间,只剩下了白。 祁闵正回到府上时,阮芙已经醒了,他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抬眼便看见傅锦玉正给她喂着药。 祁闵正指尖微蜷,他突然觉得很局促,不知该如何面对阮芙。 傅锦玉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故意借口上茅房,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了祁闵正。 祁闵正知道她的意思,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到阮芙面前,慢慢地舀起一勺药,吹了吹,小心翼翼喂过去。 喂完一碗药后,他才慢慢地开口:“芙儿,对不起。” 他说罢,忽然间发觉自己好像已经和她说过无数句的“对不起”了,从在那个小镇上初次相遇,他不小心撞掉了她篮子里的花开始,“对不起”三个字好像就融进了他对她的爱里。 是自己太过任性了,明明知道自己深陷泥潭,却还要把这朵干净的芙蓉花摘到手里——是自己的错,他不该太贪心的。 “对不起……” “殿下。”阮芙慢慢地抬手,握住了他的手,其实说“握”也不准确,因为她没什么力气,只是搭在了他的手上。 “殿下,是我自愿喝的。” 在祁闵正微微瞪大的眼中,阮芙阖了阖眼,苍白的唇慢慢地张合,嗓音轻柔得像春风中落下的柳絮。 “她说,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你会死的。” “我不会……” “殿下,会的。”阮芙垂下眼帘,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她的整张脸也显得很朦胧,祁闵正甚至都看不出她的情绪。 “殿下,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她的嗓音里有了哭腔。 “……我太任性了,没有喝避孕药……我不知道那样会害了你……对不起……” “可我……我只想和你有个孩子……” 眼泪落下,她身上的被子染出了深色的印子,像是雪地里留下的脚印,突兀明显,却会随着时间而消失。 祁闵正将她拥进怀中。 “是我没用。” 他在她耳边如是道。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耳边只余下风雪声,窗户被风吹得“飒飒”作响,像是两人闲暇时,在林中散步,脚下踩过的枯叶声。 祁闵正过了许久才偏头看去,阮芙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残留着两道泪痕,额前的碎发汗湿着,莫不是做着什么噩梦? 可祁闵正无法替她分忧,他只能轻轻将她放进被窝里,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他很想很想给她哼一首轻柔的小曲,可他不会,他从小就没有被人哄睡过——他是太子,他不能像那些凡间孩子那样依赖旁人。 他必须独立。 因为从未体验过,所以祁闵正不会。 他是真的没用啊。 祁闵正唇角抿出一抹苦涩的弧度,带这些自嘲的意味。 “对不起……” 门被推开了,傅锦玉闪身进来,飞快关上门,生怕就带了寒风进来,她朝床上看了一眼,嗓音很低:“阿芙睡了吗?” 祁闵正微微颔首。 傅锦玉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想说些话来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低声道:“殿下莫要难过,一切……一切都会过去的。” “会过去的……” 他喃喃地重复一句,低头轻轻将阮芙额前的碎发捋了捋,嗓音沙哑:“很久之前,我只是按着母后的想法做,只希望她能够满意……直到遇见她后,我才有了此生唯一的想法,我想和她一起白头偕老……现在,现在……” 他垂下眼,昏暗的光线下,傅锦玉看见了一滴略显暗淡的泪。 一闪而过。 “……现在我只想要她平安……” 可即便是这样小的要求,徐梦娴她们都不允许。 也是,他只是徐家掌权路上的一枚棋子,无非重要了一些罢了,但也只是一颗棋子——他只需要听话就足够了。 除此之外,他不需要有别的想法。 可他突然累了。 他想离开棋局了。 “我只是……想要她平安啊……” —— 夜深,傅锦玉解了外衣正准备睡觉,门却突然被敲响,但她刚从床上下来,门就被被推开了,吹进一阵凉风,火盆里的碳一下红了起来。 “殿下?” 傅锦玉疑惑地看着他。 祁闵正跌跌撞撞地走到她面前,傅锦玉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味,估摸着是喝多了。 她面不改色地扶住祁闵正,轻描淡写道:“殿下喝醉了,我这便唤下人来服您去歇息。” 她话音一落,却突然被那人按住了肩膀,耳畔传来带着酒味的热气:“母后说,我必须有个嫡子……” 傅锦玉心中一惊,下意识要推开他,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力度之大,仿佛要把她的手腕捏碎。 “殿下!”傅锦玉吃痛,眉眼皱在一起。 祁闵正猛地一用力,将她甩到了床上。 “殿下,你醉了!”傅锦玉慌忙要起身,却被他再次推倒,他欺身而上,唇瓣一张一合,酒气混着热气,落了傅锦玉满脸。 “对不起,可我必须和你圆房……我要她好好的,只有听母后的话,她才能好好的,对不起……” 一滴滚烫的泪水落到傅锦玉脸上,她怔了下,随即便感觉胸前的衣服被扯开了些。 那人嘴里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殿下,你冷静一点!” 祁闵正像是已经听不见,滚烫的吻落在她的颈脖处,带着冰凉的泪,一冷一热,仿佛夏日的雨。 哗啦—— 胸前的衣服突然被撕开,凉意袭上皮肤,傅锦玉眸色一寒。 啪—— “祁闵正,你对得起阮芙吗?!” 祁闵正顶着一个巴掌印,愣住了,须臾,他的眼神清醒了些,猛地退了开,看向衣衫不整的傅锦玉,眼底是痛苦,也是悔恨。 脸上火辣辣的痛,告诉他自己有多荒唐,他痛苦地闭上眼,片刻后转过了头,喃喃道:“对不起,我喝多了。” 傅锦玉拢好衣服,冷冷地看着他,带着些冷讽地道:“殿下当真是深情啊……阿芙知道吗?” “她可还在床上躺着!” “抱歉。” 祁闵正慢慢地垂下头,烛光下,他高大的身影好像在这一刻变小了,影子落在墙上,蜷缩成了一团。 堂堂的太子,在这一刻竟像是一个蜷缩在风雪中的乞丐——落寞,消沉,毫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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