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寝宫和会议室都没有人影,因此隐藏王子终于想到他可能会藏在书房里,便带领士兵走向了四楼最隐蔽的房间。 书房永远充满了衰草的味道,记忆在此处也发生阻碍,他竟然想起曾经在这间书房里见过的须臾国曾经的先祖,但那本来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或坐或站,穿得像一群鲜艳的花瓶,有些人提前离开,骑着海马从露台飞走,有些人走进了墙上的画框,有些人......有人走过来摸了他的头顶,很温柔的爱抚,那个人有一头金色的长发,他的身上散发着死亡的草的气味,所以陵墓的周围长满的就是那样灰绿色的草茎吗? 隐藏王子再睁眼,眼前又不是扭曲的幻象了,只是一枚安静的门把手。 他要辨明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毕竟大巫应该和国王在一起。大巫是决定了他作为机器的一生的人,也是只读公主命运的决定者...... 他忽然分心想到,小马曾说只读公主现在获得了自由。 她幸福吗?我也会幸福吗? 隐藏王子拧开大门,走了进去。 可是这里没有国王,所有的桌椅板凳都散发着灰绿色的衰败气味,尽管它们都是须臾国最好的料子最精美的雕刻。与想象中不同,书房里没有堆叠如山的文书,也没有任何一副画像,甚至没有书柜。只有两张椅子,一张桌子,桌子上也什么都没有。 衰草构造的囚室。 正在这时,从书桌后的椅子里幽幽传出一个魔药般的声音:“王子......” 隐藏王子顿觉脊背发寒。 他当然听过这个声音,这个声音的主人曾经抚摸着他的头说,你会成为隐藏王子,你要永远作为国家的生命的池水,直到寿命终结。 须臾国的大巫。 他想要克服骨血里的惧怕,僵硬地问道:“国王在哪里?” 大巫说道:“王子,先操心些别的事吧。” “什么意思?” 大巫的身影完全隐没在软椅之中,根本见不到面目:“身为须臾国的王子,却没有保护月亮,王子,你的惩罚来了。” 隐藏王子的手已经摸上了长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能允许大巫动摇士兵们的心,如果他要说出什么浑话,他会立刻斩下大巫的头颅。 “须臾国的永夜到来了,所有人背叛月亮的代价也随之回返。” 永夜过于寂静,和须臾国名讳的含义相去甚远,他们所在的小小时空瞬间停摆了。 隐藏王子忍不住问:“那是什么代价?” 大巫很无所谓,他好像游离于这个所谓的代价之外,只是想看一场闹剧。 “你们都会变成望月石。” 士兵们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大巫缓慢地说:“石化的速度最初很慢,它会逐渐变快的。” 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快乐地补充:“大概你们走不出王宫了吧。” 除了大巫之外的所有人都立刻去感受那股从脚底传来的僵直的凉意,他们原本以为这是王宫里的魔法,或者仅仅是因为背叛自己的国王带来的心里紧张。 可是大巫的话一向揭示着真理,士兵们吵闹着,对未来的信任感土崩瓦解了,王子许诺过推翻这个国家带来的光明,如果大家都变成石头,还能享受什么光明呢? 隐藏王子没有出声,他比这些人更清楚大巫的话语的力量,大巫没有必要骗人,大巫说出来的都是事实。 他徒劳地说:“我们并不打算遵守须臾国的传统,正是为了瓦解这种习俗才叛变的......”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承受须臾国的痛苦和罪恶? 大巫指出:“中途改变心意的犯人,凭什么就能被原谅?” 王子抽出了长剑,他走路时已经感受不到脚趾了,哪怕从外表来看,他的步伐仍旧稳健,实际他只觉得笨重而滞拙。 他努力地平稳着呼吸,领袖应该做到这件事。 “给我一个办法,你是大巫,你一定有办法的。” 大巫当然不会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他懒洋洋地说:“我给你最好的选择,杀了陆地人,证明你没有背叛国家,再杀了鲨鱼,守护你们的月亮。” 十分钟之后,通往露台的玻璃门被推开了。露台外浑圆的发着光的巨大球体出现,众人还以为是新的月亮,是意外的馈赠。但是不是,那是行刑巨人的眼睛。就从他的眼睛里,两个人形手拉着手走进来了。 所有士兵都紧紧盯着进来的这两个人,所有的手指都放在武器上,所有的呼吸都止住。 小马望了过来,隐藏王子也失望地望过去。第一次听说这个人的存在时,隐藏王子就想起了那个几乎没人相信的传说,水陆不互通,这是海洋的大规则,他向来是不相信陆地上的遥远的虚拟的救世主的。可是在描述中她勇敢非常,竟然还一路找到了希夷国。他就忍不住要相信一次。 小马的眼睛在须臾国的永夜里恐怕已经失去了作用,她近乎于盲人,但那双眼睛还是像两颗热乎乎的褐色宝石,海里是没有这样的生命的。 隐藏王子无言,默默把目光转开。
第39章 三十九 ======= 112. 我看不见,也看不懂屋子里的局势,只觉得鼻端萦绕着过分刺鼻的气味让我想后退,我努力回想,这有些类似寺庙里人们烧香的气味,混合着枯萎的草茎的死气。 是不是我和窦鲨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这就是陆地上的勇士和死而复生的鲨鱼,真应该邀请须臾国所有人都来见识见识的。”房间里响起一个弯弯曲曲的声音,似一种讽笑,我扭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看。 “大巫,你不妨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这是隐藏王子的声音。 他说刚才出声的是须臾国的大巫,倒不是石中火了,声音也很符合我对巫师的固有印象。不过我对大巫所称死而复生的鲨鱼很有一些疑惑,这指的是他知道窦鲨的前身是火山喷发时的那头鲨鱼?还是指我来劫刑场的事? 隐藏王子说大巫刚才说了什么,他提到了不好的事情吗? “看来王子自己不忍心呀,如果不忍心还做什么谋反的事呢?”大巫笑道。 窦鲨握着我的手指收紧了,她在紧张,我也紧紧握住她的手,是为安慰。 想来他刚刚是说了什么动摇隐藏王子的话? “那好吧。”大巫叹气,他的语音语调都夸张且戏谑,我讨厌这样的说话方式,“我刚刚在劝王子杀掉你们两个,因为失去月亮,人们会在永夜里变成石头。” 我和窦鲨都同时石化了。他这句话里信息量是不是过于庞大?我和窦鲨来王宫的想法仍然还是我们逃离须臾国并保证不再受到追杀就好,怎么忽然变成了一道这么艰难的题目? “什么?”我当然不可能相信,这怕是他的骗局!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应该知道,原本加在窦鲨身上的命运就不该存在,怎么现在到了这样不是窦鲨死就是须臾国人死的地步了?竟要一步步逼迫我们至此吗? 太荒谬了! “隐藏王子!”我厉声问道,“这是真的吗?” 隐藏王子却没有回应我。 他一声也没有出,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和那些士兵仿佛都是顽固的石头,伏在黑暗里。 是,他是带着士兵来的,而士兵们都杀了许多人才到了这里,因此在深重的草木气味之中还有血味,那是很浓很浓的血味,垫在草木气息之下。在嗅觉之外我还明显听到他们身上发出细碎的,金属相撞的声响,那是他们身上的盔甲。我的话撞在他们的盔甲上,又在房子里无处可去地游荡。 我的心渐渐冷掉。 窦鲨的手心仍然是热的,她沉声道:“这没道理,我不对须臾国的人负有任何义务。” 隐藏王子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迟疑着,显得非常痛苦:“......可是如果我们都变成石头,建立新的国家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忽然听到一枚陀螺在光滑的木桌面上高速旋转的声音,而大巫畅快的语句正洒满房间,他对王子的幡然醒悟感动至深。 “正是如此!!毫无疑问我的王子!你应该杀了鲨鱼和陆地人,这对你意义非凡。” 大巫......在桌上舞蹈,我的眼睛适应了屋内的环境,也能看到一些轮廓了,士兵们苍白的脸,隐藏王子的脸如一些漂浮的面具出现在我视野中,而在状似长桌的上方有一阵风旋转着,时而伸出干枯的树枝乱晃,那或许是大巫的手。 只见那个陀螺般的东西“咚”一声落在地上,向我和窦鲨走来,窦鲨立刻警觉,手上使力让我到她的身后去,另一手抽出了剑。 大巫摇摇晃晃,装满的酒瓶一样东倒西歪,像座邪恶的矮塔逼近我们。停在一个刚好使我看到一点点他面貌的距离,他似乎只有一个眼睛,安放在一团乱草之中,眨动着,我看不到眼珠,他的眼珠是吞噬一切的涡流。 “你们不要再作恶了。”窦鲨狠狠说道。 大巫安抚似的,轻轻哼道:“那是你们的事呀,和我有什么关系?” 窦鲨的剑指向了大巫,她神色的紧张体现在眼睛的颜色之中,那对绿眼珠绿得发苦了,仿佛高频颤动的两只不安的微型小鸟。 窦鲨的剑移到了他的喉咙,发狠说道:“你要给我们一个办法!” “你自己要违逆须臾国!怎么好怪在我的头上!”大巫尖刻地反驳。 “我能有什么办法?”大巫笑着,尖叫起来,火在他的喉咙里燃烧,他在焦炭上跳跃,“天呐!我能有什么办法?” “月亮要落,我能有什么办法?是你不肯给须臾国一条活路呀!鲨鱼!你死了就太平了!” 他状似疯癫,又似畅快地笑着旋转起来,奓开双手,迎接虚空中洒下的祝福。 我忽然注意到隐藏王子看向了我,他和只读公主有些相似,他的脸也有那种高洁、典雅、平静的光辉。他的金发有细碎的光点,尽管魔力已经大部分为白浪弓所取,那头金发依旧动人。 然而这个时刻我好像在他的脸上读到了崩溃,写到结尾溃散开来的诗歌,变成了抽噎、泪水和硝烟的混合,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没有我熟悉的清澈的情绪了,那是顷刻间翻涌起来的蛛网吗?他在颤抖,额头上滚动着汗珠,他的面皮好像被什么腐蚀过了,半张脸都坑坑洼洼的。 不仅是隐藏王子看向了我,包括他身边所有的士兵也都看向了我,一些嶙峋的山石忽然转向,任谁都会立刻意识到这不佳的预示。 我:“......” 大巫还在尖叫,我们给他的负担太重了似的:“人们要变成石头!我能有什么办法!” 大巫清晰地大喊道,这并不是无据的,隐藏王子的反应就证明他已经在犹豫了,而窦鲨是否也有这种石化?我不得而知,我猜可能是没有的,毕竟她并不属于须臾国。可是太过荒谬了!她不属于须臾国,缘何要承担这样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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