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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和国王做过交易，我可不管你们的事！杀呀杀呀杀呀杀呀杀呀杀呀......” 大巫诡异的舞蹈愈看愈让我心惊，只见窦鲨飞速地挥去一剑，滑开了大巫的喉咙！ 未出口的一连串劝杀之语在他喉咙里咯吱咯吱起来，相互推搡着，被血流冲回去。 窦鲨的动作太过突然，在我反应过来之前，那饮血的剑又指向了隐藏王子。 她做这些事，根本没有半分的犹豫，此时剑尖才落下了一滴血，地毯吃进去，发出闷咳的声音。窦鲨在示威，她在证明自己不是任人宰割的鲨鱼。 大巫喉咙被划开，水龙头似的咕噜咕噜响着，他在地上仿佛一块被轻轻吹动的干皮上下起伏，又仿佛一勺兑开的淀粉左右蠕动，他的身体竟然是这么轻这么软。他还挂着笑容，血液很快凝固了，而他在地面上开始了游动，一片影子似的向着露台极快地游走了。 那疯狂的声音消失，大家又是静默，似乎那声音还统摄着这方衰败空间。 隐藏王子，我曾经的盟军，会背叛我......而恐怕在我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前，窦鲨就预料到了。她作为鲨鱼存在的时间里，对恶意感受十分敏锐。 “隐藏王子，我并不想与您为敌，我只想离开这个地方，您知道的，我本不属于这里。”窦鲨说，她在我身前半步，她在保护我。 做出决定对于隐藏王子来说，是很难的吧，他想过建立一个光明的王国，可是人都变成了石头，又怎么去从头开始呢？ 我顺着窦鲨的剑尖往前看，士兵们的手都按在剑柄上。 隐藏王子还是没有说话，士兵们盔甲的轻语却越来越重了。 如果王子决定放我们走的话，这些人为了自己的性命也会动手的吧？我同样也不敢相信隐藏王子真的不会对我们出手，他爱慕的人，以及他即将迎来的新生命都会毁于一旦，他真的不会为了仅仅杀一个人的简单选项心动吗？ 时间不会因为他的思虑停止，我们都在等待房间里的统领者做出决定，与此同时他们的石化程度也在加深。如果不快点的话...... “小马。”隐藏王子终于又开口了，他叹息着，他的手空空的，手里没有剑，“快跑吧。” 窦鲨当机立断，拉着我扭身逃向露台。 113. 露台旁边有直通向下的旋转楼梯，窦鲨牵着我开始了极速奔跑，我仰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果夫已经直立起了身子，他的眼睛仿佛摄像机的镜头在距离我远远的天上，普照着我和窦鲨的逃亡。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逃亡，逃亡之路太过漫长。 “老师。”果夫目睹着我们的逃离，我猜测他也看到了在我们身后追击上来的士兵，两盏灯遥遥地照射在我身上，好慈悲又残酷的月亮，“快跑吧。” 他们都让我快跑，我又要跑到什么时候去？跑到哪里才能不再逃亡？ 窦鲨握着我的手，她一刻也不停，我们从二楼到一楼的一半时直接从楼梯上跳下去，我对窦鲨的动作心领神会，我们在地上滚了半圈，立刻跳起来继续跑。 我短暂地回头，看到那巨人比夜还黑的轮廓正在向我招手道别。 我无暇去考虑他的动作意味着什么，窦鲨领着我向王宫的某一侧奔跑，完全是不要命的跑法，比我们锻炼的时候要凶猛得多。 但是她不敢变成鲨鱼，否则目标太大，很难逃脱。 在我们身后有士兵在大喊，招呼他的敌人，他的同伴，过来一起杀掉鲨鱼，不然人们通通要变成石头！于是这个国家的人们又团结起来，对那血腥残忍的宿命也欣然接受，汹汹袭来，要恢复人祭的可怕传统。 我不知道隐藏王子有没有跟过来，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或许是他不会主动来追，也不会管束士兵不来追。 这已经是隐藏王子对我的优待了吗？ 我的肺部开始浅浅地疼，呼吸不上来了，仿佛深海的压力在逐渐加到我的身体上，而肩膀上的伤也让我的脚步变得沉重，我不愿意拖窦鲨的后腿，尽力驱使每一块肌肉再多努努力。 我们跑过凸凹不平的地面，从细长的溪流上直接跳过，翻越低矮的墙头，因为没有魔种的定位，再加追兵的腿脚逐渐不灵便，我们身后的脚步声在分散，他们只能一寸一寸地搜寻，却没有具体的方位。 可是还有可恨的狗，那些便于搜寻的狗，最终会找到我们的所在。天晓得诅咒的范围有多广，包括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狗或者别的供他们奴役的生灵也算在内吗？ 留在我们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快跑！我们奔过空旷的广场，狭窄的长廊，还有摇晃的吊桥，我根本不辨方向，也未曾想过须臾国的王宫竟还有这么丰富的内在。 我和窦鲨忽然一头扎进了花和叶的世界，团团窸窣作响的浅香包裹了我，脚下的地面陡然变得柔软，雨后的泥土一般吞噬着我的脚。灌木的清新、苹果的甜蜜、月季的美妙，在瞬间迎来无数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让我松懈了。 树木因为我们的造访而摇晃，小提琴和钢琴的合奏，枝和叶的哼唱都让人心醉。 我脱离了那个不让人活下去的世界，进入了童话。 “这里是哪里？”我茫然地问。 窦鲨回答我：“只读公主的花园。”
第40章 四十 ===== 114. 只读公主逃跑后，这里似乎就荒废了，没有看门人，我和窦鲨的潜入顺畅无阻。 进入花园后，追兵的声音一下子减弱了很多，仰仗着灵活无比的狗，他们最终会追到我们，那狗的威力，我和窦鲨在小岛上已经见识过了。窦鲨带我左转右转，挑选一些偏僻的地方来走。一路上枝叶繁茂，经常刮打到我的面颊，脚下春泥似的地面也时不时踩到石块，完全是不经打理的状态。 “这里你是不是很久没来过了？”我小声问。 窦鲨说：“嗯，公主逃亡后，我曾经在这里住过一阵子，她宫中的侍女看管我，后来我和一伙儿闯到这里的海豚跑了。” 她从没说过这段经历，只读公主把她作为备选项留在须臾国，成全了自己的逃亡，而窦鲨之后又在须臾国度过了什么样的日子可想而知。 我们像两只金丝熊在层层叠叠的树林里钻来钻去，像两只孤单的小树人消失在绿意盎然的原野上。 “那些海豚呢？” “海豚是救了人就绝对不会不管的生物，我一路被掩护，顺利到了岸上，我们才分别。” “我跟着海豚们学了一些简单的魔法，用来隐藏我自己的身份，我并没想过自己在陆地上要做什么，直到看到了俱乐部的海报，决定不再流浪。” 之后我们的人生就重合了。 “我和教练撒谎说我的家在很远的地方，他觉得我可怜，帮我处理了很多琐碎的事情。” 我们弯下身子，通过一段半人高的岩洞，我的脚边长满了珊瑚，脚底的路被水藻覆盖，显然久无人至。我弯下腰，立即嗅到与苹果类似的潮湿的味道，岩洞里生长了许多不伤人的植株，让我想起工地上供孩子们捉迷藏的水泥管来。 “那很苦吧。”我问，“你逃生的时候。” 窦鲨顿了顿，说：“很酷。” 我和她都笑起来，我差点仰头撞到脑袋，急忙牵住她，窦鲨在我前面，我拽着她肘部的衣服，她走得很慢很稳，我只要踩她的脚步就不会歪斜。 “我对陆地的许多认知都是公主告诉我的，她有许多的故事书，可是生活不是那样。”窦鲨继续说，“我把自己伪装成正常人的样子，好在陆地上有太多奇怪的人了，一直也没有人怀疑我。” 窦鲨笑了一声。 她说得对，再奇怪的人也可以生存下去的，我也是别人眼里奇怪的人，我们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朋友吗。 “但是我有时候会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她话锋一转，“你那么厉害，又那么奇怪，还那么喜欢追问我。” 因为我没有交过朋友，我也不懂得要怎么把敌人转化为朋友，我曾经认为我对窦鲨就是讨厌，她夺取了我的锋芒，后来我知道那是更质朴的情感，我想要接近她。没人教过我，我才做得如此稚拙，甚至让她束手无策。 我自诩对感情看得很透，不知道哪里涌起莽撞的自信，将窦鲨和只读公主之间的关系定义为爱和憧憬，自己的每一步却都走得很别扭。 这条通道好长，我产生了错觉，我和窦鲨在穿行那种可以回返童年的时光隧道，不知不觉中脚下的珊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通道壁上星星点点的暗蓝色圆斑，一呼一吸地闪亮着。我们骤然变成了造访奇异生物的食道，而垂挂下的无数柔软的藤蔓，是拦住小鱼和小虾以供长久消化的助力，我要不住地拂开藤蔓才能继续走。 “我会......”我想了想说，“我会学习怎么做朋友的。” 窦鲨立刻说：“你这样就好。” 我：？ 窦鲨这时候有些笨嘴拙舌：“这样就好。” 在学校和赛场的时候，她说话总是伶牙俐齿，简单一两句话就能气到我，可是坦白时又这么笨拙。 我们不再说话，似乎再往深处说几句话，事情就会发展成我无法控制的模样了。我们继续在隧道里穿行，这里没有凋谢的或者干枯的花和草，它们都因为没有干扰而疯长，我心里莫名打鼓，想要松开拽住窦鲨衣袖的手，却最终还是紧握。 115. 从隧道钻出，我们又绕过一个池塘，在海底王国里建造池塘这一和陆地人类相似的习惯让我无法理解，那池塘里甚至还有发着微光的陶瓷铸造的乐队塑像，拨开茂密的深蓝色灌木，窦鲨似乎找到了她认为最合适藏匿的地方，尽管那只是一个稍微大一些的搭了半边顶的草窝，甚至都不在岩洞里，我觉得没有什么隐藏的价值。 我四处摸摸，这里能见度依然很低，那些草摸起来平滑细腻，隐约还有形状，确实是一个窝。 我猜到这是为什么，只读公主之前一定将她藏在这里吧。 “从正常的路进来，耗费的时间是刚才的两倍。”窦鲨说，“我们还能安全一段时间。” 我说：“如果耗到所有人都变成石头，我们应该就没事了吧。” 窦鲨：“我没法相信大巫。” 我：“任何人都不可以相信。” 她对我这话似有些惊奇，眼睛询问我。 这些天的经历实在给我上了很艰难的一课，我被丢进这么多的选择之中，而那些选择要相信我的人又因为新的选择而请我快点跑，不然就难以控制伤害我的心声流露。我们都在迷宫之中，而我有时候是寻找出口的人，有时候却是迷宫的悬赏物。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难看，窦鲨的眼神像在我面前摊开的手，她示意可以接住我，但我别过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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