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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鱼的时候，窦鲨说一些她和只读公主过去发生过的事情。 只读公主是上一位隐藏王子所生，现在的国王是她的叔叔，只读公主在家里地位不高，总是像囚犯一样被看管着。但只读公主勇敢又热爱冒险，很小的时候就会抱着海豚偷偷到人类世界去。 我始终在观察窦鲨说到只读公主时脸上的表情，甜蜜而心酸，有些复杂。爱情就是复杂的。 只读公主是一位伟大的探险家，如果让她和别的公主一样死去就太可惜了。 “她又是从哪里学到的射箭呢？” 我问。 窦鲨望着火堆，说：“是和王国的骑士学的。” 窦鲨说：“听说那位骑士大人是海底最会射箭的人，但是我没有见过他。” 等级还挺分明的，窦鲨的语气很恭敬也很畏惧。 我很想知道窦鲨的生存环境，我听得越多，却觉得我和她离得越远。 只读公主虽然有必死的命运，但从小确实是作为王国的正统公主被重视，她和行刑巨人学习剑术，和骑士学习射箭。我听窦鲨说她的事情，明明是身处热带却打了个冷颤。 这一切都太恐怖了。 行刑巨人是只读公主的剑术老师，但最后仍然是要把她的头颅像拧灯泡一样转下来，高悬到王国的门楼上去。那骑士教授只读公主射箭，但如果只读公主逃跑，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拉弓射杀她吧。 这海底的种种吊诡事件和人物关系让我理解不了。 “那这些人的目标现在转向你了。”我说，“他们也会追杀你吗？” 窦鲨说：“或许吧。” 三叉戟皮具的人是行刑巨人的手下，如果他们一直抓不到窦鲨，行刑巨人或那位骑士也许就会出现吧。 总之我们的时间很紧。 吃完鱼后我在平坦的沙滩上跑步。我从未觉得每一步都踏在陆地上能让人这么满足。虽然现在我已经不是射箭运动员，但多年的习惯是没办法抛弃的，我跑了一会，看见温柔的月光在沙滩上照出两个阴影，窦鲨也跟在我后面跑起来了。 结果我们在跑了三百米之后就变成了冲刺较量，我当然不敌窦鲨，但我也不肯认输，只好归结为我刚吃饱不能跑太快。 夜晚我们在火堆边入睡，在窦鲨身边我只感到心情和缓。 35. 观测洋流和风向都是窦鲨的工作，在海里调整速度和捕食也都是窦鲨的工作，我能做的很有限，甚至可以说是没用。 所以我开始写航海日志了。 最近似乎到了台风天，总是忽然暴雨，窦鲨为了及时上岸所以都在较浅的水层前进，我坐在窦鲨的身体里面，抬头能看到模糊的海水和拍打在水面上的雨滴。 事物透过窦鲨的身体都变得极其朦胧，仿佛隔了好几层的毛玻璃。在窦鲨的体内我几乎听不到骤雨的声音，也感觉不到风和冷，我身边是窦鲨的心脏，正在释放出稳定的和煦的光芒。 这幅如梦的景象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在窦鲨的身体里躺下了，躺下看海和天。 窦鲨的身体似乎比一般的鲨鱼还要更大，能提供给我一个广阔的视野。 窦鲨的声音从她的骨头里传来，好像通过一条水管似的还有些回音：“你别在我身体里晃脚啊。” 我说：“好的。” 隔了一会儿，窦鲨说：“……你这人怎么说不听。” 我躺了一会儿，爬起来写今天的航海日志。 因为我对海里的生物并不熟悉，所以每天能写的也比较少，我这几天已经完成了对窦鲨身体的观察，现在应该轮到对她的心脏进行记录了。 这颗在须臾国能变成月亮的，被王国外的人认为是稀世珍宝的魔法心脏。 它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同一空间内。 我详细地记载了窦鲨的心脏。这是一个粗略来看有我四个脑袋那么大的蛋形物体，很像多切面的钻石，我几乎看不到血管或者任何曾经在生物书上看到的生物特征。它并不光滑，映不出我的影子，但每个小切面都非常整齐，哪些小切面下面仿佛涌动着什么东西，于是有柔和的光芒在切面上吞吐变幻。这颗心脏周围围绕着游丝一般的淡银色条状物，仿若云絮。我在本子上画下了它的素描。 经过窦鲨的允许，我对这一物体进行了进一步的观测。 它没有味道。 它没有具体的颜色，只是有着丰沛的蛋黄色和乳白色之间的光芒。 我不知道它有没有感觉，我怕伤到窦鲨，因此总是围着这颗心脏走动观察。 窦鲨忽然说：“你摸一下试试。” 我大惊：“心脏能是随便摸的吗？” 窦鲨说：“大巫说过，只读公主作为魔法生物，她的心是刀枪水火都不怕的。” 她说：“我亲眼看过大巫把长锥刺入公主的体内，公主毫发无损，但长锥裂开，完全碎掉了。” 窦鲨这句话忽然让我不高兴了。 我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说：“但你也没办法保证我不会伤害到你。” 窦鲨说：“没事的。其实我根本就感觉不到这颗心脏。我能感觉到我的骨头，组成我身体的浮游生物。但我既无法感受到心脏的任何变化，也无法像人一样拥有心里的情感。” “它不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这个器官对于我毫无用处。” 我说：“像个造访地球的外星飞船。” 窦鲨说：“比较准确。” 我犹豫再三，伸出手去触摸这颗心。 然而在我的手指距离最近的切面还不足一厘米时，异变发生了。 一簇发光的电流瞬间就把我的左臂打得麻木，我浑身一颤，直接跌倒。 窦鲨急急地问：“马一尾你还好吗？” 我的左臂没有知觉，几十秒钟后，被蚂蚁爬满的强烈的奇痒从指尖一直延伸到我的心脏。 我四肢摊开说：“我没伤害它，它倒是伤害我了。” 窦鲨的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我又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意思。” 窦鲨根本没办法操纵自己身体里的这个器官。 因此，对心脏的探索只能暂时搁置了。 36. 我和窦鲨平静旅途的转折发生在一个罕见的干燥的夜晚。 那晚我和窦鲨正在岛上寻找能吃的水果。 热带有很多我叫不上名字来的水果，大部分都色彩缤纷且形状怪异，有些甜得腻人，有些汁水丰富，我们俩效仿神农尝百草，好消息是目前为止还没有被毒死。 我吃到很酸的水果，强压住要皱缩的脸皮，告诉窦鲨这是我吃过最甜的东西。 窦鲨很显然并不信我，可能因为这只水果太酸了，我说话牙根子发软，声音像被口水泡过一阵子。 我和窦鲨在树林中行走，我的包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水果。 这座小岛没有人，所有的植物都长得特别高大茂盛，生机勃勃的。 收集完了水果，我们回返沙滩，打算找地方睡觉了。 月光澄澈透亮，即使没有人造的电灯也把海滩照得通亮，我和窦鲨在一处平坦的地方坐下来，我在本子上记录我们今天走了多少，窦鲨说明天她加油的话或许可以到达火山群的边缘。 但那时就不能再浮到水面上了。 窦鲨说：“因为人鱼们有两套呼吸系统，所以王国和海域中间有防护薄膜一类的东西，也能供给人鱼在王国内呼吸氧气。” 我问：“这是须臾国有，还是每个国家都有？” 窦鲨去过的海底国家很多，她想了想，说：“须臾国是有的，邻近的几个国家也都有，但是希夷国没人去过，所以我也不知道。” 我说：“那要是没有呢，我就只能待在陆地上了。” 窦鲨说：“没关系，我们在商店里买一副仿鳃，你就能在海里呼吸。” 海底世界好像科技很发达。 既有科技，又有魔法。 我问：“这仿鳃什么原理啊？” 窦鲨说：“抽离氧分的某种魔法。” ......看来科技含量比较低。 我对于海底的魔法兴趣盎然，根据我这些年偶有的阅读小说的经历，魔法分类别，金木水火土之类，魔法师分等级，就像运动员也分等级一样。有的故事里还有专门的魔法学校，这些都包含在一个世界观里。但陆地和海洋完全分割的魔法世界我还从来没有读到过，窦鲨这些天和我说的海底种种，于我而言完全如同另一个星球发生的事。 窦鲨让我按照童话的路子去想，魔法对他们来说是习以为常，没有魔法对他们来说也并不遗憾，他们虽然工业革命了一次，但头脑上仍然处于旧的矇昧状态。须臾国应该接受一场革命的，但到现在都是君主制国家，且被强大的血腥的仪式所把持。 窦鲨是魔法生物，但并没有魔力，她的魔力就是人变鱼，她还能再增长几十米，但很难变回原来的体型。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都让窦鲨对自己生存的意义感到茫然。 我们聊着聊着就会聊到这件事。 火焰噼啪作响，变了风向，火星向我们的右边飞溅。 我呆呆地凝望着火星飞去的地方。 就在不远的丛林之间，那郁郁葱葱的叶片中，静静悬浮着一张惨白的狗脸。 它仿佛一个满腹怨念的幽灵，不知在那里停留了多久。它狭长的脸和人类有几分肖似，因此显出格外阴冷可怖的观感。 这时窦鲨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呃逆，我回头一看，窦鲨脖子上这些天已经消失的淤痕再次出现，她的魔种呈现发亮的项圈状，狠狠勒住窦鲨的脖颈，短时间内她的脸就涨得通红。 我再回头的时候，那条狗已经从丛林中走出来了。
第13章 十三 ===== 37. 窦鲨被那东西扼得呼吸不能，脸庞很快就和番茄一个颜色，她十指在脖颈上拼命抓挠，却根本伤害不到魔种，窦鲨滚到地上，我便立刻半拖半抱让她坐起来。窦鲨脖子上的魔种发作了不到一分钟，禁锢解除后，窦鲨拼命地咳嗽起来，她的脖颈上已经布满指甲抓挠出的血痕。 三只狗从树林里钻出，我又看到海潮中有什么在快速地移动，那大概是即将到来的三叉戟皮具的人。我和窦鲨必须现在离开这个岛屿了。 我搀扶着窦鲨，一手抄起燃烧的木头，向白色的狗挥去。这些水里的生物果然害怕火焰。 窦鲨跌跌撞撞跟着我一起向小岛另一侧跑去。 “他们应该快来了。”我说。 窦鲨脖子上淌着血，嘴唇苍白得可怕。 窦鲨恢复了些力气，我们奔逃，我时不时回头用火焰吓那几只狗，它们并不急于扑倒我和窦鲨，而是始终跟着，恐怕是在给他们的主人提供定位。 窦鲨先前已经和我说过，她没有攻击人的魔力，我们此刻确实是两个没有任何自保和反击能力的弱者，除了逃跑没有别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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