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鲨按着自己的心脏,这时候她不像一个人类,因为她呆呆傻傻的,不具备人类的感情,她茫然的动作仿佛刚长出一颗心似的。 笨鲨鱼。 32. 根据窦鲨的描述我还原了我们分离那天发生的事情。 那晚我晕倒后,三叉戟皮具的人没有管我,窦鲨和他们鏖战一番,堪堪脱险,但是仍然被种下了魔种,这魔种能定位到她的位置,还能随时要了她的命。 窦鲨说三叉戟皮具的人通通是行刑巨人的手下,他们每一个人都杀过无数海里的怪物。 因为魔种是以代谢为基础进行感知的定位仪,而窦鲨是一副骨架加上附着的浮游生物,她本身是不是生物还很难说,这定位器的作用倒没有那么大。 但窦鲨还是不能在这里逗留太长时间,她等到我之后,就打算进行下一步计划。 我当然是希望窦鲨去找只读公主,所谓坠入爱河而破除变成月亮的魔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觉得只读公主把窦鲨一个人留在必死的结局里实在是可恨的行径。我不会在窦鲨面前表现出我对只读公主还未见面就生出的反感,但我很想去问问只读公主,既然能走为什么不带上窦鲨一起逃离。 我和窦鲨的讨论一直持续到晨光熹微。 我困得头疼,窦鲨让我到屋里沙发上睡觉,我进去之前警告了窦鲨一番,窦鲨点头应允。 这一觉很长,我原本以为昨天晒得脸皮发紧发痛,又湿透了,又熬了一个大夜,一定会睡得极不安宁,但这一觉又深又黑,没有任何梦境。 我醒来时已经是中午,我身上盖了一条薄被,我手肘一撑,探头去望,窦鲨正从外面走进来。 窦鲨见我望向她,说:“我能跑到哪里去。” 我睡前警告她的话看来她都听进去了。 窦鲨在我对面坐下,她说:“我想好了,我打算去找希夷国的大巫。” 窦鲨说:“希夷国的大巫活了八万四千岁,只读公主说她能解决世间一切的问题。“ 我被这个骇人的数字吓到了:“八万四千岁?” 窦鲨顿了顿,说:“深海传说。” 我继续问:“希夷国在哪儿?” 窦鲨说:“希夷国是行刑巨人的母国,在八万四千座火山群中某一座内。行刑巨人五百年才出现一只,因此也已经有五百年没有人有关于希夷国的传闻了。” 我实在对这些海洋生物总是对百千万这种庞大的数字习以为常而头痛了。一般的鱼寿命也就是几年到几十年不等,但窦鲨张嘴都是吓死人的数字。 听她说,希夷国是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在战局里的隐士们组成的小国,希夷国的居民都热爱和平并且擅长封禁一类的术法。因为这样的特质他们才能在王国战争中存活下来。 去找希夷国的大巫这个想法固然是好,我觉得一条活了八万四千岁的人鱼总该有些特殊的本领,说不定真的能解决窦鲨的问题。 我已经在脑海中想象出了一百种希夷国大巫的样子。 她坐在火山深处,她皮肤红得发亮,海水都因为她的温度而沸腾。 她本身可能就是一团智慧之火。 和窦鲨的谈话绝对是我一生中最接近童话的时刻。 窦鲨忽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你爸怎么办?” 我被她从幻想里拽到现实,我说:“你关心我爸干什么。” 窦鲨说:“你消失了,你家里人怎么办。我们回去的时候,你爸肯定又要揍你了。” 我说:“谁说我爸揍我了。” 窦鲨的目光落在我左臂的臂弯,她说:“哦,那你手臂之前的伤都是射箭打臂打来的。” 我想起了那柄木剑的滋味。 难道我爸会担心我,会因为我的出走而反省自我吗?那不可能,那他就不是我爸了。 至于窦鲨这无用的关心,我的回答仍然会是,我的选择在昨天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我不喜欢后悔。 我说:“我已经选择来找你了。” 窦鲨竟然为我忧愁了一会儿,我不得不怀疑鲨鱼的眼泪是否和鳄鱼的眼泪相似。 33. 窦鲨给我粗略地画了一张地图,指明火山群和须臾国以及我们现在所处地域的位置关系。 窦鲨说:“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这地图……” 我说:“你把方位说说看,我来画一张新的吧。” 在画地图这件事上,我赢了窦鲨。 八万四千火山群的入口、须臾国和我们现在在的城市形成一个钝角三角形,须臾国是钝角的那个点。我们距离火山群有一段很长的距离。更关键的是,这段距离都在海里。 我不会扎筏子,窦鲨作为海里的生物就更不会扎筏子了。 为此我们的冒险即将夭折。 这时窦鲨望着游泳池里无忧无虑的小向导鱼,忽然想出了一个点子。 她要在自己的身体里营造出小向导鱼周身类似的环境,只不过小向导鱼周身的光团是为了让它在陆地上仍然像在水里,而窦鲨要营造的环境是为了我而阻挡海水压力并且储存氧气。 这完全就是为了人类准备的鱼缸。我想。 这实在是一个很疯狂的念头,窦鲨的身体要成为我的鱼缸了。 对于这个想法,我说:“可以试试。” 窦鲨身上比我带的钱多,毕竟她比赛的东西就一直放在这里。我买了很多橙子,我想窦鲨的身体能保证我呼吸,或许也能保证橙子不坏。而且我们俩都很喜欢吃橙,我把她当保鲜柜了。 但是窦鲨不允许我买冰淇淋带着。 出发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 我们挑选了一个美丽的清晨,日出时分,我整理行装,准备踏入海洋的冒险。 但窦鲨久不变身。 我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我说:“都说了不会怕的。” 窦鲨并不信任地看了我一眼,才点点头。 窦鲨磨磨蹭蹭地,一步跃出,投入海中。 片刻后,海水里仿佛升旗一样竖起了半透明的肉冻般的背鳍。然后是身为鲨鱼时窦鲨那颗硕大的头颅,依然和我上次看到的一样,深邃的绿眼睛,残忍的杀手面容。它半个身子都在海水里,仍然恐怖如同大山压顶。 我和这头鲨鱼大眼瞪小眼。 我说:“张张嘴,我进去。” 我必须意识到一件事情。 在水里我就只能依靠窦鲨而活了。 窦鲨张大嘴巴,我看见她的骨头,很像恐龙。窦鲨身体里无数缓缓蠕动之物退散到别的地方,空出了一块干净澄澈之地,仿佛一块果冻。就在果冻的中心,是窦鲨那颗宝石般的心脏。 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窦鲨含含混混地抱怨我还不进来:“嘴巴酸了。” 鲨鱼的声音听起来鼻音很重。 我踏进了窦鲨的体内。 我仿佛在果冻里穿行。 窦鲨用自己的身体为我营造了一个隔绝海水储存氧气的空间,我走到她心脏的旁边。那颗心脏亮闪闪的,我甚至想伸手去触碰。 窦鲨闭上嘴巴,我却不觉得窒息。 我在这个透明的安全房里坐下来,看着蓝色淹没我的头顶。我们入水了,顷刻间海水将我们包围,我视觉上感受到了窒息和对深海的恐惧。我拼命仰头望着斑驳的阳光,我头一次感觉到我需要土地在我脚下托着我行走和生存。 我伸手扶住了透明的安全房的墙壁。 窦鲨的声音在我头顶她的骨头里震动流窜,窦鲨说:“你这不还是怕吗?” 我说:“没怕啊。” 窦鲨的声音嗡嗡的:“你听起来很虚弱。” 我便虚弱地说:“我怎么知道你饿了会不会把我消化掉。” 窦鲨不满起来:“你有鱼鲜你有鱼肥吗?” 我锤掌心下透明的墙,庞大的鲨鱼抖了抖,说:“别挠我痒痒。” 窦鲨牌潜水艇不断下降不断下降,好似一颗沉没的星星。我慢慢能够放下心来,至少从物种上来说窦鲨事海中的霸主,身躯庞大并且强健,牙齿像匕首一般锋利尖锐,我在她体内是完全安全的。 我竟然会说这种话,我在对手的体内绝对安全。 但我逐渐接受这一事实,并欣赏起了海里缤纷的游鱼。 往更好的方向去想,我又在海洋馆里了。这回我爸抓不到我。
第12章 十二 ===== 34. 起初我们的旅行还比较顺利。这一片海域大概都是人类开发很久的安全海域,没有什么凶猛的大鱼,窦鲨带着我在碧蓝里穿行,小向导鱼也在窦鲨身边游弋。 我视力不是很好,很多东西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我发现海里也没有那么恐怖,在我面前展现出来的是一片丰盛祥和的彩色光晕。水母们成群从我头顶掠过,它们轻盈又饱满,像撑起的裙摆。 我还远远地看到许多的海豚,它们并不像我所想的那样是灰蓝色,而是斑斓的色彩,同样非常漂亮。我在窦鲨身体里饱览海洋风光,一路上永远在发出感叹。 窦鲨游得很稳,我没有呕吐感。 到了晚上窦鲨渐渐向海面上浮去,她找寻到一处无人的小岛,窦鲨先把脑袋搁在沙滩上,大张着嘴,等我走出来后,我身后“哗啦”一声,人类的窦鲨完全破水而出,站在月光下。 她每次从鲨鱼变成人浑身都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皮肤也苍白许多,但没感冒过,鲨鱼是身强体健的生物。 我在她身体里待了很久,刚踏上陆地,没站一会儿就双脚发软,几乎要跌倒了,窦鲨眼疾手快一把捞起我,搀着我往前走。 小向导鱼莹莹一点,在海浪中起伏,目送我们离开。 夜晚清凉,繁星满天,云浪翻涌,我们在椰子树下休息。我的视线里都是白沙和蓝海,夜空让我感受到了空旷和安宁,但我并没有恐惧。 窦鲨递给我她开好的椰子。 虽然她可以吃生的鱼或者别的东西,但我必须吃熟的,这几天窦鲨都在为我捕食。 我们去林子里找木头,然后支起来烤鱼吃,之前路过有海滨城市,我和窦鲨还去买了调料。 火星随着夜风旋转上升,我的脸暴露在干热的火光里,眼珠也觉得滚烫。 窦鲨的头发在火光下闪动着烧红的铁一般深邃的红色,她的眼珠绿得近乎透明。我们都不说话,感受着旷古的孤独和幽远。 过了一会儿,窦鲨沉默着把鱼翻了个面。 因为现在的时间通通用来赶路与和窦鲨相处,我应该更能了解她,但我总是在这样的时候感觉到一种无助。 我和窦鲨过往所经历的都让我感到恍惚。我有时也不知道该和窦鲨说什么,我们以往相处的地方都是赛场和学校,那里很容易就能找到话题。 窦鲨出声提醒我:“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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