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时鲤只是淡淡一笑,“这乱世何时结束过,你可知为何要制定律法?” 顾司宜说:“我知编撰想要说什么,律法约束的从不是官人世家,律法的制定不过是为了权势能更好控制百姓,殿下设立的御史台,我曾以为她会让自己人做大夫,但是她没有,这就跟行军打仗一样。”顾司宜说完一笑,她读过不少兵书,治国和带兵有相通之处,而她正好能明白其中相通的点。 马车行驶到了宫门,宫门口能见几位穿着异域服饰的漠原人。 漠原打了败仗,如今入宫也是大手笔,带了不少珠宝牲畜,鸿胪寺的官员抬着木箱路过,顾司宜瞟了一眼,箱子外镶嵌着宝石华丽贵气。 她小时候住在宫里,见漠原使臣入京都不曾带如此多至宝,后宫的贵人多了,一路走行礼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世家的女儿们年龄同她都是一般大,稍微小点是郡县贵胄的姑娘,也就和季锦十一般大,关卫的姑娘不到二十嫁人,她不过是入了太史院为官,方能晚点出嫁。 季般般刚从大殿上出来,她匆匆赶往后宫,今日封意晚在后宫接待易初公主,她还是得前去见见,毕竟先前邑处营查出札吉乌部可汗病重多年,她需要证实一下这件事。 迎面邱十烟迎了上来,邱十烟脸上布满皱纹笑裂裂的行了礼,“臣多谢殿下提携,将家弟提到御史台做巡抚。” 邱氏和车氏不同,不曾分家,邱十烟和弟弟娶妻后也一直住在一个屋檐下,季般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点头,欲要前去时,邱十烟跟着她的步子。 季般般问:“还有事儿?” 邱十烟在桑处营,掌管使臣处境,平日在鸿胪寺走动的尚多,他看了看四周,然后低声说:“刚刚臣清点札吉乌部入京的人数时,发现易初公主身侧的男子腕上,有硕和东部的图腾。” “一次性说完。”季般般转向他,认真听着这事儿。 “是,是。”邱十烟低了身子,“臣掌管使臣出境,先前漠原败仗,臣派了人前去谈降和的条件,然后回来的使臣就聊了些关于漠原的事儿,据说泗州一仗败了以后,便和硕和东部闹的不愉快,两部落的居地也割裂了,殿下看这事儿是不是很奇怪?” 季般般思考半刻,“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不要走漏风声。” 邱十烟点头哈腰地应声,刚转过背,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他站在台阶下,弱弱地问:“臣斗胆问一句,上次送的宠姬,殿下是不是嫌样貌不好,臣找了新的,保证样貌比上次好。” 季般般猛地转眼盯着他,神色冷厉,上次她没过问是谁送的,没想到办这事儿的人还凑上门来问。 邱十烟见季般般眼神可怕,不敢多说,灰溜溜地往后逃,嘴上念叨着,“臣先告退。” 季般般此刻的心情全在刚刚邱十烟说的这件事情上,她对这个易初公主的疑心越来越重,她所站的位置离后宫正好很近,来往的宫女顶着膳食。 封意晚将宴设在了后宫潇云殿,曾经敬元皇后也在此办宴款待过使臣女眷,对于宴上的吃食她一窍不通,让文瑶前去问了季般般最后才确定下来,殊不知文瑶送帖的时候,正好顾司宜也在季般般房里。 顾司宜从小耳濡目染对设宴桌椅膳食处理的很恰当,最后帖子由顾司宜勾画而成,封意晚将她的意思呈现的很完美。 顾司宜跟着孙时鲤坐到了屏风后,她们只负责记下今日谈话的内容,屏风设定的位置正好在封意晚旁边。 她入了座前抬眼扫了一下上座的女人,女人一身蓝色异域装身上挂满珠宝,也许是受了水土影响,易初公主脸庞不如关卫的姑娘白皙透亮。 而阿拉真身为漠原人能养的一身白皮肤,实属因为常年都在泗州。 她对易初公主已经没什么影响,儿时见过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刚坐下,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顾司宜吓了一跳。 “你在做什么?”少女抿着笑凑到她的旁边,头上挂的珠帘晃动到她的耳畔。 顾司宜腾地站起身,目光落在少女的脖上的银色项圈,在漠原也只有公主王子才能佩戴,象征吉祥的项圈,项圈上镶嵌着红色玛瑙,顾司宜猜测她刚过及笄。 这时易初公主注意到顾司宜,她偏头往这边一看,轻声唤道:“托娅,过来。” 顾司宜听说过,札吉乌部可汗曾有过可敦,生小公主的时候不幸离世,后来易初公主嫁到漠原,抚养这个还未长大的小公主,两人相差不到多少。 托娅看着顾司宜的眼睛,往后微退上一步,顾司宜生了一副好样貌,女子见尤怜惜,男子更是如此。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这边,孙时鲤站起身行了礼,封意晚跟易初公主解释说:“那是,太史院的官人。” “也是顾家曾经留下的姑娘。”另一妃嫔阴阳怪气,顾司宜对那人也并不陌生,小时候在宫里,遇上办宴,这些世家的女儿喜欢围着她转,而对面那女子便是其中一个。 那时的她便清楚,她们为何要接近她,无非不就是顾家手中权势较大。 易初公主眉头微蹙,神色自然说:“顾家的女儿,模样倒是好的很,难怪顾家十恶不赦,你能挺过诏狱,狱杖,这张脸任谁见了都不忍下手。”明明是句嘲讽,却听不出一丝不对的语调,平稳说出这番话更让顾司宜觉得不舒服。 顾司宜含笑并不恼怒,“可敦才是贵女。” “在我们漠原,如是叛徒,可没有机会脚踩黄土,什么样的姑娘出自什么样的世家,窝囊的定然生不出好女郎。”季易初淡笑,坐回位上。 顾司宜想了想后,“臣斗胆问一句,可敦怎知臣被赐了狱杖?”顾司宜本不想这般,但这易初公主就像同她有深仇大恨字字珠玑。 顾司宜继续说:“那时两军尚在交战中,狱杖是太后给众臣的一个交代,这事浔安的百姓都不知道,可是可敦和宫中某位大臣有往来?” 易初公主面上没有不悦,平静如水,她说:“伶牙俐齿像是顾夜如的女儿,顾家当年同我谈条件的时候也是这般咄咄逼人。” 顾司宜说:“可敦像是被臣这番话戳中逆鳞,所以要拉出往事让臣难堪,但是我并不难堪,是漠原输了,可敦并不想踏入这片王土,但是又不得不回来,因为不回来,漠原的子民就没救了。” 易初公主带着联合漠原八部打自己娘家,输了她更是终身不会再踏入大北,但是她回来了,证明漠原如今形式因这场战役变得满目疮痍。 易初公主回宫,本是拉下面子,如今只能在顾司宜身上撒撒气。 “住嘴。”托娅在易初公主面上捕捉到难堪,她两步上前,对着顾司宜的脸就是一巴掌。 这一掌让所有人懵了,孙时鲤立马到顾司宜身侧查看,顾司宜抬起头时嘴角渗出血迹,托娅一笑说:“在漠原,女婢得管教。”她抓住顾司宜的小臂,她碰到顾司宜臂上的袖箭时瞳孔一缩。 顾司宜猛地收回手,托娅说:“不是说中原上殿不能带兵器,我们的都被收了,为何你可以?” 这话一出,周围的妃嫔女眷都站起身往后退。
第104章 弓箭 封意晚没见过这种场面,今日接见外臣贵族她本就紧张,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托娅一把抓住顾司宜的手腕,将顾司宜袖子撕开,“你莫不是派来的刺客?想暗杀母后。” “放开!”顾司宜想挣脱,只可惜她的力气并没有托娅大,草原的姑娘射箭一把好手,臂力自然比关卫的女儿力气好。 托娅一笑,她没有年纪虽小但是个头却和顾司宜差不多,她扯下顾司宜腕上的袖箭,顺着刚刚撕开的口子继续往常一拉,顾司宜白晰的手臂暴露在外。 孙时鲤欲要上前阻拦,却被她一把推开,孙时鲤站的不稳往后退上了几步。 “这就是你们中原的待客之道?还不拿下这刺客。”托娅唇角带笑,瞧了一眼地上的袖箭。 孙时鲤站直身子冷声说:“今日是可敦无礼在先,臣今日是来记宴的,发生这等事记在史册中谁也不好看,可敦是大北的公主,应该知道这点。” 她一步上前抓着托娅的手腕,“公主自行思量是否要放开,即使带了利器如后宫也该由内务府处理。” “是吗?”托娅并不听劝,她将顾司宜拉到屏风之外,正殿中,顾司宜的将手往后一背,避免被大殿上的奴才瞧见。 太监见着这状况也是慌了,托娅好似见着顾司宜慌张的样子更加兴奋,说着便伸手拉上顾司宜的腰带,顾司宜全然没了好脾气,她紧攥着自己的腰带说:“本以为只是做了打败仗的草寇,没想到还是一条发疯的野狗。” 封意晚连忙说:“住手!”席间的妃嫔瞧着热闹,漠原的女眷更不用说,对于这小公主的言行似乎是已经习惯了。 “我怕娘娘今日准备的歌舞不好看,不过是个下人,娘娘别紧张。”她笑着将顾司宜的腰带扯下。 孙时鲤解下披风,在顾司宜衣裳散落时将人裹住护在怀里。顾司宜受这等辱连头也不敢抬,封意晚从席上走下来,挡在她的身前,“托娅公主身为女子,何必用这等方式羞辱。” 席上正是热闹,小太监的的公鸭嗓将彻底打破气氛。 “二殿下到---” 顾司宜忙的将身上的披风裹紧,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门口瞧去,易初公主还未入朝堂见大臣,所以连目的事宜都还未公谈。 她也算是第一次见季般般,若不是五年前的那一仗,她也不知宫里还有个公主养在臣子家中。妃嫔尚有一些并未见过季般般,私下大家都有议过如今这位摄政王到底是何仪态。 当季般般出现在门口时,场上瞬间静的可怕,众人呼吸都紧了。 季般般察觉到气氛不对,一眼她便看到殿中的几人,她走到顾司宜身边停下,目光停在顾司宜脸颊的五指印上,以及唇角还未擦的血迹。 季般般没让人瞧出她眼中的怒气,她扫视大殿,问:“出什么事儿了?” 封意晚一直在季般般眼里找怒气,但是季般般在这种场合下,隐藏的甚好,这也让她很是捉摸不透。 李忠跟在身后,一瞧顾司宜狼狈的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将地上的袖箭捡起来,弯着身子呈到季般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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