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般般向来面如止水,这时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去看顾司宜。 太傅无力的跪在地上,外人口中是他逼死池昌庭,除了满堂惊讶,太傅大笑,那笑声带着哭腔,他怒吼道:“愚忠!真是可笑。” 季锦十见着鲜血双眼瞬间彤红,像是被恶灵附体,逐渐兴奋,他蹲下身查看阮望秋怀里的尸体,头颅被鲜血覆盖胡须上都黏在一处,“来人,带下去。”他声音颤抖,小太监这时才颤颤巍巍走来,将池昌庭的尸首拖下去。 阮望秋双眼含泪,他垂首,在尸首脱离指尖那刻,他说:“太傅逼死阁老,可满意了?” “到底是我逼死他,还是他在用死隐瞒什么,自有天道知晓!”云太傅毫不畏惧,池昌庭的命不值钱,但是大北王朝留给后人的必定得是功德无量。 他这一头撞得不是自己的清白,是先皇罪恶的庇护,是为阮望秋官路的云途,是大北腐败的坟墓不被人掘出。 孙时鲤低声说:“你看到了,你没有办法在浑浊染缸中挑出白布,官者为名,帝王亦是如此。” 顾司宜缓缓转头看向她,“你说的不对,白布无需入染缸,濯莲不受淤泥所染,只是这世间人人只羡花中王,极少有人愿做池中莲,天下需要的是万夫莫开之将,更需要革新运筹之君,他不配为君主谏言。” 顾司宜这番话自然也是被崔以朗听到了,崔以朗说:“我赞同女官人说的,孙编撰,你身为史官置身事外是应当,做人有私心,但是为官,心中得装有百姓,你留给的后人的总不能只是白纸黑字。”他双手环胸目视前方。 顾司宜低下头走出了大殿,孙时鲤教她看遍朝堂,看透人心去领悟史官的责任,这没有错,她一心为家族正名,是对还是错,还是说逝者而息,她至此不再追究。 季般般看着顾司宜的背影终是没有追出去,她吩咐太监,“将陛下带下去休息。” 小太监会意将季锦十带了下去,季锦十的龙袍上还沾着池昌庭的血,这一幕将他吓得不轻,季般般将遣散众臣的事情交给了毛符宽,景白烯不在,那禁军锦衣卫便要控住整个皇宫才能占上风。 一出殿,季般般没有着急去寻顾司宜,允乔早候在殿外,两人穿过太仪殿走廊,往后宫的方向去。 允乔见季般般面色不对,于是问道:“公主,接下来要怎么做?绾女官人让你执政这一出,全然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季般般顿下脚步说:“不怪她。” 允乔直视季般般说:“公主,恕奴直言,若是池昌庭不死,那殿下便能借他的手将王朝搅乱,而后利用三姓九族寻一个契机顺利做天下主,但是殿下如今执政,倘若有天做了帝王,也会被后人称作乱臣贼子,公主当真要为了一女子毁了前程,毁了大人多年的苦心谋划。” 自古称帝讲究的名正言顺,季般般的师父已是乱臣贼子,她要将大夏国号复原,只能让大北腐败,她若是执政,那天下腐败便成了她的错,顾司宜并不知纪恒为她谋划的到底是什么,这一刻季般般想是否要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顾司宜。 没有哪个帝王愿意被称谋权篡位,顾司宜这一出阻断了她的野心。 季般般沉默半响看向允乔,眼中似是有钢刀直入,允乔垂首不敢多看。 季般般说:“我会想办法,池昌庭一死,景白烯得知消息后会连夜赶回来,调所有禁军守住城门,陛下有令,单独觐见。” 允乔应声,季锦十任何事情都听季般般的,哪怕圣旨未下,季般般一句话也是圣旨,允乔绕过季般般,抬眸之际正好见顾司宜走来。 季般般察觉异样,转过头眸中的冰冷在瞧见顾司宜那一刻变得温柔起来,“可有被吓到?”她嘴角含笑走到顾司宜身侧。 “不曾。”顾司宜摇摇头,能吓到她的不是血溅金棺,是人心万恶不明事理,“他咎由自取,不过我似乎害了先生,朝中如今皆以为是先生逼死了池阁老,殿下往后执政,我希望殿下好好教导皇上还天下明君。” 季般般面上的笑淡了下去,她伸手将顾司宜拉到怀里,这走廊很是空荡,能路过的奴才远远瞧着只敢绕道。 季般般问:“倘若有天,昭邱的夏朝遗军攻破了关卫,天下易主......” “殿下为何要提这乱臣贼子行径?”顾司宜开口直接打断了季般般,“前朝余孽到底是真想Ⅰⓝ扭转天下时局,还是为一己私欲想掌握世人生死而攀爬龙椅,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任何拿无辜性命去成就私欲皆是鼠雀之辈,先皇死了,但这天下总得有君主。” 季般般眉头微蹙,她不确定地问:“绾绾就这般看他们?若是,我想要这天下呢?” 顾司宜瞳孔一震,在看到季般般嘴角的淡笑后,她松了一口气转头去看四周。 她拉住季般般手臂道:“这话莫要让旁人听着,并非我要如此看他们,是因他们行为不耻,战乱受苦的是百姓,为臣心怀民生才为正道,殿下你是皇上的姐姐,大北的公主,理应为大北民生所着想,这话莫且莫要再说。” 季般般盯着她看了一阵,神色莫测,忽而间她淡淡一笑,伸手理着顾司宜的头发,“我,不过是同你说说笑。”她唇角的笑意凝聚,但是没让顾司宜瞧出一点端倪。 顾司宜是武将世家的女儿,她想要的,顾司宜不会明白,季般般想说的话,终是在顾司宜口中这句乱臣贼子下,咽了回去。
第99章 倾心 关卫宵禁一月,偃台也收到了阁老撞死朝堂的消息,路见山中苦行僧皆道天灾临世。世家贵胄不许饮酒作乐,元宵后的诗会画舫也闭门不接客。 季般般在池阁老撞死的第二日便受举荐封摄政王,池阁老原本手中剩下的精兵也到了她的手中,这群人她留在了浔安镇守粮仓。 皇宫城楼封锁,连出宫采办的太监都需找李忠报备,整个皇城戒备森严,众人呼吸都紧了,正宫门的烽火台点了狼烟,号角刚吹响时,季般般刚入城楼。 崔以朗跟在身后翻看着手里的册子说:“此前没银子,招了一百来个,守粮仓的话人肯定不够。” “找户部支银子,提军饷。”季般般接过他手里的册子,一边翻看一边楼上而去,侍卫开了城楼门,四面的窗扇开的方正,季般般停在顾司宜站过的位置。 她朝着窗外看去,这时她才知道,原来这里看的这么清楚。 “但是户部那头肯给吗,每次要银子都是求爷爷告奶奶的。”崔以朗迟疑,他站在季般般身后顺着季般般目光朝外看去。 季般般说:“告诉户部,这是我的意思,办丧缩减费用,银子先支给你招兵。” 崔以朗不再说什么,季般般如今是摄政王,锦衣卫都听命于她,废掉的七营都在朝堂上有了底气,识时务者得知道该怎么做。 “殿下,大理寺的职位分散后,刑部的人手也增多,比兵部尚还多上几个营,今日景将军回宫,殿下你看是否要将大理寺重新设立,对刑部压制。”崔以朗心里自是清楚季般般为何来这烽火台。 季般般盯着前方,沉默半刻说:“先不用,景白烯自会辞去刑部尚书一职。他想要握住兵权,做景家的后盾,那他的目的只是骑兵。” 今日是景白烯回宫的日子,景白烯听说宫里的事情,带着伪造的调令回宫,季般般升摄政王这事是在景白烯不在的时候完成的,景白烯本就对季般般意见尚大。 季般般已经升了摄政王,景白烯虽做不了什么,但是一定会牢牢想办法抓住景家的地位,而这条路,要办的第一件事,便是脱手刑部,拿回手里的骑兵,坐回骠骑将军一职。 景白烯的马车刚到关卫地界,因天气寒冷,腿上的老毛病又犯了,祖叙言用煮好的药汤湿了手帕,捂在景白烯的残肢口。 景白烯膝盖以下便是木雕的假肢,家中摆了尚多,假肢戴着并没有作用,不过是为了轮椅上的衣衫瞧着不那么空荡。 大宝替祖叙言按着白帕,“姑姑让我来,忙了一路,您且歇着。” “大宝,将我的银针取出来。”祖叙言没有挪开手。 大宝这时慌忙去祖叙言的口袋里找银针,布袋一开,银针并排扎过袋囊,祖叙言手法有序,将银针下在景白烯膝盖处,景白烯一声未吭,但是已然能见额头冷汗淋漓。 这么多年他习惯了犯病,对这点疼痛的忍耐还是有的,祖叙言下到第三根针的时候,貌似疼痛得到了缓解。 她这时候才取出银针,大宝将假肢给景白烯穿戴好,那年战场断了双腿,景听尘将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迟迟未见援军,因此感染了伤口,每年总会有那么几日犯病。 祖叙言送了一口气,开始整理着自己的布袋,景白烯垂首道:“有劳师伯。” “哪里话,这次赶路太急,好在到了关卫,你好好歇上几日。”祖叙言将下针手法交给过大宝,但是这次景白烯病痛来得及,常扎的穴位已经无法止痛。 大宝扶着景白烯往后坐端正,景白烯说:“朝中有变,耽误不得,师伯可为绾绾配置出了解药?” “我翻遍医书,这春蚕散甚毒,不过我是谁,我自有法子,总算不是一无所获。”祖叙言面上露出笑意。 景白烯面露欣慰说:“那便好。”想到这儿,他轻叹,又说,“绾绾性子刚烈,我收到密信,是她寻到太傅力保了季般般做摄政王,她真是被这女子迷了心智。” 祖叙言说:“白烯,或许是你对二公主不够了解,绾绾她并非愚钝之人,她八岁跟着我,我知她生性纯良,不受宫中腐朽所影响,她看好的人,怎么会差?” “正是绾绾性子纯良,更容易被人所蒙骗,师伯为何不想想,季般般正是想要这摄政王的位置,谋划许久,太傅在天下颇有声望,她差的就是这一个契机。”景白烯好不犹豫便说出心中所想,顾司宜长在庇佑下没接触过这世间险恶,很容易便被利用。 祖叙言看着景白烯,问道:“你可是因为绾绾向着她,所以对她不喜,还是你真的有确凿的证据觉得她在蒙骗绾绾?” 景白烯别过脸,没有思考这个问题,“如今的局势便是最好的证据,师伯是因为季般般吃了阳散承受了蚀骨之痛救下绾绾而对她改观,但药是她下的,师伯不能看后者不问前因。”景白烯拉开车幔看向外面,关卫白绫飘街,好不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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