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般般脱下身上的外套,对她来说这宽大的长衣是累赘,她在雨中前行,就像那年她刚入纪府的时候,不过那天下的大雪,她没有锦绣加身,也没有凤钗做饰。她用剑撑着身子,终是一口气败在心上的春蚕上,季般般倒在大雨中,连近在咫尺的纪府大门都没碰上。 顾司宜冒着雨往纪府的方向而去,半路徐徐而来的马车停在她的面前,将她的路挡住,景白烯掀开车帘,顾司宜愣住了。 “上来。”景白烯对她伸出手,顾司宜没有将手递给他,而是自己钻进了马车内。 景白烯见她浑身湿透,将手里提前备好的手帕递给她,顾司宜对崔以朗说的事情心存芥蒂,没有伸手去接,她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开口询问景白烯为何撕下崔家的冤案册子。 景白烯见她不接,于是自己替她擦起了头发,手刚碰到顾司宜头发时,顾司宜本能的躲开了,景白烯手愣在半空,他没有尴尬,像是早有预料。 他将帕子扔到一边,拿过准备好的披风,直接披到顾司宜身上说:“你都知道了,为何不问我。” 景白烯的脑子聪明,顾司宜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顾司宜看着景白烯说:“那哥哥如何解释?”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就像你看到的那样,不让你查顾家对你是一种保护,听尘打小跟你关系亲近,你要做的事儿她总是无条件的支持你,哪怕你错了,她也会想尽办法替你善后。”景白烯重新拿起手帕认真的擦拭着顾司宜的头发。 顾司宜这一次没有再躲开,她从景白烯手上接过白帕自己擦拭起来,景白烯继续说:“她总在无形细微中保护你,纪桐打着清君侧的名义造反,你可有想过为什么?他在纪家长大,纪恒苦心培养他多年,又替先皇养大一个公主,纪桐的路走的比谁都顺利,他造反的事情,是纪家的预谋。” 景白烯见顾司宜的手缓缓放下,他又说:“我猜,季般般骗了你,她知道纪桐造反的事情,但没对你说实话。而纪桐造反只有一条,在为她铺路,我早说过她不是什么好人,她要的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五年前铁蹄铮铮造就了如今这片乱世,雏上城一事和纪家脱不了关系,她在利用你。” 顾司宜打断景白烯说:“我不过背靠景家才苟且偷生多活了几年,她利用我拿到黑牌的事情我早已知晓,乱世中谁都想做枭雄。她是大北的公主,怎么折腾都是想握住一方皇权保全自己的性命而已。” 纪恒将仓处营交给季般般,也是想自己死后季般般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如若她没有硬气的底牌,也将会是沦为和亲远嫁的下场,顾司宜并没有觉得季般般手握权力有什么不妥。 至于景白烯说的铺路,一个仓处营犯不着拿礼部尚书的性命去铺路,除非还有别的目的。 景白烯说:“你当真以为只有黑牌?”景白烯漫不经心地看着她,顾司宜愣住了,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房檐的积水顺着流进檐沟中,吵得人心烦意乱,景白烯高声喊,“大宝,走。” 池阁老架空了七处营,但季般般毕竟是先皇的血脉,即使知道季般般再有野心,将人安排在废营也翻腾不起来。 而纪恒今日要承受的,是景白烯和池昌庭早预谋好的。 “哥哥可否告诉我,爹爹,叔父为何会叛国?”顾司宜两眼无光,她发梢还滴着水,说到这儿,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她很不想这么问,但是她查不出。 她查了这么久,对于顾家通敌叛国每一条都是铁证,她查不出源头,景白烯看着她说:“我不会骗你,他们更不会。”景白烯没有给她答案,因为他比谁都不希望顾司宜知道真相。 马车一路行驶到宫门口,大宝将马车停在远处,宫门正在清理叛军的尸首,这一场战争消除的很快,顾司宜跟着景白烯上了烽火台,在宫门口有一楼台并不高。 是太上皇专门在每个宫门口都修建的烽火楼台,大雨后的天空放了晴,不远处的乌云裂开一道缝,金光迸射出正好打在她的脸上。 小时候她上过这烽火台,她知此处是看遍大半皇宫唯一的佳地,景白烯却停在烽火台的二楼,这里看不到皇宫,但是能一览脚下宫门,让人有俾睨天下做君王的之感。 顾司宜站在台边,诧异问道:“为何来这儿?” “这儿是个好地方,即能看到脚下王土为何而存,也能看到人心究竟有多恶。”景白烯被大宝推到顾司宜身侧。 顾司宜表情错愕,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她能看到锦衣卫的飞鱼服举着旗帜浩浩荡荡走来。 毛符宽面无表情骑着高马,而在马后,拖着一个老人,老人浑身是血已经看不清脸,雨后的宫门口留下一道道血水。 顾司宜一眼便认出那人,她赶忙抓住景白烯的臂膀,“那是纪大人,锦衣卫不能这么做,纪桐造反都未经过审问,怎么能将人托在马后这么折磨。”顾司宜说着就要下楼。 “站住!”景白烯冷声呵斥,“纪桐造反可是灭九族的大罪,纪恒是九族之一。” 顾司宜说:“但他也是仓处营的统办,维护皇城安危,纪桐造反是礼部和刑部的罪,大北律令是说诛九族,但纪桐只是义子,连纪家的族谱都没入。”她声音大了一些,整个楼台泛起回音。 景白烯撇过脸说:“过来,看着。” 两个侍卫会意将门锁上,顾司宜明白景白烯的用意,憋着火气到景白烯身侧继续看着下面。 顾司宜很快便捕捉到一个红影朝着这边踉踉跄跄走来,那影子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季般般。 季般般手臂因摔下马骨折了,她拖着剑一瘸一拐朝着队伍前端而去,锦衣卫听到动静纷纷转头,毛符宽抬手,将马转了头,冷眼看着季般般垂首行礼。 季般般直奔着纪恒而去,记恨吊着最后一口气,她跪在纪恒身边将人扶起。 毛符宽下了马说:“公主,人犯还得入诏狱取审,劳请二公主让开。” 季般般双手一颤不敢多碰纪恒,生怕自己使力,纪恒便没了气,她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没有理会毛符宽。 毛符宽又轻声唤了一声,季般般双眼入寒芒朝他射去,“敢问毛大人,师父犯了何罪?” 毛符宽轻笑说:“联合纪桐造反,若属下记得不错,公主回来那日也去过纪府,那公主对纪桐造反之事是否知情?” 季般般难以置信看向纪恒,纪恒将喉咙里的残血咳出,为季般般身上的红衣染了重色,纪恒指着毛符宽,一声大笑,高声说:“老夫就是见不惯这天下由外臣当道主政,皇家的走狗,造反又如何,杀了我!” 他拼劲全身的力气将季般般推开,毛符宽说:“纪大人即然认罪,来人,将二公主拿下由诏狱审问。”
第86章 平叛 季般般倒在一旁默不作声,她望向毛符宽,锦衣卫齐声拔出刀剑对准了她。 纪恒大声喊道:“有本事你们这群狗贼也将大北的公主一并压入大牢,王朝的根基早已是千疮百孔,这泱泱大地也是生灵涂炭,你们要的不就是顾家啃剩的骨头!我生来便是天下主,又岂是你们这等鼠辈能相媲的!” 毛符宽手里的马鞭握不住了,他重重抽在纪恒身上,季般般翻身挡在纪恒的面前,那一记鞭子将她身上的薄衣抽破露出了内里的白衣。 毛符宽笑说:“看来公主对纪恒造反的事情知晓,那便更好办了。” 季般般摇摇晃晃站起身,双眼布满血丝瞧着好生可怕,她抽出手里的剑,将剑鞘扔到一边,纪恒拖着最后一口气,便是在等她。 纪恒道:“我替这先皇养了公主这么多年,便是为了今日能寻个名正言顺,东窗事发我也不怕,反正我桀骜一生,比你们活得坦荡!” 季般般头上的簪子途中早已不知散落在何处,她像是夜间被惹怒的恶狼,毛符宽被她的样子吓到,喉间忍不住滑动,往后退上两步,他吩咐手下,“愣着做什么,拿下!” 季般般的气势足以震慑众人,她像是天降的神明,天边仅剩的一缕金光也悉数落在了她的身上。 季般般深吸一口气,咬紧牙槽,高声道:“仓处营纪恒,勾结六部以清君侧的名义预谋造反大逆不道,今日我便替,替先皇守住江山惩治乱臣贼子。”季般般一闭眼,手里的剑从身旁往后一刺。 “不要!”顾司宜在城楼上大喊。 季般般手里的剑收住,剑头挑破纪恒的衣裳胸口,她看向城楼上的顾司宜,怔住了。 她不敢转头,听到剑刺破衣裳她手都在发抖,纪恒抬眼看着顾司宜,然后将目光落在那剑头,他一把抓住剑,指缝渗出鲜血,他将剑狠狠的往后拉去,直到感受剑芒已过心脏,他动作停了下来。 季般般感觉到一丝外力,她强忍着心头上的酸楚,眼泪掉下来时,她转头看着纪恒,纪恒嘴边挂着一丝满意地笑意。 毛符宽也被这场面所震撼,锦衣卫手里的剑收回到了鞘中,季般般这举动彻底为自己在朝中立下足。 她如果不杀了纪恒,那往后在朝中不稳,池昌庭怎么也没想到季般般会如此做的出来。 烽火台上顾司宜看的清清楚楚,她有些无力的往后退了几步,大宝一把扶住她,景白烯说:“你看到了,为了拿到仓处营,她可以杀了将自己养大的师父,这样的人,怎么不算一个恶人。” “是你们逼她的。”顾司宜推开大宝,“你们绑架纪恒铲除纪家,先皇生下她何时对她有过半分疼爱,将她放在纪家,只有纪恒让她在朝中找回一丝尊严,但你们呢,你们做了何事,你们用纪恒的性命要挟她,要她选择,你们要铲除纪家何时考虑过她,皇家当真无情,你为了帮太后巩固皇权,她又不是男儿不会争夺九霄宝座,哥哥,你什么时候也变成了这样。” 如果今日季般般没有杀了纪恒,那便会以同谋罪一并处置。 景白烯忍着心中的怒火,他看向顾司宜,“你当真是冥顽不固,你还没看明白。这是她和纪恒设下的圈套,她早知顾家的真相,步步牵引你去查顾家的事情,利用这点暗中为自己铺路,她将你推向万丈深渊,你竟还替她说话!” “那哥哥呢?哥哥不也知道顾家的真相,还是不愿跟我说。”顾司宜反问,眼中含着泪水。 景白烯一下心软了,他小时便见不得顾司宜哭,他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默声半刻说:“大宝,将她带回将军殿关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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